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明月还3

少年蓬头垢面衣衫脏污，他知道我的名字，他问我可是光明左使杨逍，他把一个同样一眼望去便可知长途跋涉历遍艰辛的小姑娘推到我面前，他说这是我的女儿，他说她娘亲是纪晓芙，他说……纪晓芙死了。

纪晓芙独自生下并养大了我的女儿。纪晓芙死了。

纪晓芙死了。

这怎么可能会是真的？

这怎么可能会是真的？

小姑娘那与你婉然相似的面容与她颈中系挂的铁焰令却又告诉我，这就是真的。

见令如见我。

我听见一声巨响，心里面有什么东西自绝高之处轰然倾塌了过来。

漆黑一片。意识全无。

～

我四十八年的生涯，活到这一日，才真真正正体会到何谓惨酷与恐惧。以至于我始终不能完整回想起当日的始末。

我似乎是捏断了那少年的手臂，似乎晕了过去，醒来却差一点被那两个下三滥开膛破腹。

少年离开了。我无措地哄着哭泣吵闹的女儿，又把累极欲睡的她抱在怀里，跌跌撞撞地往回走。脑子里一遍遍回荡着小姑娘清脆的声音:我姓杨。叫杨不悔。

血从脸上与身上的伤口不断渗出来，衣服已经被染透，连带着怀中的小姑娘也似乎被血濡湿。我注视着她，这是你的孩子，为我生下的孩子，我的珍宝。

心如刀割，肝肠寸断。

我把女儿交给塞克里与门下，他们惊呆了，显然也被我的样子吓坏了，一句也不敢多问。

我独自回到房间，关上门，只盯着壁上的龙泉剑。你让她姓杨，叫她杨不悔。我竟是这样愚蠢的人！我这一条命，怎值得你以命相换？

我在那把剑前站了一夜。心中如沸如灼的痛楚、哀凄与期翼，最终都渐次熄灭，变成灰烬。

我的手终是没有拿起那把剑。我已然对不住你良多，怎能再对不起你？

我学着去做一个父亲，照顾小姑娘的饮食起居，陪她四处观走，陪她说话聊天。大抵是父女血缘天性，她很快便与我相熟亲近起来。她是个聪明早慧的小姑娘，眉眼如你，神情似我。

面上的伤已结了细细的疤，从额头笔直而下。我把它当做是我属于你的印记，我自承的墨刑，我喜欢得很。我每天处理教务、练功，除了陪伴女儿玩乐，其它与从前似乎没也没什么分别，只是酒喝得越来越多了。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心里破了一个洞，随着知道你死去的那个时日开始，这个洞越来越大。

随着不悔与我的亲近，她和你这些年来相依为命的生涯我得以一点点知晓。有时候是我问她，有时候是她言谈间无意透露出来，便是短短一句两句，于我，也是难以承受之痛，我甚至在小姑娘面前都无力掩饰。久而久之，这善解人意的小姑娘便少有主动提及那些往事了。

我心里的那个洞更大了，冷嘶嘶地吹着风。

那些艰难、惶恐、痛楚、孤独，你究竟默默承受了多少？又是如何用柔弱的肩膀一力担下的？

你还这样年轻，也不过就是一个大了一丁点儿的小姑娘。我所谓的爱都为你带来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