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姜文焕看了半晌，微微冷笑，随即抱着姒姜走了出去，他做不知前面的龌龊，只扬声喊道：“姬发！小狐狸醒了！”

而姒姜不曾错漏掉姜文焕的那点冷笑，她仰首望着他，心思几多转圜。

这人看似温和沉静，但实则心有沟壑，另有城府，也不知他是看谁不过眼。

却说姜文焕见姒姜瞪着水灵的眼睛望着他，眼底竟有两分探量，不禁怔愣。但思及万物有灵之说，随即克制，他揉着姒姜的后颈，抬眉望向正朝这边来的姬发，垂首附耳轻言：“若你有几分灵性，可要好好劝劝你家主子。大王再好，终究不是西伯侯。”

闻言，姒姜只疑窦不解。

一来她孑然一身，从不依附何人，纵使有主，也是已归天地的娲皇；二来她这位骤然现身的主子与西伯侯姬昌有何关系？

姒姜纳闷不解，便顺着姜文焕的视线望去。只见一锋芒锐利的披甲少年正越过重重人影疾行而来，他望见她时眉开眼笑，不过三两步就跳到姒姜眼前。而姒姜自然不曾错漏姬发腰间的古玉。

她紧盯着古玉，闻得姜文焕唤面前少年为姬发，再思及姜文焕所言，便推测眼前少年与西伯侯的关系约莫是血亲。

姒姜下山之后，虽是潜心追妖，不曾多问凡尘俗事，但先后两次下山，耳濡目染下，她对天下的格局亦有两分了解。

如今天下诸侯尽朝殷商，其中有四路大诸侯，西伯侯姬昌便是其一。但依理来说，这少年郎既是西伯血亲，应在西岐才是，怎地在殷商王城担侍卫之职？莫不是与她一般，贪恋族地之外的风景人情，恰好这商王心善，便予他一官半职管个温饱。

思及此，姒姜没忍住笑了一笑，深感自己的荒谬。

而姬发见姒姜苏醒，露齿而笑。他伸手把姒姜从姜文焕怀里捞了回来。他避开姒姜的伤口，轻柔地抚摸着姒姜的绒毛，一面问姜文焕醒来的时辰。姜文焕据实以告，却见崇应彪遥遥凝睇此处，心感无奈，也不愿与之其冲突，便引着姬发进屋。

姬发感知姜文焕的为难，无有不应。再者，他亦想避开人群，否则他也不好寻机与这小狐狸谈谈旧事。

却说此时的姒姜在姬发怀里嗅了又嗅，确定此人就是入她洞窟的那人，而她暗自与古玉感应后，不免唾弃一口。

她好好招待古玉十余年，不曾得古玉一分心意也就罢了。可这姬发过与它相处不过几月，尽然已死心塌地，当真是可气可恨。

奈何她还要仰仗这古玉的灵气，遂不曾发怒，只在姬发与姜文焕说话时，探着爪子摸那古玉。

姒姜这番动作于姜文焕看来是狐狸天性烂漫，于姬发看来却是姒姜确乎是与洞窟中的隐士有些瓜葛，不然她不会对这枚古玉有兴趣。

当初姬发随殷寿追击败将苏护时骤逢雪崩，逃生之时偶然跌进了一方洞窟。当时，姬发一时脱身不能就观览起洞窟中的景象。洞窟虽然半边塌毁，但依然留存了一半的壁画。除此之外，另有一地的竹简。

洞窟内的壁画绘尽了那只通身雪白，唯额心有一方朱云印记的狐狸的志趣。而那些竹简也记载了诸多趣闻轶事，其中一卷竹简更是记载了汤伐三嵏时的英勇，便是宗庙之内的壁画也不及那卷竹简细致。

由此，姬发推测自己是误入了某位隐士的故居，而这只狐狸是这位隐士生前的珍爱之友。可见洞窟中烂柯败衣时，姬发不免伤怀。

这位隐士亲见汤伐三嵏，想必生前也是位英雄，但最后却默然无名，倒是可惜。

而那晚，姬发不曾斩杀不知善恶的姒姜，也是因她额心的朱色祥云心生犹疑。若姒姜是壁画上那只狐狸，也许他可以探知为何英雄无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