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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风破浪(四)

世间末路

刘冶的婚礼于次月十九号举如期办,也就是今天。高中的同学和兄弟来了不少,还来了很多他们单位的同事。我咋样也想不到吊儿郎当的刘冶能当刑警,还找了个刑警对象,挺意外,也很为他高兴。更想不到的是,翼亭这小子也当了刑警,还和刘冶一个单位,很多年没联系,听说他和当年喜欢的那个转学来的女孩重逢了。我虽然没和那女孩同班多久,但对她的事迹印象深刻,她是个狠人,听说又转学走了的原因是抽烟被教导主任抓了,但她没鸟主任,直接踹门进班,把烟灭在告状者的脸上了。我记得她好像叫缱池。收份子钱的时候,我看见翼亭和缱池牵着手走过来,没来由地会心一笑。

  “来啦?”我笑道。

  “来啦,厉哥。”翼亭害羞地冲我笑了一下。看来他没怎么变,还和高中时候一样内向。

  缱池也冲我微微一笑,看着他俩的背影,心情变得很宁静,似乎周围人群的喧嚷声都淡了几分。

  “看啥看呢还,人都走远了。”方准拍了我一巴掌,说:“高中没谈恋爱后悔了吧?”

  “滚滚滚,好好记你的账。”我把翼亭的红包甩给方准,没好气地说道。

  婚礼快开始的时候,妙瞬老师也来了,她是和一个女人一同来的。她俩一进大门,就吸引了不少目光,妙老师与我一般高,很瘦,有模特一样好看的身材和脸蛋,与四年前我高中时一样,不见丝毫岁月的痕迹。妙老师身旁的女人和她一样高,最引人注意的是那双眼睛,又大又长,狐狸眼睛一样好看的形状,却不显媚态,很凛冽的感觉。

  千湖挽着刘冶的胳膊走在红毯上,一个婚纱典雅,一个西装笔挺,脸上同样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婚礼进行曲奏响的时候,聚光灯跟随他们的步伐,礼花在他们头顶绽放,来宾也被二人的笑容感染,有的欢呼,有的微笑,有的担忧。担忧的人或许只有我一个,已经结下梁子,我觉得以吕望的性子,今天定然不会不来。看着刘冶傻子一样的笑,看着千湖恬静的笑,我就明白了,结婚对他们来说,人生仅此一次,仅此一次的欢愉,若因我而破碎,日后我该如何面对他们?

  “今天状态不对啊?又想啥呢?”周言倒满我的酒杯,问道。

  “哟,今天可是敢喝酒了?“

  “嘿,那必须,我哪天不敢?“

  “五月十三号,六月七号,六月二十五号,七月三号,七月……“我掰着指头,认真地回忆着周言因为怕老婆而逃酒的次数,还没说完就被他害臊地打断了。

  “别说了哥。“周言捂着我的嘴,说:“今天那小姑奶奶出差,好汉不提当年勇,别翻那些旧账了。”

  “好汉不提当年勇是你这么用的么?没喝呢就多了?”

  说罢,我忍不住叹了口气,附在周言耳边,将心中的顾虑一股脑说了出来。

  “你也多了是不?”周言奇怪地看了我一眼,说:“在场这么多警察,还都是刑警,借那小子几个胆,他也不敢过来啊!”

  “也是哦,大喜的日子,不说那些了。”我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心里并不觉得吕望害怕警察。

  推杯换盏,酒过三巡,刘冶和千湖敬完一圈酒,最后到了我们这桌。刘冶早已彻底原形毕露,他的西装不知道丢去了哪里,衬衫扣子也解开了好几颗,他一手被千湖搀扶,一手拎着酒瓶,隔着老远就开始嚷嚷:“看爷爷过来了还不迎接?”

  我和周言方准相视一笑,不约而同地回想起那个高中时的娱乐活动,我们为它取名喀秋莎。

  我从后面一把抱住刘冶,方准周言一人抓一边,将他两腿岔开。刘冶陈年的恐惧被霎时唤醒,像待宰的猪一样玩儿命挣扎,嘴里不停地求饶道:“哥哥们,爸爸们,我错了,今天我结婚,给我个面子!”我和方准周言三人丝毫不为所动,架着刘冶摇摇晃晃地往礼堂的称重柱挪。

  离称重柱越近,刘冶喊得越凶,似乎是看清了我们的决心,嘴里的呼喊逐渐从唯唯诺诺的求饶,变成狂放不羁的叫骂。

  “三,二,一,走!”我喊着号子,向称重柱冲击而去。

  我们的配合仍如当年般默契,刘冶的裤裆狠狠地撞击在白色的柱子上,一下,两下,三下。还记得当年那次,刘冶的屁股蛋子都磨破皮了。

  大家都喝多了,似乎也是因为没见过这玩儿法,见闹得凶,都围过来,跟我一起喊着号子。

  一二!一二!一二!

