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你可算来了!我还以为你今日不来了呢!”
“大姐既然答应了你,自然是不会失约的。倒是昀儿你,看着怎么有些不悦?”
陆昀扶着陆安然从暖桥中下来,陆安然朝衫越看了一眼,“衫越,真人在何处?”
“真人应当在后院。”
“昀儿,和大姐说说吧。”
陆昀扶着陆安然穿过外堂朝后院走去,“还不是因为我娘。”
“话接上回,却说这文王听信了蔡侯爷的谗言。”
“他啊,特地去了这锦侯爷府上。”
“二姨娘又做什么了,惹的少爷这般不快。”
“灵犀,没大没小的,二娘是你可以议论的么?”
“这锦侯爷哪里知道文王的心思,席间让这戚夫人为文王斟酒。”
“小姐,我知道错了。”
“这锦侯爷是引狼入室啊!”
“大姐,他们这是在讲什么话本?”
“昀儿如今还对话本感兴趣了?”
“我,我就是好奇。”
“小姐,穿过这条长廊就是后院了。”
“六韬可有涉猎?”
“看了些皮毛。”
“可不是么,引狼入室,可怜这戚夫人啊,只怕是......”
“这文王席间直勾勾盯着这戚夫人,那眼神好像黏在她身上一般。这锦侯爷在一旁看的是又气又恼!”
“这戚夫人是又羞又气,还得顾着锦侯爷的面子,强忍着不悦斟了酒。”
“你看看,我说什么来着?”
“这豺狼虎豹不会因为猎物逃跑就放弃追逐,反而会激起他们更强的征服欲。”
“没错,这文王可不就是这样的人嘛,虚伪至极!”
陆安然抬头和说书人对视一眼,拉着陆昀去了后院。
“这戚夫人后来呢?”
“这说书人倒是有些意思。”
“老爷,这碧螺春可还合您胃口?”
“可惜了。”
“我让小二给您换一杯。”
“可惜不是喝碧螺春的时候,不合时宜。”
一旁的吴公公不停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生怕下一秒又做错了什么。
“听说苏城的高春红不错?”
“是,是,老奴这就让小二换。”
“这不合时宜的茶就像这不合时宜的人,错误的人出现在对的地方,就是一场孽缘啊!”
“老头子真来了?”
“来了,就在楼上呢,我看的真真的。”
南峰指了指楼上包厢的位置,“千真万确,错不了,吴公公陪着呢,刚刚让小二换了杯茶。”
“我二哥呢?”
“去了那陆家小姐的及笄礼,这会应当回陆家了。”
“二哥还真打算在陆家长住下去?”
“听说,二少爷被陆家小姐识破了身份,被逼着喝了杯酒。”
秦度的眉毛略微皱了一下,没想到惊鸿一瞥的女子竟然如此厉害。
“哈哈哈,这天底下还有人能有这种本事,我一想到我二哥吃瘪的样子,我就乐的不行。”
“公子,看样子二少爷对陆家是势在必得了。”
“势在必得又如何,老头子我都弄来了,何况是一个陆家。”
“听说陆家的双鱼令有意交到那位陆小姐手中,若是公子当真要啃下这块硬骨头。也许可以从陆小姐处入手。”
“我看秦兄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莫不是看上这陆家小姐了。”
“一介商贾之女未必登得上我们秦家门楣。”
“表兄若是看上了那位陆小姐,纳个妾总是可以的。”
“日后再说。”
不知怎的,只觉得那双眼睛不该只是个妾室的位份。
“小姐,我们到了。”
陆安然一行人到达后院的时候,只见院墙前腾空站着一位仙风道骨,道法超然的羽衣,他仅用柳条于墙面之上肆意挥洒,虽未用墨,却已浑然天成,可谓是不著人间一点尘。
“好,好功法!”
陆安然还未从眼前的震撼中回神,陆昀却已鼓起掌来。只见那位真人收身回势,身形迅猛直击陆安然的面门。陆昀情急之下只得出掌回击,与那人缠斗在一起。
“小姐,你没事吧。”
陆安然从未感受过如此强烈的压迫感,掌风凌厉如刃,若不是那人无意伤害自己,只怕是当场毙命也不是没有可能。
“我没事。”
“小姐,你的手心都是汗……”
“没事的,灵犀,我可能是太热了。”
几个回合之下,陆昀明显不敌那人,败下阵来。
“昀儿~”
“小娘子不必担心,这小娃娃根骨惊奇。之前同那些不入流的师傅学了些花架子,日后若是好好调教,必然是不可多得的奇才!”
