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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六 勿以恶小而为之

更流年

“没想到这丹棱郡守……”

穆川在屋内反复踱步,思忖着今日堂上场景。

“今日若非是你拦着我,我定要让他……”

“你转得我头晕,不如坐下来喝杯茶。”

陆安然沏茶的手并未停下,反倒是穆川瞧见她裙角的血渍,心疼不已反复检查她是否受伤。

陆安然回想方才之事,“不知何时染上的,许是方才那位娘子……”

二人一同回想堂上那位娘子额头的血渍,只可叹舐犊情深。

陆安然话音未落,却觉得腹部一阵绞痛难忍,脸色苍白无力。

往日里冬青都会提前准备,这段时日倒是我疏忽了,倒是平白添了几分懒性。

“安然,你……”

“我只怕是葵水到了,需得劳烦你为我去一趟成衣铺子。”

听到葵水二字,穆川的耳门瞬间红艳,这,这事还是头一回……

“好,我这就去。”

陆安然附在他耳侧,“我还要买些……”

“好,我速速就回。”

他本要起身离去,却又觉得不妥,将陆安然安置到贵妃榻上,又欲关窗,却遭到阻拦。

“屋子里都是血腥气,关了窗户反倒是气闷得很。”

“我听闻,听闻女子葵水之时,暖意为上,这大氅你且先盖着。”

“好。”

陆安然瞧着落荒而逃的穆川,不禁笑出了声,“真是个傻子。”

直棂窗半支半开之际,恰好可以将客栈大门同陶府侧门瞧得一清二楚,本是无端好颜色,奈何平白多歧途。

陆安然瞧见穆川兴冲冲而出,又见那妇人携子而来。

“客官,您在吗?”

“何事?”

“有人想见您。”

“劳烦小二哥上一壶茶配上些点心。”

“是,小的这就去。”

陶府侧门外,一恶仆正在虐打那卖花小哥,二人口角争吵,可怜小哥无人助,更可叹的是路过的百姓冷漠如冰,冷得人心慌。

好好的丹棱郡成了个活生生的地府,难怪这些年的生意也越发的不如从前。

她收回视线,瞧见屋内母子二人负荆请罪,好不可怜。

那位妇人朝陆安然的贵妃榻行了个大礼,背后的荆条尤为醒目。

“我知我儿犯下大错,也未曾想娘子宽恕。只是身为母亲,我若是就此打住,实在是难以心安,故特来请罪,只望消散娘子的怒气。”

“先前我便说过,我所求无非不过公道二字,所以,你何必如此?”

陆安然只是低头凝视手中的书册,却并未瞧他们一眼。

“娘子天人之姿,妾身自知理亏,也知娘子心善,只是娘子并不知晓丹棱郡的风俗。”

陆安然闻听此言,眉头紧锁似有不悦之色,书册立时顷刻合上了置于一侧茶几之上。

“我的确不知,且我为何需要知道其中诸多不便。只待明日堂上便见分晓。”

“是,娘子所言不差,妾身已然明白,这就离去,还请娘子恕罪叨扰。”

这三月山中寒意足,陆安然瞧见那小郎君倔强的小脸,到底还是心软了几分。

“我身子不爽利,听闻五灵湖的湖娘娘颇有仙风道骨,劳烦武大娘子将这茶与果子献与娘娘。”

那妇人虽疑惑不解,却仍旧听命行事,只是那灼热的干木瓜饮子烫得发狠。

一旁的小郎君瞧见自己娘亲手上的火燎子双眼噙满泪水,心疼得直掉泪。

“是。”

陆安然见此人如此不通情理,心中平白又恼了几分,复又言道,“原是我的不是,这茶汤只怕是烫坏了娘娘,不如你们喝了吧。”

“你,你欺人太甚!”

那妇人拦下了小郎君,面色如常,二人席地而坐,分食了那饮子。

不多时,二人便离去了,偏偏与那陶府仆役狭路相逢。

“我说苹娘,想当初我家主人怜惜你失夫,让你入府为绣娘,你却不识好歹。而今带着这累赘倒是畅快得很,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苹娘并未答话,她虽咳嗽不止,却仍淡淡行了个礼。

陆安然自然也不会落下她身侧小郎君眼神中的一丝恨意。

“在看什么如此出神?”

