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远徵的药房中有间制毒做药的密室,这间密室无人知晓,在被关入这里之前我也不知道。
再醒来时我便身处这间从未踏足过的密室,宫远徵并未用绳索之类束缚我,而是给我下了毒导致浑身绵软无法运气动武。
若强行运气必会导致血脉倒冲吐血身亡。
我吃力的起身去寻密室机关,许是宫远徵并不担心有人擅闯,这机关所设并不隐秘。
到底是宫远徵所做之毒,我仅是寻个机关的功夫便出了层薄汗,我需要尽快出去配制出解药,大婚在即我不能被困在这。
机关打开之前我心底隐隐升起不安,将发间银簪握在手中防备。
密室后是好整以暇抱着手睨我的宫远徵,他轻扫过我握在手里的银簪勾唇一笑,他一步步朝我逼近,语调轻扬,“你要去哪?”
他周身压迫丝毫不隐,嘴角轻笑勾着意义不明,魄人威势将密室变得逼仄,我手中无力并不是他的对手,我只能以退为守。
“你手中的银簪……是想杀我么?”
“没有。”
他低低轻笑出声,将我逼至陌路后扶住我的肩,一路向下摸到我的手轻而易举夺了银簪,他垂首凝我一扬眉,“你还没回答我,你要去哪?”
“徵公子,你我之间还不至于此。”
他微一歪头,竟带出几分无辜来,“你我之间如何?”
我不知该如何同他说,他已然陷于偏执,饶是我费尽口舌也劝不动半分。
“徵公子,我哪也不去。”
我乖顺下来衬他的意,方才同他对峙片刻已然耗了元神,我一时晕眩脚下不稳,他伸手扶住我,“既然无力就莫要白费力气。”
他扶我坐下,“苏宁鸢今日探了出云重莲的所在,她伤了个侍卫嫁祸给了其他新娘,那个新娘为掩护她同金繁打斗时落败自尽了,死了一个宫门还剩六个刺客。”
“她问了你的下落,我说你已经出宫门了,她得意极了,以为坐稳了新娘之位。”
“徵公子尽在掌握又何必同我说,左右我也出不去。”
他垂眼淡下笑意,“怨我?”
“未曾。”
宫远徵如今更像是紧绷着的弦,稍有波动便会紧势而发,宫门中无人教他情爱,于情事而言更多的是别扭和孩子般的无措,他轻易便会陷入死角偏执的在死角中横冲直撞,我担心的便是他会在这样的冲撞中伤到自己。
我转了话锋,“宫门中有琴么?”
“你会弹琴?”
我一笑,“想听听么?”
他像是被小玩意儿吸引了注意的孩童,暂时压下了深藏于心的不安和纠结得以轻松片刻,他的笑意似乎在此刻恢复了往常的灵动。
“哥从前弹过,只是自后山历练后他便再也没碰过。”
“那我弹给徵公子听可好?”
他捏了捏我的手,“我竟不知你这双会制毒的手也会弹琴?”
“徵公子听听不就知道了?”
“明日,你弹与我听。”
“好。”
眼下我同他离得近,这才发现他左肩上墨色衣料比旁的地方深了许多,“徵公子,你受伤了?”
“因何而伤?”
他并不接话,只是将头一侧,作势要起身离开。
我拉住他的衣袖,“我不问缘由,只帮你上药。”
宫远徵的肩上是被刀刃划伤,伤口不深但也流了不少血,与我想得无二,这是练武时的自伤。
“角公子若知你如此,会心疼的。”
“哥会心疼我,那么你呢?”
我看着他认真道:“我也会。”
许是满意我的回答,他眼底浮现笑意,饶是药粉覆上伤口所带来的刺痛他都不曾皱眉,他握住我为他上药的手,“你为何不怨我?”
我没接话只是挣开他的手继续上药。
“练功时最忌思绪纷乱,神思不静,徵公子日后莫要再伤了自己。”
“你怎么知道?”
“我瞎猜的。”
我明白宫远徵为何会思绪杂乱,他将我囚在此处就像是一个不愿弄丢心爱之物的孩童近乎报复和害怕失去患得患失之下的冲动之举,只是他仍陷在偏执中仿佛迷雾中失了方向不知如何处理我与他的关系。
囚我非他本意,他自是纠结难过一直在内疚和不舍中徘徊。
“阿清,”他轻声唤我,“你若怨我便怨吧。”
我并未接话而是抚上他心口的疤,“这是怎么伤的?”
他抿了抿唇似是不愿提及。
“这么不愿说,是角公子吧?”
“不怪哥。”
“疼吗?”
他一愣,继而握住我指尖,“不疼。”
我用另一只手将他衣裳拉好,“徵公子,单手可系不了衣带。”
他直直盯我,后微微垂首朝我靠近。我同他的距离渐渐拉近,喷洒在彼此面上的热气勾出一抹暧昧来,他用手扶住我的后颈,轻缓地覆上我的唇。
与之前的戾吻不同,他格外轻柔。他对此并不熟练,相较于之前的横冲直撞他此刻轻缓下来反倒不知该如何进行,他缓缓试探之后似是摸索出门道渐渐浮现章法,他也在这试探中褪去了生涩更加得心应手。
唇齿相交,温柔缱绻。
他将我揽入怀中,落入耳中的是他声声低喘。
他又埋在我颈间,似吮似咬。
直到在我颈间落下一抹惹眼的红他才作罢。
他用指腹摩挲着那抹红,唇角翘了翘,嗓音略哑,“阿清,你是我的。”
我与他同榻和衣而眠,十指相扣。
他低低一声,“阿清,我也是你的。”
我轻声回应:“好。”
……
翌日醒时身旁并无宫远徵的人影,而桌案上已然放了一把琴。
琴是好琴,乃古物,琴声悠扬独具特色。
宫远徵今日来的有些晚,他疲惫难掩枕于软榻上轻眠,片刻后他道:“不是要弹琴么?”
