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殿下,属下当真不知那二人身份,还请殿下恕罪。”
穆泽念及方才所见,又是一脚踹在了高承贤的心窝上,“蠢货!”
蔡望津瞟了一眼高承贤的耳朵,“殿下,高将军虽说行事鲁莽了些,可他也负伤在身。”
穆泽瞧着那血渍斑斑的耳廓,厌恶至极,“下去吧。”
“是,属下这就告退。”
高承贤捂着耳朵退出房间之时,与匆匆赶回的昭烈擦肩而过。
“殿下。”
“查清楚了?”
“回殿下,这是酒肆小二描述的那人画像。”
昭烈打开卷轴,只见画上的男子身子臃肿,络腮胡,唯有眉眼之间隐约透露出一些英气。
“你瞧瞧,可是她身边的随从。”
“是,殿下。”
蔡望津参详了片刻光景,“回殿下,的确是那人。”
“我原以为她是个聪悟的,不想落得如此下场。”
“陆姑娘眼下杳不可闻,殿下需得早做打算。”
“昭烈,派人传信回府,让侧妃回府一趟。”
“是,属下这就去办。”
“哎,那小娘子属实是可怜了些。”
秦度方进书房,就听得飞飞长吁短叹。
“少侠,发生了何事?”
飞飞连同秦黔皆面露难色,秦度复又询问。
“可是分粮之事出来岔子?”
秦黔率先开口,“公子,分粮之事尤其顺利,还得多亏了少侠出的好主意。”
“既然如此,那少侠为何愁眉苦脸?”
“我若是知道那法子,无端生出这样的祸事,还不如不用。”
飞飞眼下全然不同初见之时的那般精彩秀发,反倒是面如死灰。
“秦黔,后来又发生了何事?”
“公子,是陆姑娘。”
“陆姑娘发生了何事?”
“陆姑娘不知如何发现了那条密道,更为糟糕的是,高承贤那厮蹲守在密道口,二者狭路相逢。”
“后来呢?”
“我和少侠赶到的时候,只瞧见陆姑娘后背皮破血流,衣裳都浸染了。”
“高承贤那厮穷凶极恶乘其不备,想要杀了陆姑娘,陆姑娘这才被逼跳入河中。”
“她那位小厮也是义薄云天,一同跳入了河中。”
“她那位随从也算是武艺超群之流,只是心肠太软,我要是有那本事,早就杀了那个蠢货,而不是割了他耳朵来下酒。”
“少侠是说,她身侧之人心地善良,割了高承贤的耳朵?”
“可不是么,除了那厮,手底下之人不过是被敲晕了。”
“那人可是九殿下?”
“公子,看那人的容貌与殿下相去甚远,只是那身手矫健却与殿下不相上下,或者说比殿下功力深厚。”
秦度思忖了许久,“看样子是九殿下无疑了。”
“公子,可是那人……难道是?”
“少侠可知,江湖上有种移形换影的手段。”
“移形换影之术多如牛毛,易容术不过是其中一个细末之流。”
“咳咳咳~”
“少侠,还请您替我沿着河道寻找我这两位朋友。”
飞飞抱拳了然,“这件事,原本就是我造下的业障,我定当寻回二人。”
“多谢少侠。”
“飞飞告辞!”
不过是一个转身,飞飞翩翩跹跹之流消失在了院子里。
“咳咳咳~”
“咳咳咳~”
“公子,我扶您过去歇歇。”
秦度瞧了瞧手中的帕子,红澄澄的血渍亮得扎眼。
“公子!”
秦度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大惊小怪,“秦黔,眼下有两件事情尤为紧急需要你去办。”
“公子,您说。”
“第一想办法截住庆王发往瀚京的信函,将其换成我们的。第二,八百里加急将这条发带送到苏城衫大掌柜手中,他看了自然知道该做什么。”
“公子,可是这条发带!”
“不过是件死物,哪有人命重要!”