陆安然闻声回头,撞入穆川溶溶月色的眼眸深处。

穆川也瞧见了陆安然眼中那琥珀色琉璃水光之上一云一舟自在逍遥,耳门无端端又红透了几分。

“陶府之内的水远比我们先前预料得浑浊不少。”

恰逢此时,陶家二郎从外间回府,瞧他通身书香卷气,唯一不和谐之处大抵是这鞋子用的是上好的金线缝制。

“看来安然已有对策。”

“砰砰砰,客官,您要的香汤小的已经准备好了。”

“进来吧。”

穆川将手中温热的暖炉塞入大氅之中,“这炉子里是香附丸。”

陆安然还未来得及说上几句,他就随小二入了净房。

香附丸专治婢外家气郁,情不宣通,经多不调,血气刺痛,腹胁膨胀,头晕恶心,带下便血瘕。

他啊,总是让人如沐春风,就算是这些不上手的事,也是条理通顺。

须臾之间,小二哥快步离开了房间,陆安然瞧见他脸上红霞叠起,只当是这香汤太热。

“一应用具已然妥帖,我不便入内……”

陆安然尚在思忖那位陶二郎身上的疑点,猛然间听闻此语,一时间失了神。

“我,我自己前去就是。”

“好。”

一时两人之间的气氛异常紧张,穆川只觉得掌心的汗珠多了几层。

待陆安然回到屋内,方才发现贵妃榻上铺着厚实的锦被又附着细腻光润的重莲绫,暖意洋洋的落花流水水青色斗篷。

“这一日你定然是累了,我让小二哥准备了一醉饮。”

“你何时转了性子,许我饮酒?”

“不可多用,只小酌一杯。且要用了这红花糯米粥才可以。”

陆安然闻言自然是忙不迭接过那粥碗大快朵颐起来,吃了几口却又想起那重莲绫的造价不菲,复从袖管中掏出一只荷包。

“这些时日你定然花费颇多,而今我们与他们暂时分别,这荷包中的银子你可不许与我相争。”

“银子我总是有的,临行之前,沈大哥可是给了我不少银票傍身。”

“不妥不妥,你若是不收下,只怕这一醉饮我也是不敢用了。”

穆川瞧见陆安然脸上的红晕,只觉得那成衣铺子掌柜应当是不曾欺骗自己。

“好,我收下就是。”

陆安然这才欢欢喜喜地喝了那杯一醉饮,只是下一刻她便瘫软在穆川怀中。

“安然!”

“好苦……”

“幸好。”

陆安然醉眼蒙眬地瞧着面前之人,只觉得他比起郁李更为红嫩多汁。

瀚京城中数十辆红色披帛的马车从朝安门而出,又见为首者的那辆马车尤为特别,嘹亮悠扬的雁鸣声尤其引人注意。

“这是谁家的郎君纳吉?”

吉安茶楼的二楼不少人向窗外望去,好不热闹。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那是庆王府。”

“李二郎,你莫要胡言,这陆家二娘子入府不过半载光阴。”

“刘大郎,你如此上心,莫不是瞧上了那位庆王侧妃!”

刘大郎转头就将手中的茶点向那人泼去,那人却不慌不乱地接了个稳稳当当。

“多谢刘兄添食。”

“不知,这庆王殿下娶的是哪家贵女?”

“还能是哪家,可不就是那位凯旋回朝的萧将军妹妹萧家嫡女萧惊雀。”

窗旁的吕四郎听闻此言,不禁感慨,“如此看来,还是这庆王殿下略胜一筹。”

“听闻萧将军骁勇善战,打得这东周人节节败退,俯首称臣。”

“陛下圣明方有萧将军之流为我大瀚效力。”

“胡小郎君到底是口角生风,谁不知道这庆王和翊王私底下势同水火。”

“嘘,你不要命了,妄议朝政。”

吕四郎闻言用扇子敲了敲自己的额头,“糊涂,糊涂了。”

这时角落里传出一阵说话声,“朝政十年如一日,哪里比得过香闺趣事。”

胡小郎君听闻此言,陡然起身,朝那人敬了一杯茶。

“不知兄台有何高见?”