“多谢道人谬赞,我只是希望昀儿能做自己喜欢之事。”
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被家族所累,不被亲人所伤,不被朋友背叛,不被世俗所拘。
“疼疼疼~”
真人旋即松开了手,“手重了些,没伤着吧。”
“老头,我手臂快废了!”
“昀儿,不得无礼,还不拜见黑禾真人。”
“他~他就是……”
“正是老夫。”
“晚辈陆昀拜见真人!”陆昀难掩心中雀跃之情,双膝跪地行了个大礼。
“昀儿如今行了拜师礼,真人不收昀儿为徒,左右也说不过去。”
陆昀闻言立马磕头,“徒儿陆昀拜见师傅!”“你这小娘子,甚是聪慧。不过,这拜师可没那么容易。”
陆安然上前扶起陆昀,“不知如何才算拜师成功?”
“对,道长您但说无妨,多难我都去做!”
“当真?”
“当真!我陆昀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难也不难,易也不易。”
“您但说无妨!”
“师叔,您就别逗少爷小姐了,您看他们都急成这样了。”
“他们都沉得住气,偏偏你就沉不住。你看看你,哪里有你师傅的做派!”
“师叔!”
陆昀,陆安然,灵犀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衫越。陆安然前世无意得知衫越的真实身份,今生知道的时候倒是少了三分雀跃之情。
“少爷,小姐,灵犀,实在是抱歉,我不是故意瞒着不说的。”
“既然如此,那你便同他们说说我们天门派的门规。”
“是,师叔!”
“凡天门派弟子需得保持本心,入门十年间通过九九八十一道试炼,才可以入内门,正式拜师。”
“十年!”
“不错,十年。”黑禾真人捋了捋自己的长须。“那衫越到我们陆家之前便已经是内门弟子了?”
“实在是惭愧,我一直没有通过最后一道试炼,还是个外门弟子。”
“昀儿,你想清楚了嘛?”
陆昀低头不语,一盏茶的时间未过,他像是做出来重要的决定,抬头向黑禾真人抱拳行礼,“真人,我想清楚了!既然决心学武,那么必心向往之。虽九死其犹未悔!”
“好,好,好!”
“真人不知我们何时出发!”
“即刻就出发。”
“我还没来得及和家人道别。”
“昀儿,你放心,我会和爹娘还有二娘,欣然告知的。”
“大姐,我之前还答应陪你好好过个及笄礼的。我如今却失信了!”
“如今你有了这么好的去处,大姐替你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么会责怪你呢?”
“真人,不如我们送你们一程如何?”
“老夫觉得甚可。”
陆安然一行人送陆昀至苏城城外,“昀儿,这个包袱你拿好。准备的仓促,但愿一路平安。”
“大姐,家中之事就交托给你了!”
“小娃娃,你先上马,老夫有几句话和你家姐姐说。”
“是,真人。”
“小女娃娃,过眼云烟終散,心中所求必成,愿你此生无憾,莫忘此行初心。”
“真人!”
“这个锦囊送给你,若有一日走投无路了,它或可救你一命。”
“多谢道长!”
陆昀从马上翻身下来,“大姐,你不会武功,这个匕首和金疮药给你。要是出门在外,也可以防防身。”
“昀儿的好意大姐收下了,大姐身边不是还有衫越保护么。时辰不早了,出发吧!”
“大姐,别送了!”
陆安然朝着陆昀离去的方向挥手告别,此刻泪意满满却无处可落。
“小姐,少爷他们都走远了。我们回去吧!”
“你这小子也太不把人放在眼里了吧!”
“衫越,你去看看,发生什么事情了?”
“是,小姐!”
衫越匆忙朝喧闹之处飞奔而去,陆安然刚想转身,却暼见那一抹月魄色的长衫。
是,是他!
“小姐,小姐您还是亲自去看看吧。”
“灵犀,我们也去瞧瞧。”
“陆小姐,没想到把您给惊动了。今儿个是您的及笄礼,小老儿怪没脸,叨扰了您。”
“不打紧,李老丈,这是发生了何事?”
“哎。”
“老丈,你们别担心,我家小姐义薄云天的,哪一次没给你们撑腰。你们就把心放肚子里吧。”
“那就麻烦老丈前头带路吧。”
“陆小姐这边请!”
