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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冬青

更流年

“安然,当真有这么好的法子?”

“自然是有的,穆怀衡刚刚说的烤田法乃是此法的前奏。”

“那后续呢?”

“若要从这根源上解决问题,则可以考虑用元宝树的树叶或者山松树的树叶,提取其中的汁液顺着原先的水渠引水入田。”

“元宝树?山松?”

“不错,这两种都可以入药。既然能治人,自然也能治苗。”

“这法子可行嘛?”

“从未听过啊~”

“的确闻所未闻。”

“可是古籍中有所记载?”

“正是。”

“你们别说了,听陆家丫头说。”

“除此之外,若要长久解决这个问题。我们或可以考虑向儋州渔民学习稻田养鱼之法。”

“稻田养鱼?”

“不错,陶朱公养鱼法中也曾经记录过。”

“养鱼,鱼不会吃这秧苗嘛?”

陆安然又蹲了下来,众人再次围成圈,首当其冲的要数穆川了。

“我们在这儿,这儿,这儿,四处分别放入小鱼苗。在即将抽穗之前将鱼儿引入这条小河里。如此一来,便可行通。”

“这鱼儿到了这河里不会溜走?”

“我们可以用扳罾。”

“扳罾?”

“我游历的时候曾经见过渔民们用过,我应当可以做出来。”

“可是这元宝树,山松去哪里找?”

“我曾在海涌山上见过。”

“既然这主意是我提的,自当由我去采摘。”

“我与安然同去!”

“这鱼苗,要不,我们各家都凑点钱。”

“我们第一次尝试,若是用小鱼苗,只怕是有风险。”

“安然,那你说,我们如何做?”

“我们从这里选一些中等个头的鱼儿投入稻田之中,以一月为期,观测一番如何?”

“我觉得可以。”

“若是此计可成,里正,我们今年说不定不会亏本,还能大赚一笔呢。”

“到底是姑娘家的心思细腻。”

“是啊,这安然可真是巧思。”

“我到底还是得益于古籍多一些,此事若是要成,少不得各位的助力。”

“安然为我们着想,我们必要鼎力相助!”

“这本就是我们村的事情,如今安然为我们出谋划策,就是我们的恩人。请受老夫一拜!”

“老丈,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陆安然扶起跪在地上的李老丈,“何况这件事,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在座各位都有帮忙。最重要的是,穆川才是第一个发现问题的人,我不过是添砖加瓦罢了。”

“是。”

“穆公子帮了我们不少。”

“我,我不过是略尽绵力。如果不是陆小姐,不,安然,我也不过是纸上谈兵。”

穆川略显拘束地挠了挠头。

“非也,非也,若不是穆川提出扳罾。只怕此计未必可行。穆川是巧手,那样的东西我可就帮不上忙了。”

“我也就做些小玩意儿。”

“这小玩意儿能帮上我们就是大本事了!”

“就是,就是,已经是了不得了。”

“时候也不早了,我们先将这病苗拔了吧。”

“安然,你就不要去了。你这草鞋下不了田。”

陆安然朝众人抱拳示意,“既如此,那安然便告辞了,免的家中长辈挂心。”

“灵犀和衫越留下可好?”

“小姐,你放心,我们定能完成。”

“可是,小姐你一个人回去能行嘛?”

“你家小姐我这么大个人了,还照顾不好自己?”

“我正好也有事情要进城,不若我送安然一程如何。”

“那便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

“衫越,你看他俩多配啊!”

“刚刚他俩身上就像发了光一样,配合地别提有多默契了。”

“我家小姐可算是有归宿了!”

“八字还没一撇呢!”

“衫越,你死定了!”

“你来呀,你来打我呀!”

“安然,安然!”

陆安然与穆川走在绿林小径上,恍然听到身后有声音传来。

“老丈,我们在这儿!”

陆安然与穆川相视一笑,挥手向老丈示意。

“可算是追上了,我这把老骨头都要散架了。”

“老丈可还有什么事没有交代?”

“无事,无事,不是,有事,有事。”

“您慢些说。”

“这,这是我老婆子做的定升糕,你们拿着路上吃。”

“这……”

“多谢老丈。”

“还有这个,这是山泉水,竹筒装的可香了。”

“正好,我渴了。老丈,您可是太厉害了!”

穆川端起竹筒便“咕咚咕咚”喝了个不停,“好甜!”

“噗呲~”

“你怕不是个傻子,喝的这么急。”

“你笑了!”

“咳咳,老丈我就不在这碍眼了,我回去了!”