  我笑得脸都酸了,把神色迷离的刘冶放在柱子边,往他嘴里塞了根烟,刚起身,就听见一句与环境格格不入的低沉而冷漠的人声:“开心么?“

  腹部的剧痛骤然驱散迷醉,袭来的寒意之后,是温热。我低头,看见腹部有一个刀柄,血不知何时已洇透了我的衣物。

  捅人也是一门学问,有的部位捅一刀就能迅速让人失去行动能力,但不致命。有的地方致命,但不疼,让人对伤情毫无察觉,生命流逝于无形,发现时已无力回天。还有的地方,他奶奶的又能让人失去行动能力,还致命,很显然,吕望捅的就是这儿。我浑身的力气都被刀刃钉死,血不要钱似的流,只得无力地瘫坐在承重柱旁,看着吕望那死人一样不见丝毫情绪的眼睛。

  吕望身后跟了两个人,一个是连雍,另一个我没有见过。那人保守估计也得有个两米高,肩很宽,背也极其宽阔。他梳着自然的背头,几缕碎发垂至额前,皮肤白皙,但不是吕望那种苍白,穿着中山装,戴着金丝细框眼镜,细眉深眼,瞳仁是深灰色的,鼻子像山梁一样高挺。

  吕望落座于连雍方才从餐桌前搬来的木椅,点了根烟,靠着椅背,翘着腿,说:“去吧亓穹,记得留手。”

  被叫做亓穹的男人闻言点头,将眼镜取下,装进裤兜,脱去外套。他身材匀称,没有特别明显的肌肉线条却力量感十足,是摔跤运动员类型的身材,背上有一幅虎纹身,一黑一白两头虎,以太极图黑白分界为结构布局。虎纹身多为凶狠霸道,但在此人身上却是相反,虽也是咆哮之态,但显得萎顿而憋屈。关于纹身有一种迷信的说法,龙虎难抗,说的是如果人本身气质不够硬,就会被诸如龙虎这样凶狠的图案压住,以至事事不顺,神情萎靡。纹身者我见得多,但今天这类情况却是首回遇到,看这黑白双虎眼神中的憋屈,就明白这男人的气场有多硬了。

  虽然多数人都喝多了,但刑警毕竟是刑警,专业的就是不一样,迅速反应过来,经过短暂的互相眼神示意之后,朝挡在吕望前面的亓穹攻去。

  吕望强到不像人,亓琼亦是离谱,我觉得就算真是头老虎也没他这么猛,他出拳携烈风,爆竹般炸出哗一声巨响。最先近身者被亓穹一拳打得胸膛凹陷,像个空塑料瓶子似的飞出去,将餐桌上的残羹冷炙扫落,着地时滚了两圈才停下,歇斯底里圆睁的双眼蜘蛛网似的布满血丝,口鼻也淌出淤泥一样的黑血。我愣了,大家都愣了,看到这番场景谁他妈不迷糊?武打片也不敢这么拍吧?!

  所有人都静止了,不论蓄势待发的,还是冲到一半的,甚至已经举起拳头的,都像冰雕一样僵在原地,生怕下一个塑料瓶就是自己。对亓穹的恐惧或许源于基因,来自万年前面对猛兽时只能用石头防御的人类祖先。

  “还有么?”亓穹轻轻地拨开距自己第二近之人的拳头,面对着几十号刑警,以及之后的几十号我们高中时的兄弟和同学,轻描淡写地说道。

  被亓穹拨开拳头之人裤裆处的颜色悄然加深。一百多号人,硬是被亓穹一人吓得动也不敢动,整个礼堂寂静无声,窗外的汽车鸣笛声变得尤其刺耳。

  “没有了么?”亓穹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将方才脱下的外套穿上,又取出眼镜戴上,静静地站回吕望身后。

  “警察?”吕望蹲在刘冶面前,嘴中呼出的烟气喷在他的脸上,说:“怎么不抓我?”

