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姬发任今日昼值，姜文焕任今日夜值，他便把姒姜交予姜文焕看顾，而姜文焕念及夜值困顿，就先休憩片刻以养蓄精神。

适时，昏迷了七日的姒姜终于幽幽转醒。

渐微的天光渗过半开的窗扉透了进来，姒姜从漆盒中探出头来四处打量，渐渐看清了置身之所。

一间稍显质朴的卧房。

只见房内一半是竹简，一半是各色刀剑。

而这两日虽神思混沌，但姒姜对己身处境依然能知悉两分。她似乎是被谁救了回来。她嗅了嗅屋子里的味道，辨别出熟悉的气味。

最明显的两种气味一是那晚沾染洞窟那人气味最浓的侍卫，一是洞窟那人的气味。

而榻上安睡之人便是前者。

姒姜侧过头端详着姜文焕的面容。她见榻上的姜文焕阖眼安睡，便静守半晌，听闻姜文焕气息平缓，俨然沉睡方大着胆子慢慢从漆盒中爬了出来。

她放缓了动作，并未惊扰榻上的姜文焕，却未能避免伤口的牵扯。救她的人虽尽心尽力，但凡尘药草药效甚慢，使得她身上的伤愈合的也缓慢。

随后，姒姜步步谨慎地慢慢往外爬，她所安睡的漆盒被安置在睡榻的内侧，要想不惊扰姜文焕，须得小心谨慎才是。

而跳下睡榻之后，姒姜回首看了眼，心想将她看顾的这般紧，莫不是那夜她现出狐身时被他瞧见了？

但那晚她伤重昏迷，人事不知，既未见到那射箭之人的面容，也不记得那人的气味。

思及此，姒姜望着姜文焕忖量半晌，推算着姜文焕的用意。

偏在此时，房前闪过几道人影，口中吆喝的是姬发与崇应彪的名字。

崇应彪与姬发常年不睦，时常争斗，但近两年年岁渐长，倒不似儿时那般日日相争，言语不和就要动手。不过往年交锋的起因多在于崇应彪对西岐的冒犯，或是姬发对崇应彪的不屑，可近些日拌嘴斗舌的起因却在姒姜身上。

那晚，崇应彪对姒姜下了追捕令，但搜捕几日也不见姒姜的踪迹。崇应彪心头恼怒，郁闷不已时却见姬发也有一个姒姜的葫芦，便疑心姒姜是被姬发藏了起来，更有甚者是姬发有了不臣之心，而那晚的罗乱也是由他筹谋。

他的目的则是弑王谋反。

倘若果真如此，崇应彪以为纵使殷寿对姬发再多偏爱，殷郊再多相护，他终究不保，西岐也岌岌可危。

于是乎，崇应彪对姬发盯得更紧了。

但姬发对姒姜的庇护不过是出于好奇。

而姒姜凝神听了会儿，不知这两人是谁，她也不关心这两人是谁。她忧心的是外头奔走的人越来越多，人声愈响，若是惊醒了榻上的人就麻烦了。

姒姜要去找那拿了古玉的人，寻其借一借古玉好疗伤。

可榻上的人若是一个知晓她能化人身的，免不得要节外生枝。

念及此，姒姜忍住伤口的痛，加快了脚步。

恰在此时，姜文焕被外头的动静吵醒，他微微动了动，身下的毡毯随之簌簌作响。

姒姜听见身后的动静，猛地跳向窗前的案几。但她身上有伤，不似之前灵活，避闪不及撞倒了案几上的烛台。烛台被她一撞，砰的一声响，滚落在地。

姜文焕听见声响，循声望来就见一只狐狸在案几上晃晃悠悠的，似乎是想跳窗。他惊讶一瞬，回头看了眼身畔的漆盒。见漆盒中空然无物，瞬间明白过来是小狐狸醒了，正要逃跑。

他翻身下榻，疾驰而至，伸手一探，将姒姜捞了回来。

姒姜触眼尽是姜文焕那双盛满悦色的面容，他的眼里也并不见邪念。但姒姜依旧呲牙咧嘴，作了副凶相。

可姜文焕非但不惧，反而将姒姜往怀里一收，轻轻抚摸她的头，温言道：“莫怕莫怕，我不会吃了你的。”

声色轻柔，眉目含笑。

姒姜原就不是个凶横的性子，这下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而姜文焕听见外头的热闹，一面轻抚姒姜，一面屈身探看。

外头里里外外围了一圈，而他瞥见中间的姬发与崇应彪，不觉叹了口气。

皆是受制殷商的人质，即使不成友又何须刀剑相向。偏则这两位对商王殷寿很是孺慕。但姬发尚且顾念西岐，可崇应彪却对北伯生出怨怼，一腔孺慕之思尽付殷寿。而殷寿对姬发确有两分偏爱，如此一来，崇应彪自然对姬发看不过眼。

吵吵嚷嚷许多年，这恨只增不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