第二章 夜变

  阿绫第二次见到老铁匠的儿子是在老铁匠死后了。

  老铁匠和阿婆都已经倒在铁匠铺里了。血把他们的衣服染成深色。他们还没死，但是已经说不出话了，阿婆瞪大双眼，像是要说些什么，阿绫扶起她，她的血流着，把阿绫的手染了色。阿婆张了几次嘴，却什么话也没说出来，只是又多了几声唔唔，又多吐了几口血。老铁匠躺在地上，和阿婆一样，睁大双眼，他还抬得起手，指指厨房，然后没了生息，胳膊无力地垂下来。阿婆在阿绫的怀里，慢慢失去了生机。

  阿绫抱着阿婆的身体发愣。眼睛直直看着老铁匠的尸体。看着地上蜿蜒的暗色血迹。她看不到，她的眼睛像是摆设，却能以一种奇异的方式感知到。灰白的瞳注视着地上的血，眸中是一片死寂。

  直到第二天日上高头，有人来找老铁匠修补农具。还未推开门，就看见满身是血的阿绫抱着一具尸体，盯着地上另一具尸体。一声惊叫，跌撞的跑出了门，嘴中大喊“死人了，死人了。”

  老铁匠的铺子在乡尾，比较偏僻。却也不是没有人注意到昨夜的响动。只是当做老铁匠的儿子又来闹了，不想惹上老铁匠儿子那样的麻烦，再加上昨夜的响动只持续了一会，只听见几声争吵，故不曾管过，只当是平常。却不想出了人命，几个较热心的邻居凑在了铁匠铺前，不敢进来，只是看着阿绫抱着两具尸体，在门外叹息议论。

  乡里的乡长来了，在铺前问询了村民，大概明了了。是镇上的赌坊的讨债人和老铁匠的儿子干的，这事没法管。赌坊是县长的儿子开的，而县长据说又是京城里一位高官的侄子。乡里不是第一次发生这种事了，追到最后，也只是多了个替罪的枉死。他叹口气，浮现出老铁匠一样的沧桑面色。

  乡长到底胆大些，进了门，对着阿绫喊到：“孩子，别难过了，入土为安要紧啊。”

  阿绫没声，头依然低着，盯着地上的深色痕迹。乡长又上前走了几步，走到了阿绫跟前。他拍拍阿绫的头，“孩子，起来吧”，阿绫抬了头，乡长对上那双灰白的瞳，退了一步。几息之后缓过来，叹息说“造孽啊”，又叹口气，“可怜的孩子，起来吧，丧事交给乡里吧，别愣着了。乡里的大家都会帮你的。”

  老铁匠和阿婆的丧事在乡长和乡邻的帮助下办了起来。

  老铁匠和阿婆这一年里，靠着阿绫的手艺，攒了不少钱。他们合计着，阿绫应当是快要及笄的年纪了，该好好办个及笄礼，也该为这孩子日后的婚配攒攒嫁妆。阿绫交给他们的钱，他们大多攒了下来，期冀着阿绫日后的生活。

  他们把钱都藏在灶台的一块砖后，老铁匠的儿子不知道这样的地方，阿绫却知道，老铁匠和阿婆从没想着瞒着她。 

  阿绫把钱都取出来，交给乡长，委托乡长置办好些的棺椁，乡长是个好人，苍老的手推着多的钱，把多余的银子还给阿绫。“孩子，好好收着，别露给别人看到了”。看见阿绫懵懂的样子又叹了口老气，“我替你收着，你需要什么来找我。”乡长喊了他的年轻儿子来，把钱收了，又喊了自己的老妻来，是个和阿婆一样慈祥的妇人。

  她牵起阿绫的手，“孩子，跟着我们吧”。

阿绫摇摇头，她知道，自己的刀又要见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