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明月还4

我竟在这坐忘峰自怨自怜空等，枉做君子，竟真的沒去找你。我心尖上的姑娘，那些世间恶毒的讥嘲、指责、逼迫撕扯着你的时候，我竟不能为你挡住分毫……

我常常在夜深人静时饮酒，你曾独自咽下的苦难已经像刺棘长在我的心里，不断伸出新蔓，随血液游走攀爬全身，钩须契入血肉骨髓。唤一声你的名字，便是一身密密麻麻的痛楚伴着血色淋漓。可是，哪怕是在醉中，我也不想忘记你，我要你永远在我的心上，你是我最心爱的人，有那么一日，我终归要去陪伴你。魂梦所向，你永恒静谧的花园、你清凉馥郁的身侧，将是我最后的归宿。

不悔来坐忘峰的第二个冬天，我莫名其妙病了，卧床不起，积年的旧伤也在这个时候纷至沓来齐齐发作，吐血不止。塞克里与门人跪了一下午，我也懒得点头叫大夫医治。我怎会不清楚自己的身体是怎么回事？我虽无死志，但也确实没有生的意趣。我只是非常想见你。叫我为难的是不悔，小姑娘趴在我床头，哭够了，便再也不哭。只倔强看着我道:“爹爹若是想娘亲，不愿独活，干脆便再狠心些将不悔也一同带走，也免我再过那无所依靠被人欺侮的日子。″

我闭上眼睛，叹了口气，转过头去。晓芙，你看，这就是我们的女儿，她什么都懂，连性子也像我。

来年春天，内伤恢复如初的我带了不悔往甘陕道游历了一个月，再返坐忘峰。此后至今，每一年教务不忙的间隙，我都会带她下山游逛，阅经世态，增长见闻。她真是一个聪明孩子，明朗机敏，可惜于武学上却不甚用功。诗经子曰旁类杂学，看也看得，学也学得，扔也扔得，常有惊人之语独到见解。这份不拘一格的性情倒像足了我，良善贴心便是随你了。

这是我们的女儿，我总归要宠爱她、将她教养好也保护好，才能叫你放心。

我也不再如从前那样饮酒，不悔也拘着我，确实也喝得少了许多。只教务繁冗疲累时或想你想得厉害时，才自饮自斟一壶。

晓芙，我心中的那个洞还在那里，张着黑黢黢的口子，嘶着冷气。只是我不能任它吞了我，留这有用之身，还有些未尽之事尚待去做。

我这些年也渐渐处事平和了许多，再不似从前尖锐刻薄。你劝过我的话，我都记在心里。这些年我也常常自省，当初你不肯同我走，固然是因为正邪对立师门枷索，另一个原因，恐怕也是因为我要的太多，为你着想、能为你做的却太少的缘故。我总是让你不能放心。我盼望我能做得更好些，叫你放心些，等泉下相见时，哪怕我已不如年轻时好看，你也会更欢喜些吧？

光阴倏忽而过，不悔都已经长这么大了。你选择的那个少年，当年不仅千里迢迢将不悔安然送交我手中，如今还为明教挽狂澜于即倒，救了许许多多的人。这是个福泽深厚的温暖少年，我愿意辅佐他，而他也必然会为明教开创出一个全新的、前所未有的新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