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冬后来也没帮上什么忙,甚至那场戏也并非当天拍完。
她跟着范丞丞一起,被裴宥西连推带搡送出了片场,然后其本人专程留下来给严浩翔开了小灶——听说直到当夜十点,反正据范丞丞所说,第二天拍摄时严同学俨然进步许多,只是从其眉宇间不难见到些许惧意,显然是向强权屈服。
这是后话。
眼下,越冬坐在保姆车上,一路顺风顺水向酒店进发。想起当时场景,她难免感叹:
越冬“宥西这脾气半点没变。”
当年《太阳不灿烂》,裴宥西当时研究生毕业两年,手底下算有部好片子,但其本人名不见经传,又是文艺片,一个名人也找不着,后来就满世界挑素人。
越冬就是被她挑中的素人。
京州传媒大学表演生多,她去碰碰运气,结果一下抓住了就读于新媒体系的文化生越冬同学。非科班出身的新手演员,到了裴宥西手底下过的什么日子,不用想也知道。
越冬“我那时候心里脆弱,被她骂哭过好几回。有一回我说我不干了,她找我要三百万,我没有,才硬着头皮拍的。”
那时候常懿还没当她助理,只是听她讲起这些事。她学新媒体,口才很不错,讲起什么都轻松幽默,常懿却笑不起来。
其实越冬当年才二十岁。学她最喜欢的专业、在她最喜欢的学校,没有变故的话,她家境殷实,更不需得钻进这样纷杂的娱乐圈来讨生活。
常懿眼圈红了,扭头看窗外。但她不说话,越冬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年轻的知名演员、最受欢迎的红缨影后,握了握她的手。
越冬“你哭什么?我都没委屈。要不是裴宥西把我从人群里挖出来骂我,我到现在还不知道怎么办呢。”
《太阳不灿烂》的成绩前所未有的好,中国文艺片里第一次有电影能突破二十亿票房。裴宥西凭此一跃进入顶尖导演行列,越冬在出道的第二个年头也凭当时角色戚阳拿下红缨奖影后桂冠,至今炙手可热。现在是她出道的第三年,她名下票房已超过五十亿,年轻女演员里已是无人能出其右。
越冬“再说了,我现在跟宥西关系这么好,她可舍不得骂我。”
常懿囫囵擦了一把眼泪,回头似笑非笑撇她一眼:
常懿“我看你是抖M!”
好在,所有辛苦都结束了。宽敞的保姆车,驶向影视城附近最高级的酒店,那年风霜雨露,万般无奈下答应了裴宥西的邀请,从加急特训到拍摄再到后续宣传,不谙世事的年轻大学生走到如今,曾经就只是曾经了。
这一年,越冬正当红。
后面男女主演迎来一连两三天的夜戏。裴宥西还算体贴,单人镜头就攒着要两人轮流拍摄,给另一方休息时间。
范丞丞迎来中场休息的时候,越冬歪在椅子底下,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合上了眼睛,巴掌大的一张小脸自裹得严严实实的毛毯中露出来,两把小扇子似的睫毛随光打下鸦黑影子,呼吸匀称,很乖。
鬼使神差地,他伸出手去,很轻很轻地摸了一把她的头发。柔软,像她模样。
只是这样若有似无的动作,因着胳膊投下一片影子,竟也惊扰了她的好梦。越冬睁开眼睛来,眼底还有没化开的雾气,声音带着一点迷蒙的低哑:
越冬“到我了吗?”
倒给范丞丞带来点歉意。他两只手不安地相互抚了抚,随后才看她:
范丞丞“还没有,全组休息一会。抱歉,打扰你睡觉。”
越冬浑不在意:
越冬“没事,还没拍完,我本来也睡不沉。”
她睡眠质量一向不好,这一会也睡得不安生,倒不如醒来好。常懿给她冲了一杯咖啡,她拧着眉头,明明不大喜欢,却是一口气全灌进肚里,然后丢了毯子到椅子上:
越冬“行,开始吧!”
精神百倍的女主角大人就又站在了场景当中。舞刀弄枪高度紧张的场景,在后半夜甚至接近凌晨,她一丝不苟,帅气依旧,每个动作利落得惊人。范丞丞在镜头以外,又想起大约十分钟前还裹在毯子里的一团。
真是很有意思的一个人。
就这几秒的晃神,他连导演什么时候喊了“Cut”都没听见。冰冷的枪口抵上额头。越冬夜里的造型是英挺的高马尾,她手持枪械,嘴角勾出微妙弧度:
越冬“抓到你了。”
范丞丞低眸浅笑,旋即举起双手全力配合:
范丞丞“我投降了。”
越冬“好吧,缴枪不杀。”
越冬收起枪来,又把自己丢回场边躺椅:
越冬“马上今儿最后一场了。”
她抬眼,看见天际浓郁的黑。
越冬“天快亮了。”
范丞丞听出她的意思:
范丞丞“不想回去睡觉?”
越冬“喝了这么多咖啡,一时半会也睡不着了。”
漂亮女孩发出不同寻常的邀约:
越冬“走啊,一块吃早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