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走了,先生还打算以这假皮假面示人?”
“你这娃娃,当真是有意思的很。”
老妪撕下了脸上的人皮面具,面具之下的容貌礼度委蛇,妙洁丰容亦不在话下,眉眼之间竟与穆川有几分相似。
“怎么,老夫这臭皮囊可还入得了你这小丫头的眼?”
“先生俊郎神丰,比知潘安不妨多让。只是先生的容貌让我想到一个旧人。”
“哦?怕不是心上人,哈哈哈。不过,你那本话本可是不好写。”
妙妙书生见少女眼底神思反转,却未见不愠,神色也只是淡淡的。
“为何?”
“南宵那位公主,你可知是何人?”
“相思断肠人罢了。”
“坊间传闻,说她是红颜祸水。又是陛下心尖尖上的人,若是让陛下知道你这般行径,怕是气的龙椅都坐不稳了。”
“我以为,像先生这般的人是不会说出这般世俗的言语。”
“人吃五谷杂粮,怎能不免俗。”
“能够养出绯爪芙蓉的人,又怎会是俗人?”
“你这小丫头尽能认出我院子里的绯爪芙蓉。”
“先生院子里又何止绯爪芙蓉难养,这兰花草亦是如此。”
院子内的兰花草虽偏安一隅,却无限生机。蓝紫色的花瓣一如娇羞的少女,虽未见其容,却已见微知著。
“老夫游历半生,如今遇到你这个小丫头,也算得上半个知己。”
“先生谬赞了,我不过是幼时跟随父亲的脚步走的地方多了些。”
“那你可曾去过南宵?”
妙妙书生摸着短须打量着少女的神色,静待她的答案。
“曾有幸去过,南宵与大瀚远隔一座峡谷,地势险峻,也算得上是易守难攻。若是打通那座峡谷,通商航船自无不可。”
“的确,那是一道天险,护佑南宵的天险。”
“既是护佑也是阻隔,且并非真的攻不下。当年陛下为了云霞公主不也逼邻南宵?”
“没想到,你个小丫头目光如炬。”
“先生如此了解南宵,可是南宵人?”
“小丫头,你为何对云霞公主如此感兴趣?”
“先生可知道息夫人?”
“细腰宫里露桃新,脉脉无言度几春。至竟息亡缘底事,可怜金谷坠楼人。小丫头觉得这首诗写的如何?”
“世人皆言息夫人貌美引发三国之战。却不知,此乃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罢了。”
“好一个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息夫人者,陈国国君之小女也,陈国者,小国也,内乱数年久,弥羸形竭。息夫人嫁息国者,所谓固陈也。或始有之,而息夫人以美恶淫扰,人皆言好辞,人情甚重,为夫人甚谋皮也。然实亦如是乎?非,息侯所为面,面所易也,民所怨无所宣,息夫人乃怒之。后蔡哀侯谮之于楚文王,息夫人终难脱深宫禁锢。世之人皆曰:息夫人终日悼痛,文以息夫人喜,建楼台亭宇。 ”
“梆”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各位看官大老爷们,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
“铛”
“铛”
“铛”
“好,好,好一个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要我说,这个戚夫人当真是红颜祸水。”
“你这种人,怕是要寻得这样的红颜祸水都不得。”
“你这人,怎么扯到我头上来了。”
“要我说啊,这当中最不是东西的,还得是那个锦侯,假模假样的,自私自利。”
“这锦侯好歹是冲冠一怒为红颜。”
“要我说,倒霉的是锦国的百姓才对,摊上这么个国君。”
“两相对比,这戚夫人算得上是女中豪杰。”
“可不是,我一介儒生都对她钦佩不已。”
“倘若我们易地而处,秦兄,你说你当如何?”
“要我说,这文王就是个蠢货,被人当枪使。”
“公子说的在理,在理。”
“我要是那个文王,早就抢过来了,还打什么仗。”
“公子天人之姿,不必去抢,我们自会帮助公子得到美人的青睐。”
“本公子饿了,让小二给本公子上菜。”
“是,是,是。”
“小二,把你们这儿的招牌菜都给爷端上来。”
二楼的包厢大门此刻打开,小二端着佳肴美味忙不迭。此时才看清刚刚说话的那一行是三人,其中一位公子身穿归黄镶边宝蓝撒花缎面圆领袍,腰间的蟠龙玉佩通透明亮,一看就是极品好货。
小二哪敢怠慢,紧赶慢赶的上完了所有的菜。
“赏你的。”
那华服公子将手上的玉扳指随意就赏了小二,小二千恩万谢自是心头欢喜。
“公子,我们此行出门得低调,您这动不动就赏个扳指。这,不太合适吧。”
“爷今天心情好,赏了就赏了。”
“是,是,是。秦兄你怎么不说话?”
“我在想,刚刚那个故事,只怕没那么简单。”
“阿度,你就是想的太多了。能有什么意思?”
“公子,这冲冠一怒为红颜可是当初.....”
“你的意思是有人在背后.....”
“听说二哥也来了苏城?”