“老丈,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可算是笑了,你一见我就哭,我还以为是我哪里惹怒了你。”

“我请你吃饭吧!”

“我请你吃饭吧!”

两人再次相视一笑,像极了久别重逢的老友。

穆川低头看着陆安然脚上的草鞋,虽然精巧,却觉得不与之相配。女孩子的脚定然是细嫩的很,这草鞋......

“安然!”

陆安然嫣然转首,又恰逢日落西山,她彼时逆光而立,光抚万丈皆不如其颜。

穆川此刻才发现,陆安然头上少了一只金步摇,可她只是站在那儿,便已经让人睁不开眼。

“何事?”

“这,这草鞋可有不适,不若我们……”

不行,这样不妥,未出阁姑娘的脚怎么能轻易被他人看到。我还是个男子。

“不妥,不妥,实在是不妥。”

“何事不妥?”

陆安然细细盯着穆川嘟嘟囔囔的嘴,突然好想尝尝那山泉水的味道。

不行,不行,我再想什么。

“无事,我们快走吧!”

“好。”

郊外的路虽然泥泞不堪,索性田埂上的路还是好走的,不出半个时辰这二人就到了城内。

“荷叶粉蒸肉。”

“西湖醋鱼。”

“龙井虾仁。”

“蟹粉狮子头。”

“文思豆腐。”

“好嘞!”

“等会,等会。”

“那个醋鱼和狮子头就不要了,两个人两荤一素就正好。”

“别浪费。”

小二一时不知如何接话,只得连连点头,“哎,好!”

穆川突然想到了什么,拦住了小二,附身在他耳边嘱咐些什么。

“干嘛这样看着我?”

“我在想,你刚刚和小二哥耳语些什么?”

“难道是让厨房少放点料?”

“噗,我还不至于……”

“倒是你……”

“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

陆安然左右轻抚自己的脸颊,“好像没有什么……”

穆川的手指不知何时搭在了陆安然的鼻尖上,轻捻鼻尖上的碎屑,“一点粉渣。”

陆安然和穆川的耳朵都不自觉的泛红了,穆川急忙收回手指。

“实在是抱歉,我刚刚只是想帮忙,无礼之处,还请见谅。”

“我不记得了。”

“公子,您让我买的绣鞋。”

“给。”

“多谢公子。”

“你就是为了让小二……”

“姑娘家的脚,我,你,男女有别。你,你自己换一下吧。”

陆安然寻了个僻静的所在,换了这宝相云纹锦鞋,一场梦一场情,故地重游,终是物是人非。

“多谢了!鞋子十分合脚。”

穆川端起茶杯饮了小半口,并不多言。

“您的菜已经齐了,请慢用!”

“我倒是有些饿了。”

陆安然抬头撞进了穆川的视线之中,“干嘛这样看着我?”

“我就是好奇,那天在酒楼里,抱着我哭诉和今日出谋划策的陆安然是不是同一个人?”

“咳咳,那日的事情,我不记得了。我没做其他出格的事情吧?”

“没做什么出格的事,你就是差点要了我的命。”

穆川看着眼前的陆安然,昨日的思绪不断涌现。

时光倒流那一日,他原本是打算寻家酒楼用膳的,没想到刚上二楼就遇到了醉酒的陆安然。

“你,你怎么在这里!”

陆安然一把将穆川拽进了厢房,重重地压在门板上。

“哎,姑娘你认错人了啊。”

“我,我没认错人!”

“姑娘,要不你先放开我?”

“不行,放开你就要跑了!我不许你跑!”

“我不跑,我发誓!”

陆安然双颊红晕似云霞满布,双眼含泪,泪珠像极了廊檐下的水珠,肆意妄为地滴落。

“姑娘,你别哭啊!我,我,我不动就是了!”

穆川看着眼前的女子,只觉得那泪珠滴落在他的脸上,心上,心头没来由得疼了一下。

“你为什么,为什么不早点来寻我!”

“我……”

“我被关在黑漆漆的棺材里,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灵!”

“这姑娘也太惨了,被人关在棺材里,算了,我就让她抱会好了。”

“你嘟嘟囔囔什么呢!”

“我,没有……”

“聒噪!”

“姑娘!”

瓣瓣相拥花间泪,只恨此生非我愿,愿得随风可解意,三餐四季与君同。

“好甜!”

“姑娘,男女授受不亲!”

“还想吃甜甜的葡萄!”

“小姐,小姐,马车我叫好了!”

“姑娘!在下得罪了!”

穆川用手掌用力一劈,陆安然倒在了他怀里,他将陆安然塞到灵犀怀里落荒而逃。

“我究竟做了什么事情?”