“是!属下这就去办!”
秦黔走后,秦度从怀中掏出一个熟悉的盒子,陆安然,你若是死了,那陆家自然是我的囊中之物了。不过,比起唾手可得的陆家,我对于你的对弈更感兴趣。左右不过多等数日,且让那些枭蛇鬼怪崭露头角也不遑多让。
“将军,我们接下来怎么办?这庆王殿下……”
林垣不敢看高承贤的神色,心中却记得那人给自己的口信,高承贤可怪不得我,谁怪你蠢笨如猪。
“蠢货,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庆王,谁不知道他亲生母亲不过是良妃的陪嫁丫鬟。”
林垣环顾四周,却假意漏看了左侧边营帐缝隙中的一抹背影,仍旧给高承贤递上酒杯。
“将军,谨言慎行啊!毕竟是天潢贵胄,这万一传到了庆王殿下耳朵里,对将军有害无利啊。”
“我看谁敢放肆。”
“那将军,今日之事,我们如何行事才好?”
“庆王都不让老子管了,老子还能怎么办!”
“将军,您就这样硬生生忍下这口气?”
高承贤的酒杯猛地摔倒了地上,“自然是忍不下这口气的。”
“属下觉得我们可以这样……”
“好,这件事就你去办了,找个美人儿进来陪老子。”
“是,将军。”
林垣退出营帐之时,自然有人送进美人儿,他极其有眼色地塞了一堆物件给那美人儿。
“林副将,将军这大晚上的有什么吩咐啊?”
“少废话,马上调派一半的兵力,将里里外外的河道口都给我盘仔细了,要是盘不好,提头来见。”
“是!”
“这大晚上的……”
“少废话,惹恼了将军,没你好果子吃。”
“是。”
“你没瞧见林副将头上还包着呢。”
“林副将也不容易。”
林垣吩咐完手下人,大步流星进了自己的军营,“拜见大人。”
“这是最新的指令,琼州那边公子会亲自去一趟。”
“是,高承贤果然中计安排了河道巡查。”
“不着急,接下来有他忙的时候呢。”
“是,属下明白。”
碧河与渡江交汇之处,有一百丈高的悬崖峭壁,水流过其中皆咆哮而下,不敢久留,只可立时入海,人常言此乃恶鬼之地,若入其中尸骨无存。
此间绝壁之上生有一棵弩箭子,那树不知从何处来,也不知去向何处。
其色如寒泉,其叶如针,先尖后圆且泛白光,其枝蜿蜒曲折,其身之上有眼轮之物突起,其花红艳若巨兽之眼。
“安然!”
穆川眼下攀附着此树的枝干,仅仅凭借一臂之力苦苦支撑,且那树枝不知何故生出白色汁液,顿时手臂青紫横生,疼痛麻木。
此间水急浪大,黄白色凤毛绣柏纹圆领袍,犹如旗帜迎风招展。
恰在此时,一只浑身墨绿色闪亮光泽,眼带赤红的椋鸟从下而上,顺着树枝,钻进了水幕之中。
穆川眼看自己越发体力不支,又瞧着此刻昏迷不醒的陆安然,决心孤注一掷,随即他腾空跃起,不过片刻光景,二人一同落在了枝干之上,尚不敢放松,又沿着枝干迅速闪入那水幕之后。
穆川从怀中掏出火折子,这才审视起洞内的情况。
原来这椋鸟的窝就筑在这树冠之上,它们以树的果子为食,且洞中与外间相比更为暖和。
穆川环视四周,将陆安然安置于一处较为妥帖之处,“这洞内竟然如此干净,并无较多杂草,唯有这树冠与鸟窝颇有乐趣。”
也不知是不是树上的鸟儿听懂了他的话,突如其来砸了几颗果子过来。
穆川接过果子,只瞧见那果子,丁香色,梨形。更为有趣的是那鸟儿还自顾自地打理起自己的羽毛,洞中看似狭窄,实则深不可测,后似乎有水流之声。
“起开!”
