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雪吟

雪吟

        阿绫背身站在铁匠铺前，看着手里的雪吟刀。刀身上还带着血，血滑腻腻的，一滴一滴的，从刀身流到刀尖，滴落到地上，溅起一点尘埃，浮在尘土上，又迅速的隐没在土壤里，只留下一点暗沉的红。

  

  阿绫盯着刀，尽管她其实看不见刀上的血色和刀身上的花纹。她算是半个瞎子。刀是好刀，血很快从其上流尽，刀身闪着银色的光，像是没见过血，像是不曾没入过地上躺着的七八个已是尸体的人。

  

  雪吟啊，血吟。就和阿绫一样，她身上一片血色也没有，刀锋没入敌人身体时，她的行动像鬼魅一样不可捉摸，飞溅、飙射的红，从不曾追上她就已经落在了地上，但她的身上又好像沾满了滑腻的血，时常在夜深的时候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沉重。

  

  阿绫把刀收入刀鞘，雪吟发出一声清脆的铮鸣。月色下的刀在入鞘前闪出银白的月色，转瞬消失，伴着刀光的消失，阿绫也已经离开了，月色下的夜，只剩下蛙鸣虫叫，还有时不时地一声鸦啼，一丝人的声音都没有了。这是雪吟刀见血的第一天，也是她步入江湖的开端。

  

  雪吟是她自己锻的刀，刀身第一次见得，是她自己的血。在铁匠铺的日子，其实算的上是幸福，至少相较于她的曾经要好许多，可惜，人为利往。收留她的老铁匠和老婆婆已经死了，死在他们自己那沾了赌的窝囊儿子的匕首下。

  

  他欠了钱，欠了许多钱，被讨债的人追着，想起了自己打铁为生的老爹，“老头子肯定有钱，他肯定有，各位大哥跟我回去，肯定能把债还上。”应当是这么对讨债的人说的，或许是在被毒打一顿后想到的缓兵之计——老铁匠早就没钱了，仅有的积蓄早就被他一次次的赌债吸干了。

  

  而他也早已经被赶出了家门，许久不曾与老铁匠有交集了。不是不想回家讨钱，而是家里有了阿绫。

  

  “老铁匠和这家的老婆婆都是好人”，阿绫是这样认为的，他们收留了无处可去的自己。

  

  老铁匠已经老了，不再能干的动曾经的活计，只能干些小物件的修补，但他曾经可是锻刀的好手。儿子不争气，老铁匠的手艺再没人在意，阿绫来了倒是对刀剑很感兴趣，虽然是女孩子，但最终老铁匠还是把自己的手艺全交给了她。

  

  她像是天生的锻刀手，又或者说她是天生用刀舞剑的人。她自己记得，“天生的灾煞，天生的杀星”，她对刀剑的了解，对刀剑的兴趣，自小显现。她有十足的气力，十足的机灵学会锻刀。短短一年，老铁匠就再也没有什么能交给她了。

  在阿绫被老铁匠收留的这一年里，阿绫只见过老铁匠的儿子两次

         第一次，阿绫刚来一个月，老铁匠的儿子回来要钱去填赌债上的亏空。

  

  “老不死的，快把钱给我，你这么老了，还要钱留着干吗？买棺材吗？不如给我，让我在赌场里东山再起，挣笔大的。”

  

  老铁匠被儿子踹倒在地，而他的妻子，一位和善的婆婆，此刻正试图从自己不孝的儿子手里拿回自己仅剩的嫁妆，许多年了，这是她，是他们两口子最后的生活依仗了。

  

  但很快，婆婆倒在地上了，叠在还没爬起来的老铁匠身上。

  

  阿绫从外面回来，老铁匠前些天终于答应教她锻刀，她去置办些材料。她听见铁匠屋里的叫骂，听见老两口悲怆的，愤恨的呼号。

  

  她站在了门口，堵着正要出去的赌徒。阿绫没见过老铁匠的儿子，知道老铁匠和老婆婆的处境后，扼住了这位不孝子的咽喉，伴着他的嚎叫把他掼在了地上。

  

  老铁匠和老婆婆终于也从地上爬起了身，老铁匠上前从他身上抢回了家里仅剩的财物，气喘吁吁的对这个地上的畜生骂：“滚，你个孽障，再也别回来了”，伴着剧烈的咳嗽，老铁匠断断续续的骂完话，眼角和老婆婆一样淌下浑浊的泪。

  

  阿绫掐着老铁匠的儿子，将他扔出门外，不听他的痛呼，也不听他从地上爬起来后的叫骂。只是站在那良久，直到这个赌徒不服气的再次上前，又被再次轻而易举的撂倒，阿绫出了声：“不想死，就滚”，她的眼睛灰白，一丝生气也没有，不像是人类的眼睛。

  老铁匠的儿子被这双眼睛阵住了，从地上爬起来，大骂着妖怪，踉跄的跑走了。

  

  老两口从屋里出来，阿婆还留着眼泪，却捞住阿绫的手，“好孩子，好孩子”，又啜泣着用衣袖擦起眼泪。

  

  老铁匠站在那，对着儿子离开的方向叹口气，又笑笑，转而对阿绫说：“丫头，跟我学锻刀吧，你是个好手，老头子这一身手艺好好交给你，也不算是埋没了。”

  于是阿绫学起了煅刀，她学的很快，名声传的也很快，老铁匠家的锻刀活计逐渐有了生意，家里的餐桌上多了些肉，逢年过节还多了一两酒。老两口让阿绫自己收着她锻刀的钱，但阿绫总是将钱塞给阿婆或者老铁匠，或是几贯铜钱，又或是几两碎银。

  她整日呆在铁匠铺，并没有什么用钱的地方，老铁匠和阿婆对她像对自己的女儿、孙女一样的，她把钱给他们，也算是还一还他们收留自己，让自己不用在天地间漂着的恩情

雪吟是阿绫为自己煅的刀，她想要一把自己的刀，但对市面上的刀具都不满意，索性自己锻打。

  她还记得，雪吟煅成的那一日，刀身雪白，老铁匠看着刀，知道这丫头的锻刀手艺已经远超过自己了，很是兴奋的笑，笑出满脸的褶子，“丫头，给它取个名吧，名刀要有好名字啊。”

  

  阿绫站在那，抚摸着刀身，对刀剑的痴迷，让她拿着刀久久不肯放手。

  

  忽的，她掌心朝向刀锋，划出一个口子，刀身，沾上了她的血，发出铮鸣，清脆。

  

  老铁匠诧异了一瞬，转瞬又明白，“这是祭刀啊”，忙给阿绫准备东西包扎，却听见这丫头的声音，“雪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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