“你耳朵怎么那么红,可是太热了?”

“许是有些热。”

“你那天拔了簪子就要杀我!”

“记得吗?”

“不记得了,果然喝酒误事!”

“没事,能大醉一场也是好的。人生只有一回,难得不受拘束。”

“深得我心,不愧是九皇子!”

穆川一脸不可思议,回顾四周,“你怎么知道的?”

陆安然假装思索了一番,“那些州县衙门的酒囊饭袋,不是谁都能使唤得动的。”

“而且苏城也没有你这种醉心农事的有为青年。”

穆川半眯起眼睛,打量着陆安然。

陆安然端起酒杯半饮了一小口,缓解此时的尴尬。

“就因为这个?”

“这些年我跟着船队天南地北地跑,听过一个特别匪夷所思的事情。”

“什么事?”

“有一个皇子,为了不让天下的人饿肚子,每天跟着满身泥泞的老农们,泡在农田里活成了一个佃户。你说奇怪不奇怪?”

“我倒是觉得他自得其乐,逍遥自在。夏日听得蛙叫,秋日满目金黄,这是最美的景象了。我倒也听说,商人重利,但是某些人,不惜人力财力,大兴水利,这才让如今的苏城,原本的泥泞成了如今的良田,你说奇不奇怪?”

“都是怪人,干了这杯!”

“敬怪人!”

两人一饮而尽,相视一笑,此间情意更深。

“站住!别跑!”

“别过来!”

“你们别过来!”

“你们再过来,我就划破我的脸!”

一袭桃夭色的姑娘手持匕首架在自己的颈上,手不住的颤抖,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不安。

“这小娘子挺烈的呀!”

从屋内走出来一个彪壮大汉,麒麟色的长衫,肩膀上的云纹,头上的发冠看的出此人的身份不一般。

“我喜欢!”

一旁凝夜紫色的老鸨陪着笑脸,“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大爷看上你,那是你的福气!”

“上啊!”

“上啊!”

“还愣着干什么!”

一旁的打手见状便要上前去抢夺那姑娘手中的匕首,此时方才看清楚这姑娘的容貌,清秀之余多了一分惹人怜爱的气质,偏偏眼睛里满是坚韧,嘴角看的出被人殴打过残留的红痕。

打手们拿着棍棒便要上前,那姑娘匕首与脖颈的距离又近了三分,若是再进一分,则危矣。

“左右都没有退路,我倒不如干干净净地走!”

那姑娘双眼紧闭,用力一划,要看就要血溅当场了!

“姑娘,你别冲动!”

“太过分了!”

周围的百姓也越聚越多,一时之间群情激奋。

“你们不怕死的尽管上前!”

众人终究是胆怯于此人气势汹汹,敢怒不敢言。

“噹”

在众人不知所措之际,一颗小石子滑过人群,打落了那姑娘手中的匕首。

“啊!”

“啊!”

穆川上前捡起了地上掉落的匕首,“姑娘,刀是用来保护自己的。可不是这么用的。”

那姑娘从穆川手里接过匕首,“多谢公子!但这是我自己的事,就不拖您下水了!”

陆安然握住了那姑娘手中的匕首,“这强买强卖的事情,我们可不能答应!”

“我警告你们!自己掂量掂量,别坏了爷的好事!”

高承贤,我等你很久了。

那人抛出一包银子丢给了老鸨,“五百两银子,这姑娘我的了!”

“慢着!”

“我若偏要坏你的好事呢?”

那人一步一步逼近陆安然,“你是嫌自己活得太长了吧!”

穆川不动声色护在陆安然的身前,“哎,别急嘛。先听这位姑娘把话说完。听完了,若你还想打的话,我们奉陪到底!”

“你又是什么东西!”

粉色衣裙的姑娘匆忙上前,“等一下!”

“冬青多谢二位救命之恩!但是我这般微贱之人,命若草芥,就不拖累二位了!”

“我……”

“人人生而平等,又何必妄自菲薄!”

“这买卖我看未必可成!”

“怎么,你也想和本大爷争一争?”

“争自然是要争的,只是争之前有些事情还是要弄清楚的。”

“什么事情!别转移话题,这小娘子本大爷今日要定了!”

穆川用手抵在他胸前,阻止他进一步向前,“哎,哎,哎,说话就说话,凑这么近干嘛!”

“老鸨,不知这位姑娘是如何流落至此的?”

“是,是她那个嗜赌如命的老爹将她卖进来的。”

“那,可有切结书?”