“我们的人说,庆王殿下是为了参加苏城第一商号陆家嫡女陆安然的及笄礼。”
“这么巧,难道这件事是庆王殿下......”
“要是老头子知道,你说他会不会气的吹胡子瞪眼。”
“殿下的意思是?”
“派人传信给老头子,让他也来听听这出好戏。”
“殿下,不,公子,你看这外面可真热闹。”
两岸临街的商户莫不惊讶于眼前的场景,往来的人流堵的码头那是一个水泄不通。
“听说了么,这陆家嫡女及笄礼,这36港的掌事可都来了。”
“你们那是没瞧见,我们苏城的码头上,那船只啊,可都停满了。”
“陆家好大的手笔啊。”
“我听说这陆老爷子,有意将这陆家船队交给陆家这个嫡女。”
“可是,陆家不是有庶子么?”
“庶子毕竟是庶子,谁要是娶了这陆小姐,就是做个赘婿也是苏城头一份的。”
“听说陆小姐,已经十八了,这怎么才办及笄礼?”
“办了及笄礼,可就是要待嫁闺中了。那这陆家的门槛可不得踏破了。”
“可我听说,这陆小姐,成天跟着船队东奔西跑了。哪里有陆二小姐的温柔娴静。”
“且不说她只是疯了点,就冲着这陆家如今滔天的买卖,就是个疯子麻子也少不得有人蜂拥而上。”
“我看你们的舌头都快到这儿了,人家陆家的家事干你们何事。”
“散了,散了。”
茶楼听戏话本话,楼外唱戏戏本戏。粉黛香靥无人识,羞叫罗裙染污尘。
“小姐你头还疼。”
“昨天晚上怎么回事,我不过就喝了两坛酒,这头怎么还晕。”
“那是因为我在屠苏酒里面掺了竹叶青,三步倒,女儿红,秋月白,反正还有很多很多。一坛能抵十坛,猛的要紧。”
“灵犀,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不满。”
陆安然揉着仍旧发胀的头,此刻只有深深的无奈。
“小姐,不是你自己说要一醉方休的么,那寻常的酒哪能醉倒你。灵犀一定要为小姐分忧的嘛。”
“小姐,我厉不厉害。”
“厉害,厉害死了。”
陆安然猛地从床榻上起身,“对了,灵犀,什么时辰了?我可有错过及笄礼。”
“小姐,这卯时刚过,辰时还未到。”
“快把醒酒汤拿过来。”
陆安然从灵犀手里一把夺过醒酒汤,“咕噜咕噜”喝了个干干净净。
“小姐,你慢些喝。”
“不行,不行,再拿一碗醒酒汤来。”
“小姐,这是酸笋鸡皮汤和猪血鱼片粥,夫人听说您昨晚醉酒,特地吩咐厨房做的。”
“倒是让娘跟着受累了。”
娘,过不了多久,您的身体定会好转,只是在此之前,要先委屈娘亲了。
“灵犀,帮我梳妆。”
“是,小姐,可是穿二姨娘拿过来的这件软翠妆花缎盘金绣服?”
“二小姐今日穿的什么?”
“听月珠说,二小姐昨儿个得了不少的珠宝首饰,回去之后甚是乐哉。这一起床就嚷嚷着要穿小姐昨天送的那件衣裳。”
“二小姐可有出门了?”
“还未呢,二姨娘叮嘱,让二小姐等小姐一同去。”
“二娘这么多年,可真是温柔恭谦始终如一,可真是难得。”
“可不是么。”
二娘啊,二娘,你越是这样,我越是想看看,你被撕开真面目的时候,是何等的有趣的画面。
“衫越和小乙子呢?”
“都在门外候着呢。”
陆安然身着浅云绸蔚蓝滚边中衣,坐在黄花梨镜台前,把玩着丹枫描金海棠花妆奁匣子。
“小姐,今日及笄礼,可要带这只八宝簇珠白玉钗?”
“过于素净,今日这么好的日子,自然是要喜庆些才好。”
陆安然从妆奁匣子里取出一对垒丝烧蓝镶红宝石蝶恋花金步摇,递给了灵犀。
“这对步摇小姐可算是舍得戴了,昨儿个二小姐那眼珠子都快粘在这上面了。”
“步摇配头须也算是可配。”
“那小姐今日还是带红色的嘛?”
“自然是红色的。”
“昀儿去哪里了?”
“少爷一早上便去了武馆,估摸着快回来了。”
“一会人多,你告诉他,别到处瞎跑,晚些时候我同他去拜师。”
“小姐,这真人找着了?”
