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姒姜凝着侍女的面容，心中亦有了盘算。待她把侍女安排妥当后，她就另寻地方养伤。

然而姒姜还未动作，地面却微微震动且有熊的低吼声幽幽传来。姒姜扫了眼地上的黑熊眉头轻蹙。只怕是这只幼熊的母亲来寻它了。

姒姜掏出一个新的葫芦，轻轻拨开了瓢盖。她力有不逮，只能等黑熊震怒而上时才机会。这般想着，姒姜又跪行几步，挡住了侍女。

不多时，一头壮硕的黑熊奔过拐角，凑到幼熊身前，嗅了又嗅，又舔了几回。见幼熊没有反应，它张开血盆大口朝姒姜一吼。姒姜黛眉一蹙，只觉秽臭冲鼻。

这黑熊虽然壮硕却未开灵智，即使姒姜告知它的孩子只是昏睡，这位震怒的母亲也不能领会她的意思。姒姜看着黑熊锋利的牙齿，只盼自己能在熊口之下保全两条手臂。否则她就是只三条腿的狐狸了。

而那黑熊冲着姒姜又是一吼，登时就奔了过来。姒姜目光盯在黑熊脸上，凝神戒备。眼见黑熊已近，姒姜当即将葫芦一抛，再拍掌一振。药粉纷纷扬扬地飘向黑熊口鼻，但它却忽然身形一歪，使得药粉扑了空子。可黑熊怒吼一声，歪行两步后，轰的一声大响，瘫倒在地。

姒姜讶然一瞬，扫到黑熊背上插的羽箭时方勘得妙悟。她微微侧首，循着冗长的宫道望去，只见数丈之外的微茫月影中站着一个男子，身形瘦长，手挽长弓。

月华纤微，未能驱散笼罩在他周身的墨色，令他的面容隐在夜色之中叫人看不真切，可观他甲衣也能推知他是王城侍卫。

偏则姒姜现下最不能见的就是王城侍卫。她可没忘记先前那人对她的质问。而在姒姜端量四周，探寻着脱身路径时，便听得脚步声渐近，那人正朝她奔来。姒姜心道不妙，起身往另一方逃去。将行两步，姒姜便觉一阵昏晕，摔倒在地，就此人事不知。

朦胧之中，姒姜只觉温润，耳边也响起一阵人声碎语。声色清亮，语调轻缓。姒姜便不觉地想起入春之后，冰雪融化，雪水聚成涓流浅溪沿山势而下时，于山间回漾的那阵微微的水浪清音。姒姜哼了两声，只觉乏软。而迷迷糊糊的，她觉得似乎有人在轻抚她的脊背。手掌宽厚，却如春水般轻柔温软，且气味也有些熟悉。但困顿难耐，姒姜尚未来得及辨出这气味的由来，便在安抚下又睡了过去。

姬发深知姒姜身上有伤，不宜挪动，但前日崇应彪趁他不在，险些将她掳走，他不得不防，连至香汤沐浴也要将她带上。所幸小狐狸身量不大，即使垫了层毡毯，这漆盒也足够容纳她。

而鄂顺见姒姜在姬发的安抚下再度酣睡，温声道：“小狐狸可有了名字？。”

那夜，姬发亲眼见得姒姜由人化狐。若非见她额心的朱色祥云与他在洞窟壁画所见相似，只怕姒姜已经成了他剑下亡魂。至于鄂顺所问的名字一事，他想着，小狐狸既有人身，怕是已有自己的名字，他擅自取名反倒不好，只以小狐狸代之。而因他现在养着小狐狸，于旁人看来，他是小狐狸之主，便都随着他唤小狐狸。

思及此，姬发笑了笑，轻轻抚摸姒姜额心的祥云：“我想等她伤好之后，由她自己来选。”

闻言，鄂顺伸手轻轻点了下姒姜额心的祥云，笑道：“依我之见，不如就以红云为名。”

姬发听了不禁好笑，说道：“行，等她醒了，我问问。”

适时，崇应彪越过屏风走了进来。他瞥了眼漆盒中安睡的姒姜，冷哼一声，一面走下汤池，一面说道：“这狐狸半死不活的，与其耗费药汤，不如剥了皮，制成肉干下酒。”

睡梦中的姒姜瑟缩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