“嗯~”
陆安然此刻心情忐忑无比,恰似十七八只水桶挂心头,上上下下,起起伏伏。心中想见他,迫不及待欢呼雀跃,却又怕见他,怕不知该如何面对。更像是近乡情更怯,欲语泪先流。
“待会我就去把那个小子打的满地找牙!”
“别拔了!”
“别拔了!”
“别拔了!”
“住手,不要再拔了!”
“这些都是我们辛辛苦苦种的呀!”
“陆小姐!”
“陆小姐!”
“陆小姐来了!”
陆安然穿过层层叠叠交织的人海,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心中眼中已然是泪意盈盈。
那人月魄长衫微绑,手中是病苗,眼中是病苗,口中依旧是病苗。他还是那般的性子,一遍一遍解释着拔除病苗的理由。可是他这样非但没有缓解田人们的怒火,反而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住手啊,你!”
“不能拔啊!”
“这个苗真的生病了!”
“陆小姐,你们等等我这老骨头。”
陆安然潸然泪下,驻足于前。若说刚刚送别的时候,还能忍住,现在却再也无法忍住了。许是泪珠找到了自己的归处,滑落眼眶无人怜。
“小姐,你怎么哭了?”
“是你?”
那人快步上前,只觉得那双眼睛犹如雾里看花花朦胧,朦胧中又那般熟悉,好似梦中千百回流转,他的手不自觉得伸出帮她擦拭泪珠。
陆安然蓦然回头巧妙避开了他的手,“是我唐突了。你不记得我了么?”
“你记得我?”
“那天晚上你把我折腾的够呛的呢!”
“你胡说什么呢?这是回来后我第一次见到你!”
“也罢,那个,当务之急是这稻苗。”
“这稻苗真的生病了!”
陆安然接过他手中的病苗,仔细查看了一番。随后又将病苗分给李老丈为首的田人们。
“如今,大家手中都有这病苗了。大家可以看看,这病苗的稻杆上有白色像蜘蛛网一样的丝状物。”
“来,看一看,看一看。”
“你们看......”
“这,这还真的是......”
“老丈,带我去出现病苗的田里瞧一瞧。”
“我带你去。”
穆川拉住陆安然的手来到了另一侧的田岸上,“这里是发现比较多的地方。”
陆安然动了动自己的手腕,穆川得知立马松开了抓着的手。
“可有哪位带了水瓢?”
“我带了,我带了。”
“多谢!”
陆安然蹲在田岸上,用水瓢从田里舀上一瓢水。水面上俨然漂浮着若干飞虱,飞虱的翅膀黄褐色且透明,翅膀上还有黑褐色的斑点。
“你们看,就是它让苗生了病。”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穆川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陆安然手中的水瓢,“麻烦这位公子递给他们。”
“好!”
陆安然又继续蹲下去,看到田岸一边靠着岸边的病苗上,有橘黄色的粘液。她不甘心又看了好几棵,脱了鞋袜正准备下田。
“田里水凉,又有虫子,还是让我下去吧。”
“多谢你的好意!”
你的心意我又如何不会知晓,你总是这样让我暖心。
可是陆安然并未放慢自己的节奏,径直下了田。
“小姐。”
“陆小姐。”
“有些事情需得自己去查证,才可以确定是否如眼前所见一般无二。”
“果然如此!”
“小姐,你快上来。”
穆川只觉得眼前少女的身影远远比她头上的金步摇更加夺目耀眼。的确,眼前所见,未必为真。心之所向,远远胜过眼睛所看到的东西。
“灵犀,将这些稻杆递给田人们。”
“是,小姐。”
陆安然全然不顾自己脸上的泥土痕迹,只是一心想要递出那稻杆。
“这稻杆?”
“这稻杆上的褐色伤痕、斑点便是这飞虱留下的,而且我刚刚查看过,稻丛下部已经开始变黑。”
“所以,刚刚这位公子所说,并无问题。”
“它是真的病了,也的确会传染!”
“陆小姐,您救救我们的苗儿吧,这可是我们的命根子啊!”
“我......”