“安然?”
“满门极刑是不是真的?”
“是谁要让满门极刑?”
“自你登基以来,对前朝旧人赶尽杀绝,对曾经的翊王门客贬斥,将所有帮助你的人高高捧起又狠狠摔下,是帝王之心唯有猜忌。还是他们知道了你太多的秘密!”
“翊王,门客,前朝?安然,你快醒醒。”
“事到如今,你也不要再骗我了,我只问你三件事。你拿皇位起誓,如实回答!”
“什么皇位?父皇还在,皇位为何会……”
“第一件事,你是不是为了收复陆家港口和船队,才对陆家下手的?”
“是谁,难道是……是二哥?”
“我问你,是或者不是!”
安然在质问谁,难道真的是二哥吗!
“第二件事,昀儿带队的前锋军之死,是不是你一手策划的?”
陆昀,不对,陆昀他明明还活着。
“意外?”
“死一个普通将士哪里比得上一个王爷的妻弟,只有昀儿的死才足以让先皇,让满朝文武,愤慨翊王的所为吧。”
王爷的妻弟?安然并未嫁人,怎么会是妻弟?
“要做就做绝,这是你告诉过我的!”
这句话,二哥曾经说过。安然梦中那人是二哥?
“第三件事,你从头到尾都知道毓儿的死,是萧惊雀所为,是不是?”
“说!”
钰儿?不对,不是那个钰儿,陆钰果真只是一个替身。萧惊雀,萧家的那位,不是一直爱慕二哥。
“穆泽,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爱,二哥与安然之间,安然难道自始至终爱的是二哥吗?那她对我……
“不!你更爱的是你的皇位!”
二哥怎么会登上皇位!父皇明明尚在,难道说,安然的梦中二哥已经登上帝位了,那四哥呢?父皇母后呢?
穆川只觉得心口骤然疼痛难忍,可陆安然又浑身发烫,他强忍着疼痛想要靠近她,想要听清楚接下来的话。
就在此时,那刚刚爬上枝杈的蜘蛛,不过须臾之间便垂死掉落。
“安然,你放心,我一定,一定会救你的!”
穆川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将肿痛的手臂划开一道口子,喂与陆安然唇边。
“我不管你与二哥从前有过没有过什么,我都不许你就这样死了,陆安然,我要你醒过来,亲口告诉我!”
陆安然不知身处何地,只是此刻她梦中再次变换场景,飞舞的雪花,让她不自觉地贴近那炽热的地方。
冬日阴云密布天上,那雪花坠落纷纷扬扬,那纷飞的雪花像盛开梅花又像飘飞的柳絮。
而此刻皇宫大内,身为一国之后的陆安然,身穿一件金线绣制牡丹花青碧翟凤胭脂色纱缎裙子,头上仅仅戴一件垒丝烧蓝镶红宝石蝶恋花金步摇,跌落在雪地里,无端惹人怜爱。
陆安然,你已经自顾不暇了,竟还想着放下一切,和心上人双宿双栖。
“我不是你,我为何不能与所爱之人在一起。”
穆川靠在一旁洞壁上观测陆安然的情况,又听她胡言乱语了几句,心中感慨,大抵还未起效果。
不过,听闻她此言,想必,二哥并不是她的心上人。那就最好不过了,自己着实不想与二哥对上,虽然以后也许还是难以避免,毕竟自己想要护住安然,必然只有那至高之位,才可以与安然相配。
何其天真,你无路可逃,除非结局颠覆,穆泽不再是皇帝。
“我早已经失去了天真,这一世,我拼死一搏也绝对不会让穆泽再赢一次!”
穆川不自觉地握住了安然的手,我只希望你当下是快活的,将来每一天,每一个当下,我都希望你是快活的。你若是要拿命去护别人,我自然也会拿命去护你!