我应声撩动琴弦。
曲子乃自创,此前没人听过。
此曲前调如隐士清雅,渐渐由后带了清寒,原是清神安眠的曲子却隐隐透着悲凉,许是听出我弦外之音,他终于起身朝我而来。
他将手按在琴弦上止了弹奏,单膝半蹲至我跟前同我相视,“阿清——”
我打断他,“徵公子,怎么了?”
宫远徵能从我琴音中探出我此刻心中的纠结万分,我又何尝不愿留在宫门?可我有必须要做的事,我不能留。我也能窥见他内心痛苦,既不愿失去也不想强求,囚我亦是如此,他也不好受。
“没什么。”他垂首瞬间有泪滴落,微一侧头后以笑掩饰。
这滴泪似是滴进我心中,让我万分心颤。
见他落泪我也忍不住鼻尖发酸,我微微仰首不想让泪滑下,可眼尾总是不听使唤长有湿润。我抬手轻抚他的脸,与他额头相抵,我轻轻道:“一城烟雨一楼台,一花只为一树开。”
“徵公子,可知其意?”
他稍愣片刻,后含泪轻笑,“怎会不知?”
其实我更想说的是,风有约,花不误,年年岁岁不相负。
可我不敢轻易许诺,倘若我没能活着回来,我怕他会觉得我在骗他。
他低低开口,“既许一人以偏爱,愿尽余生之慷慨。”
“阿清,你可明白?”
我当然明白,“阿徵,我是你的。”
他微怔一瞬后抿唇淡笑,他拿出解药送入自己口中,在覆上我唇的一刻我瞧见他有泪滴落。他的吻比昨夜还轻柔,卷着浓浓的不舍勾着难以言说的妥协。
他将头抵在我肩膀,紧紧将我拥住。
耳边是他低沉略哑的声音,“阿清,我放你走,你能不能别骗我?”
我终是没忍住眼泪,“好。”
我明白他在不舍与强求中挣扎的痛苦,也明白他陷入死局的无措和难过,他是个小疯子,却是个会被内心而折磨的小疯子。
他虽囚我于此却不比我好受多少。
皆是被情爱所困之人,谁又比谁好得了多少?
我向他许下承诺,一生只爱他一人。他像是一直身处不安躁动的猛兽在得到我的承诺后渐渐冷静下来,在明白我的心意后也许下诺言,他不再躁动如紧绷的弦,也不再是面对情事不知所措的孩子,他在死角中彻底静下来为自己选了出路。
也为我和他选了结局。
我自是明白他的痛苦,因为我比他好不了多少,在宫门与他相守的安稳日子又何尝不是我所愿?可我这一生在遇见他之前从不为自己而活,若我能活着回来才能真正为自己而活。
他终是妥协我有朝一日的离开。
……
出密室后我便见到了苏宁鸢,她略带惊讶的瞧我,“徵公子不是说你已经出宫门了么?你为何又回来?”
“后日便是你与徵公子的大婚之日,我岂有不在之理?”
苏宁鸢勾唇一笑,“可惜啊林姑娘,我原以为你有何法子与我争夺新娘之位,眼下看来也不过如此,婚期在即徵公子也未曾更换新娘人选,林姑娘,你输了。”
我坦然一笑,“愿赌服输,我愿答应你一个要求。”
“好,那我要你立刻搬出徵宫。”
“好。”
苏宁鸢轻一皱眉许是对我的爽快有些狐疑,“你当真愿搬?”
“自然是真。”
我没骗她,当日我便搬去了羽宫。婚事在即,宫门大多人手都守在角宫,以防其他的刺客对上官浅的孩子下手,其余的便是在徵宫提防苏宁鸢在大婚当日出手,而云为衫肚子里的孩子尚未人知,我若在羽宫还能帮衬一二。
宫远徵来羽宫寻我,让我万事小心。
我将亲手做的护腕给他,这是我之前应下以玉镯相换的东西。
他轻嗤,“你会的还真不少。”
“那是自然,小小年纪被赶出家门无人所护自是要会的多,不然如何活到现在?”
他笑意一滞,我连忙转了话锋,“若我们猜的不错,苏宁鸢就是无锋的魉,你要多加小心。”
我又戳戳他的手心,“紫商大小姐的手套你要带好。”
“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话多。”
“可你爱听不是么?”
“才没有。”
“那你笑什么?”
我又故意逗他,“徵公子是喜欢我唤你阿徵呢?还是远徵弟弟?”
“都不喜欢。”
“是吗?那阿徵脸红什么?”
“我没有。”
“那看来是喜欢我叫远徵弟弟了。”
“不许叫我弟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