  “有人能治你。”刘冶冷笑,高声喊道:“师父!该你出手了。”

  众人顺着刘冶目光的方向看去,是妙老师,她站在人群尽头,正在用白布段缠手。妙老师已经脱去上衣,胸部被白布裹着,与下身的束腿裤和黑靴搭配起来,给人一种干练而凌厉的感觉,像一柄出鞘的长剑。

  “这怎么回事?”我看着妙老师,有些摸不着头脑。

  “妙老师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能打的人,如果我能找到人打败吕望,那这个人一定是我师父妙老师。”刘冶抬头看着人群对面的妙老师,满脸的崇拜。

  众人像被妙老师解了定身咒一样,终于壮起胆子移动,不约而同地分出一条路。

  妙老师缓步走来。

  我注意到连雍的表情变了。在我的印象中,连雍脸上一直戴着微笑的面具,令人看不出喜怒,也看不出深浅,永远保持从容的姿态,可现在不一样了,我注意到连雍皱眉了,并且小心翼翼地向后退着。妙老师前进几步,连雍便往后退一步,直到退至吕望身边才停下。

  亓穹似乎又要摘眼镜,手刚抬,便被吕望摁住了。

  “让我来。”吕望微笑道。

  “我说过,不要再让我见到你。”妙老师穿过人群,看着连雍,微笑道。

  说时迟那时快,我眨眼前妙老师还离吕望三四米,睁眼时她已与吕望过起了手。吕望和妙老师的动作快到难以看清,只能看见划出残影的拳脚,只能听见交击扑咬的烈风,直到被妙老师躲开的膝击打散直径两米多的宴会桌,我才能直观地了解到二人交锋的凶险。这才是真正的难解难分,旗鼓相当。

  “吕哥!”一声清亮的喊声在礼堂门口方向响起。

  是上官怀璟来了,她的眼睛水汪汪的,眼眶也泛着红。

  吕望正好拨开妙老师的肘击,已然抓住破绽,手刀就要劈在她脖颈的时候,听见了上官怀璟的喊声,身子下意识顿住。二人硬实力和身体素质似乎平分秋色,胜负只会分在转瞬即逝的破绽中,妙老师自然不会失此良机,跺下的脚骤然碎裂地砖,碾破空气的顶肘结结实实地砸在吕望下颌。我听见清脆的响声,吕望腾空而起的身子尚未落地,便被妙老师紧随而至的刚猛肩靠撞飞出去。

  吕望正好倒在我身边,结结实实地挨了那两下重击,竟然还坐得起来,他啐了口带血的吐沫,看着上官怀璟,若无其事的声音从嘴里飘出来:“不是不让你来么?”

  吕望的话语令我绝望,倒不是因为他话中的内容,而是因为他用身体接住那两下我这个外行都觉得能他妈打死人的重击,还能若无其事地开口说话。我看向捂着右臂的妙老师才更加绝望地发现,方才听见的那清脆的响声不是吕望下颌骨碎裂的声音,而是妙老师手臂骨骼折断的声音。不仅如此,甘愿站在他身后叫他大哥的亓穹还没怎么动手,即使妙老师真能险胜吕望又怎么样呢?我想起了戏耍老鼠的猫,不论过程如何波折,局面还是掌控在吕望手中,这如何教人不恐惧?人他敢杀,几十号刑警他不怕,威严的法律被他视若无物,也无法制裁于他。唯一能战胜吕望的方法似乎只有打倒他,唯一能让上官怀璟远离他的方法只有杀了他。杀人,我不禁因自己陡生的念头恐惧,杀人是什么罪过啊……不过吕望不一样,他早已是该死之人,他多活一天,就会有更多人受苦难折磨。杀死他,应该算是能保护很多人的行为吧。好吧,其实我没那么伟大,我也不想再为做事找什么看起来正当的理由了,我做事的动机不应来自权衡利弊的理性,应来自心,我的心想让他死。

  我看着吕望毫无防备的后背,忍着剧痛,一把拔出插在腹部的刀,燃尽身体最后一丝气力,扑向吕望。那样的重击你能承受,刀捅进脖子,你受不受得了?

  吕望的血喷泉一样喷涌的时候,我的脑袋一片空白,也不是怕,也不是慌,这种感觉我描述不出来,甚至令我连疼痛都抛诸脑后。吕望瘫软的身子倒在我身上,血之洪流逐渐停息,变成涓涓细流,他的眼神居然没有变化,嘴角也依然挂着令人不安的微笑。或许因为他平时就是这样死了一样的眼神吧。

  上官怀璟蹲在我身边,取出准备好的绷带为我缠住伤口,捧着我的脸,一字一句地说:“跟我走。这回,由我乘风破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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