否则,你永生永世都会是他的掌中之物。如今,你后悔了吗?
“我从不后悔,既然有机会从头再来,我绝不会让这一切走回头路!”
“安然。”
这一切,从头到尾都是错的!无论你怎么选,你都逃不开穆泽的手掌心。无论重来多少次,陆家无救,你只会越陷越深。陆安然,认命吧。
“不,我不要认命!我陆安然,在此立誓,宁可神灭形消,也定下逆天改命,还大瀚……”
柰之所以美味更多时候离不开它光鲜亮丽的外皮与其内在的醇美,唯有二者相互融合,才是柰的极致品尝。
饱尝柰的滋味已然让穆川努筋拔力,眼下他只想歇一会,就一会……
陆安然醒来惊觉周围一片漆黑,浑身颤抖,连同后背的伤也疼得更猛烈。
陆安然在黑暗中摸索了片刻,起身之时一不留意被绊倒,摔在了一个软垫子上,还贴了贴冰冷的垫子皮面上。
“穆川,你在吗?”
洞内静谧一片,唯有椋鸟的叫声,似乎在告诉她,他在。
她努力克制自己脑海中前世的记忆,可是那浓郁的恐惧和压迫与窒息感,再一次带她进入了濒死的边界。
她内心深处就这样拉扯着,一边是溺亡的死亡感,一边是迫切找到穆川的焦急,仿佛一颗心硬生生要撕成了两半。
可巧,不知什么果子砸疼了陆安然,打破了她撕扯的焦灼。
“多谢了。”
她努力向前摸索着,这才寻到了穆川的胳膊,沿着胳膊在腰侧踅摸到了火折子。
“嘶~”
火光照亮了漆黑一团的山洞,陆安然这才探了探穆川的鼻息,“穆川!”
陆安然自从重生以来,这是第一次彻彻底底地感受到心焦内惧,“真是讽刺,我刚刚还立誓以自己换回你们的平安,可是老天,你就是不能让我陆安然改变着该死的命数,你就是要逼我一次一次认清这所谓的天道。”
陆安然抬起颤抖的手,第一次鼓起勇气去抚摸那日思夜想的脸庞,“穆川,也许你不知道,我其实已经失去过你两次了。我对你,从来不是仅仅只是喜欢,而是爱而不自知。我这一世又一世,一生又一生的重来,我在这轮回中停留,我总是用很多理由来欺骗自己,可是,其实,只是因为,因为想多看你一眼,想看你与这三餐四季六时风光,想看你于农田之中争辩,想看你于朝堂之上据理力争,想看你会成为一个怎么样的太子,君王。”
“这个世界已经这么糟糕了,可是唯有你,能让我在这个阴诡地狱里感到欢喜。”
陆安然从靴子中掏出一把匕首,“若是,连你都失去了,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安然……”
穆川夺过陆安然手中的匕首,紧紧拥她入怀,“我没事,别怕。”
“你松开我,你刚刚是不是故意的!”
陆安然挣脱开穆川的怀抱,却不想那人故意咳嗽的两声,又惹得她心惊肉跳。
“是不是弄疼你了?让我看看伤口在哪里?”
穆川晃了晃肿成猪头的手臂,“哎哟,我手好疼啊~”
“活该!嘶~”
“你的伤口怎么样了,我看看!”
陆安然收起匕首,插回靴子里,“你该不会以为我会殉情吧。”
“我知道,我的安然不会犯傻的。”
陆安然将手中的一缕青丝递给了穆川,“你若是死了,我就将它陪你了。”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安然这是迫不及待嫁给我吗?”
“还我!”
“嘶~”
“你背上的伤口还未处理,可不要再乱动了。”
“你还是先管管你的猪蹄子吧。”
穆川和陆安然相视一笑,“还是被你发现了。”
“我有那么笨吗?”
“这棵树的四周唯有那红绿色的竹草存活,看样子,解药多半是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