陆安然刚刚想开口,却感觉有一股温柔的力量在她脸上拂过,比之春风拂柳也不妨多让。
“你的脸脏了。”
“多谢,我自己来吧。”
“陆小姐,这里离小老儿的家很近,不如去我家里喝口茶。”
“也好。”
“李老丈,刚刚的事情,我觉得理应向这位公子道歉。”
“我是李司,也是这个绿波村的里正,实在是对不住公子。刚刚我们有眼不识泰山,误会了公子的一番好意。”
“我也有错,我要是像这位姑娘一样,有理有据的也不会让你们误会了。”
“我不过是行船南下的时候遇到过类似的情况,再加上曾经在一本古籍上看过类似的病症,所以今日得以解惑。”
“那小老儿就以茶代酒,敬公子和陆小姐一盏茶。”
“老丈实在是客气了。”
“不知道姑娘所说的古籍是何书,日后我定要多多涉猎。”
“是贾公的《齐民要术》,也曾有幸听过陶朱公的《养鱼法》。”
灵犀心中纳闷的紧,我家小姐什么时候爱看书了。
“听说这两本已经失传很久,日后定当细细搜寻。多谢告知!”
“老丈,可有干净的鞋袜给这位小姐。”
“瞧我这脑子!”
“陆小姐,这病苗我们就都拔了么?可有方法治治这飞虱。”
“办法也不是没有。”
草屋内出来了一位老婆婆,“陆小姐,请跟我来。”
“小姐。”
陆安然朝灵犀比了个手势,示意她安心。
“陆小姐,今日的事情,我都听我家老头子说了。若是没有你,只怕是这些苗儿颗粒无收。”
陆安然握住婆婆粗糙的双手,“这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老丈作为里正也是劳苦用心。”
“这都是他该做的。”
陆安然从头上取下一只金步摇,递给了婆婆,“婆婆,我素来很喜欢绿波村的稻米,如今以这只金步摇为定金,定下来年的稻米可好。”
“这如何使得!”
“这金步摇若是直接给婆婆去当铺,只怕那些人以貌取人。不如我和商号的掌柜交代一下,明日婆婆用这只金步摇到陆家商号换取一百两银子,这一百两银子做定金可好。”
“好,好,好!陆小姐太贴心了,这都为我们考虑到了。”
“那便多谢婆婆的这双草鞋,甚是舒服。”
“那是我老婆子的荣幸。”
“婆婆的制鞋手艺如此高超,可曾想过做些鞋子挂卖?”
“我这手艺登不上台面了,倒是王二家的,不仅草鞋做的好,其他的鞋子也是相当可以的。”
“那明日婆婆叫上王二家的,带上些鞋子,一同去如何?”
“那自然是太好了。”
“婆婆换我安然便好了。”
“这哪里使得……”
“不打紧的。”
“安然你这孩子真是难得的细致。”
“那婆婆我先出去了。”
“去吧,去吧。”
“衫越。”
“小姐。”
“你一会同灵犀留在这里帮忙除病苗,之后你……”
“是,小姐。”
“我刚刚瞧着那飞虱在这水下比水面上多。我想,若是可以将稻田中的水,引向别处,说不定可以治一治这飞虱子。”
“陆小姐来了。”
“这位公子的方法也并无不可。”
“可是这稻田没有了水,岂不会干涸?”
“这日头算不上毒,若是用了这烤田法,一举两得。”
“烤田法?这名字取得极其应景。”
陆安然随手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蹲在地上画出了整块稻田的布局。
“我们可以在这里开一个口子,将水流引入这小河之中。水中飞虱又是鱼儿么的食物,这样一来,既可以烤田,又可以烤虫子,同时喂了鱼儿。这是一举三得的好事。”
“公子果然厉害,随意思考竟然能想到这一举三得的好事!”
“我这就回去拿工具。”
“且慢!”
“瞧你们那猴样,说风就是雨的。陆小姐还有话说呢。”
“大家的心情安然自然是能够理解的。”
原来她叫陆安然,一世安稳,真是个好名字。
陆安然起身时陡然觉得有些头晕,“小心!”
穆川连忙扶住了陆安然的腰,只是这手却不知该落在何处。
“小姐,你没事吧!”
“灵犀,我没事,我只是一时没有站稳。”
“多谢公子。”
“别公子长公子短的,叫我穆怀衡就好。”
“我的想法也的确是一时兴起,我们还得细细谋划谋划。”
“穆怀衡你谦虚了。”
“多谢陆小姐夸赞。”
“今日得遇知己,不若大家叫我安然吧。”
“好。”
“好。”
陆安然无暇在意穆川心中腹诽,她让我叫她安然,还说我们是知己!
“一举三得固然可喜,可是若可以一举四得,五得呢?”
“真有这样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