“自然是找着了。”
傻灵犀,没想到衫越连你都瞒着。
“灵犀,到时候我们就用这个理由,从那帮掌事手里脱出来。”
“小姐昨儿个晚上可不是这样的,我叫个马车的功夫,你可是拉着一位俊俏公子痴缠的紧。”
“好啊,灵犀,你竟敢打趣起你家小姐来了。”
“什么公子,我尽半分印象都没有了。由此可见,这酒还是不能多喝。”
灵犀在一旁捂着嘴巴偷笑,小姐昨天拉着那位公子不放手,不过那公子的模样也算的上是温润如玉,谦谦少年郎。
“我们灵犀难道是春来花开,看上了昨晚的那位公子了。”
“我和那位公子是云泥之别,他与小姐才是极为登对的一对璧人呢。”
“那我们灵犀,可有喜欢的人。”
“咚咚咚”
“小姐,二小姐又派人来催了。”
“欣然以后出嫁必然是不用催妆的。”
“大姐惯会取笑我。”
“灵犀,让他们备两顶暖轿。”
“是,小姐。”
“欣然今天真是光彩照人,还以为今日是欣然的及笄礼呢?”
“欣然不敢。”
“不过是取个乐子,欣然怕不是生气了?”
“大姐惯会取笑人。”
“走吧,总不好叫爹娘和三十六港掌事们等久了。”
这个陆安然这两天怎么古里古怪的,小心应对才是。
“大小姐到!”
“二小姐到!”
“秦兄,你在看什么?”
“有一美兮,清扬婉兮。”
南峰朝窗外望去,“原来秦兄在看陆家两位小娘子。秦兄,这是大姑娘好看,还是二姑娘好看。”
“爷也来看看,二姑娘就像是青涩的果子还没成熟,这大姑娘这双眼睛倒是难得的很。”
秦度心中亦然,的确是难得,难得的淡漠和通透。可是这样的小娘子,又为何会有这样的眼神,实在是让人费解。
陆安然感受到斜对面酒楼二楼有一束目光袭来,抬头望去却已然不见。
陆安然不知道的是,不仅是二楼有人在瞧她,这不远处的桥上,远处的马车里,都有人在瞧这位陆家大小姐。
陆安然并不知道,此时她和陆欣然站在一处是何等的耀眼。一对蝶恋花的金步摇,花朵中间的红宝石熠熠生辉,烧蓝工艺制作的蝴蝶围绕着花朵伴生,活灵活现。
可谓是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莲步缓兮,玉珠摇兮,一步一景,蝶恋花花衬人,更显婀娜多姿,雅而不俗之态。
陆安然心里知道,自己前生为了配得上王妃的身份,不得不花很多功夫锻炼自己的礼仪,通身气质早已经是融入骨血。此时她不敢放的太多,只得稍稍收敛,手心的汗珠早已经沁润。
“安然来了。”
“二娘。”
陆安然的小动作并未躲过柳鸣玉眼神的审视,尤其是看到她脖子上的红疹,眼底划过一丝得意的神色。
陆安然将柳鸣玉的神情尽收眼底,二娘啊,二娘,好戏才刚刚开始。
“我们去找爹爹吧。”
陆安然拉起陆欣然的手朝前走去,自然也会察觉到隐藏在茶肆之中的穆泽。
“各位,今日是小女生辰,多谢各位远道而来,这第一杯酒,我陆某就先敬各位了。”
“陆老爷客气了!”
“这第二杯酒敬庆王府的贵客,小女有幸获得庆王殿下的祝贺,万分感谢!”
“陆老爷,有礼了!”
“爹,我看这杯酒敬的不合适吧。”
“你这小孩子家家的……”
“庆王殿下若当真衷心祝贺,又怎么会派一个幕僚前来。也不知道殿下这是看的上陆家,还是看不上陆家。小女自知身份卑微,能够得到殿下府中有人来贺寿就该知足。只是心中实在是有疑惑不得解,也不知道殿下能不能为小女解惑。”
柳鸣玉此时神色不露痕迹,可是那绣帕绞的可真是紧。反观陆欣然满脸的海棠春色早已经是关不住,越墙而出。
陆安然心底冷哼了一声,到底还是个花骨朵儿,可我偏爱做掐枝嫩尖之事。
“安然,你......”
“原来庆王殿下也来了苏城啊。”
“那这庆王殿下为何不露面呢?”
“陆小姐慧眼如炬,我要是再不出来,倒是显得不合时宜了。”
“殿下亲自前来祝贺,安然礼当致谢。”
陆安然,你倒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原来陆家嫡女也不过是个蠢货罢了。
陆安然从灵犀手中接过酒壶,倒了一杯清酒,亲自递给了庆王。
“殿下既然来了,也不知道能否为小女解惑。”
“本王不胜酒力,所以让蔡先生出面,如今想来倒是本王的不是了。”
“原来这庆王殿下不会喝酒啊。”
“那这也算不上失礼。”
“如今既然陆小姐亲自斟酒,我这小小薄礼,鲜花配美人,还望陆小姐见谅。”
“多谢殿下的礼物,小女很是欢喜。”
穆泽,好戏才刚刚开始呢。
“殿下不喝酒嘛?”
“这陆大小姐是不是过分了,庆王都说了自己不胜酒力。”
“是啊,陆小姐这有些得寸进尺了。”
庆王一饮而尽手中的酒杯,“好酒。本王不胜酒力,失陪了。”
“恭送殿下。”
陆安然目送庆王装醉离开,视线所及之处却是庆王那潮湿的衣袖。
她轻笑一声回到了陆轻舟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