“我这有她死鬼老爹的字据,你看这上面的手印清清楚楚的。”

“按照大瀚历律一百五十条,逼良为娼者,枷号三个月,杖一百,徒三年。若屡教不改者,绞杀。”

“你既然没有切结书为证,可见此乃是逼良为娼,并且,她手上的鞭笞痕迹,难道不是你们所为嘛?”

“大家看看,这位冬青姑娘的手臂上的痕迹,定然是他们逼迫她不从所造成的。这,便是赤裸裸的罪证!”

“那又如何,管她是不是娼妓,老子就是要买如何!”

“大瀚历律第三百二十条,掠卖人口给他人做妻妾者,杖刑100判处3年徒刑。强奸者、绞。未成者、杖一百、流三千里。**女十二岁以下者、虽和、同强论!”

“高公子,你是打算试试杖责还是绞杀,我或许可以让你提前享受一下!”

“你们少吓唬我,我还生平第一次有女人敢跟我争!”

“何况,老子是……”

陆安然用仅仅她和高承贤可以听到的声音,“高都尉,不知道知法犯法,罪加一等者该怎么判呢?”

“你怎么知道的,老子天不怕地不怕,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老子也不怕!”

“那瀚京的监察御史大夫只怕是会笑的合不拢嘴。”

“老子今天不仅带走这个小娘子,你这个嘴硬的我也要带走!”

“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强抢民女!”

穆川一把扣住高承贤的手腕,反手将他压在一旁石壁上,“我看高大人如此不知好歹,不若我绑了你送回瀚京,我们大殿之上争论争论如何!”

“我错了,我错了,求姑娘饶命!”

“今日闹得这般难堪,妈妈只怕也是受惊吓了。我这里一万两就算是冬青姑娘的赎金如何?”

“一万两!好,好,好!”

“不过我也有条件,此后不想再苏城看到这家青楼,不知道妈妈做不做的到!”

“多谢姑娘放我们一马!”

我可没有说,放过你们!

数月之后,苏城的百姓在邻城看到了游街示众的老鸨一行人,个个拍手道好。

“高承贤?”

“高承贤?”

“高承贤?”

“闹得这么大,竟然是高承贤这个蠢货。好啊,好极了,当街强抢民女,还被人送了官。还要爷派人去捞出来,要不看在他还有点用的份上!”

“公子,您别那么生气,高承贤就是个跳梁小丑。”

“表兄,你说这怎么办?好歹他也是我的人!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咳咳咳,我看不如,静观其变。”

“表兄,你还好吗?”

“老毛病了。”

“那就听表兄的。”

陆家客房内,“现在跳脚的人恐怕是翊王那边吧。”

“的确,毕竟翊王并不知道高承贤是我们的人。”

“让严尚书准备一下,该参还是要参的。”

“陆小姐还没有回来?”

“听说是在回程路上了。”

“东西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

缘来客栈二楼天字号房间,“有意思,这个高承贤是翊王的人?”

“庆王殿下暗中也接触过。”

“看样子儋州这几年他没少折腾。”

“制服他的人是谁?”

“是,是,九皇子殿下。”

“哦,川儿也来苏城了?”

“庆王殿下来的最早,翊王殿下比庆王殿下晚几日。九皇子殿下一直在城外农田里,这两日才进的城。”

“这苏城,可,真热闹。让川儿忙完来见我。”

“是。”

小乙看到那些人都散场了,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大步走向城外的破庙。

“陆大小姐财大气粗,豪掷千金!”

“种田高手也是气势唬人,给了我十足的底气!”

“哎,哎,哎,我可是有正儿八经名号的!”

“该不会是‘稻香居士’吧!”

“你怎么知道的?”

“我自然是懂你的!”

“知己难寻啊!”

冬青跪在朱红色的桥面上,“陆小姐!今日大恩大德,冬青无以为报,希望小姐能让我追随你!”

“冬青愿意当牛做马,结草衔环!”

陆安然蹲下来,搀扶起冬青,“不用当牛做马,我救你只是顺手而已,不用放在心上。”

“不可!”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小姐就让我跟着你吧!我愿当个丫鬟伺候你!”

“我身边不缺丫鬟,缺却个理账的。如果你愿意,我更愿意你替我打理铺子。”

“这怎么可以,我不过是一个……”

“女子又如何,男子又如何,陆安然认定的人绝不会是泛泛之辈。”

“冬青定当不辜负小姐的信任!”

“人当以真心为媒,才能成全彼此的信任。”

“可这世上最难得的便是真心,可我如今却觉得十分幸运,今日能够得到两份真心。”

“我亦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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