“高见谈不上,只是我妻弟的远房小叔子的弟弟的儿子城外在莫悬寺旁的凉亭看见二人似水如鱼,好生恩爱。”

“佛祖座下竟然如此厚颜无耻,当真是……”

“我看未必,这萧将军如此了得,这萧老大人又是一方刺史,这萧家娘子用的着如此为之嘛?”

“萧家这几年的势头远远不如严家,傅家,倒是有些明哲保身的样子。”

“以退为进也未可知,毕竟萧老大人当年也是急流勇退,反观当初那些人,死的死,散的散。”

“说不定是欲擒故纵,萧家假意纯臣,实则用自己家姑娘跨进了皇家大门。”

“我看,也未必可知,只是这少年人难免情难自禁也是有的。”

“听说萧家娘子那叫一个妍姿艳质,俏丽动人。”

“我可听说,那萧娘子脾气不好,很是火辣。”

卢三郎姗姗来迟,“各位,各位,我来迟了,实在是没法子。”

“一句没法子就揭过可是不行。”

“那某自罚三杯茶水,今日各位的茶水钱我出了。”

“好,好,好。”

“我可是带来了一个天大的消息。”

“不妨说来听听。”

“就是,说来听听。”

“你们可知萧家要和谁联姻。”

“我们早就知晓了。”

“你们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卢兄快说来听听。”

益都刺史府中,萧家也是热闹非凡。

“雀儿你为何就是不肯听我们一句劝呢。”

“圣旨到,萧惊雀接旨。”

“悉闻萧家有女,姿容绝世,品貌端正,与庆王穆泽两情相悦,情比金坚,朕愿成人之美,特许萧家嫡女嫁与庆王,为庆王妃。”

“臣女萧惊雀接旨。”

萧家众人喜忧参半,却不料还有一道圣旨。

“萧映骁勇善战,乃是大瀚不可多得之良将。特此封萧映为右千牛卫中郎,统领南衙十二府兵,并赐下宅院一座,白银万两,良驹数匹。”

“臣萧映……”

“萧将军,别急啊,后面还有呢……”

“并封萧家大娘子为丹棱县君。”

萧父萧母呆若木鸡,不过片刻便恢复如常,

“臣等接旨。”

“没想到,萧家这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原本萧家可以更上一等,而今明面上同庆王结盟,只怕翊王殿下是要烈火烹油了。”

“我看未必,萧家此次折损太大,往后只会更加谨慎。”

“陛下,小安子回来了。”

宣德殿内景帝正在批阅奏折,听闻此言并未有所动作,朱笔之下定人生死,仿佛是无数次的重复。

“召。”

“参见圣上,圣上万岁万岁。”

“萧家众人莫不感恩戴德,感谢陛下隆恩。”

“哦?可有一丝丝不悦。”

“起初有些震惊,而后恢复如初,皆感恩陛下明断。”

“不过,萧将军有些落寞。”

“萧映到底是青枝绿叶,少了些风霜雪雨。”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萧小将军到底是年少些。”

“年少轻狂,朕也曾有过……”

景帝放下手中朱笔,喝了一口茶,起身欲离开。

“川儿可有消息传回来。”

“回圣上,听说九殿下去了丹棱。”

“丹棱……”

“吴寿喜。”

“圣上。”

“让礼部着手安排起来吧。”

“是。”

“小姐,这几日萧将军回京,京中皆是萧将军的轶事,连带着说书人都说……”

“你啊你,怎么还和说书人理论起来了,他们也不过是糊口而已。”

“谁叫他们说,说陆姑娘再厉害,也,也不过是个女子,哪里比得上儿郎们建功立业。”

傅绾不发一言,只是淡淡地放下了手中的狼毫湖笔。

“你今日话尤为多了些,爹爹若是听到了少不得罚你。不如趁着今日天色朗晴,将书架上的书晒在僻静之处。”

“是姑娘。”

那丫鬟微微而去,傅绾盯着桌案上的字静思许久。

世间如陆姑娘这般闳识孤怀,自成一格的女子,闺阁女子莫不心向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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