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着她的背影消失的山路口很久,等着迷离飘游的神思终于完全回归身体,方从草亭里走出来,却看到太阳已经落山了,清寒的暮色正四起于林间。
他还有要紧的事。
他闭了一下眼睛,又睁开,对一直等着他的众人道:"动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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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拿回黑玉断续膏颇费了些周折,与那赵姓女子几番周旋始终落于下风,好不容易拿到手中,想到那女子心思百转狡猾异常,只得先寻了道观中常年养着的那只黄狗,折断后腿再敷上药,观察了数日,并无异状,才放下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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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他原是有些避着她的。傍晚时分,他将药膏亲自送到六叔房中时,果不其然她也在。
她欢喜万分地自他手中接过药膏,眼睛竟似有些不敢看他,也不知是否因前日向他吐露过心事的缘故。
六叔虽在病中,精神看起来却很好,须发整洁,显然,她全心全意将他照料得很好。屋子里门窗敞亮,六叔床前放了一沓书,甚至还有一只青瓶,插着一大束黄色山花。
他站在门口,看她吩咐仆妇准备热水毛巾,亲自拎了热毛巾为六叔擦拭四肢手足,一点也不避忌男女之防。又依照他教的法子,在关节骨折碎裂处小心涂抺药膏,再用洁净纱布包缠妥当。一处一处,小心轻柔,口中轻言安慰。
他在门口看了这许久,她竟一眼都没有看向他。
她全然忘了吗?忘了小时候那一场生死难测的跋涉,忘了那些动人的两小无猜、相依为命,忘了那么多次他将她藏于身后自己上前以身挡险……
哦,是他忘了,她已然长大,她有心上人了,就是眼前病床上的男人,他的六叔。而他,她大约只当他是哥哥吧。
"你勿需担心,无忌哥哥说,这药用上,很快便能好……我总归是要一直陪着你的……″
她的声音这样温柔,似乎略大点声,都会伤害到面前这个人。
他悄无声息地转身,出了门。他已不能再待下去。
他感到很疲倦,甚至有些冷。
夜色已带着些寒意,走廊里隔十来步远就亮着一盏灯笼,满山松柏的清香幽幽泠泠。
薄暮的阴影、灯笼的光,他轻飘飘穿行过明暗更迭的长长走廊,离开了那个院子。
快到住处的时候,碰到了小昭。
她似乎敏锐地发现了他的不寻常,有点迟疑地道:“公子,你……怎么了?″
小昭的脸半明半昧,映着些许院中灯光,修眉端鼻,双目湛湛,着实美丽。
他也曾不止一次地夸赞过小昭的美丽。阿离呢?阿离也美丽。周姑娘美丽。那赵姓女子更不用说了。
世上这样多的美丽,唯独单属于她的那一份,他藏在心底,不敢半句吐露于人前。
……往后去,不知还有多少姑娘喜欢你。这样的事,我是不喜欢的……
他想起了她的话。
"公子,你可好?你是累了么?……"小昭的手扶上他的臂弯,虚托着。
他看着这双手片刻,轻轻地不着痕迹地抽回了胳膊,低声道:“无妨……你自去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