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铛铛铛”一路前行,陆安然掀起车帘,那赤色幌子上“韩记绸缎庄”这几个字真是刺眼。
“衫越,停车。”
“吁~”
“小姐,你是要买新衣?”
“我看我们灵犀的衣服眼看着小了,又快花朝节了,也该添置几件新衣服喽。”
“小姐!你居然说我胖了!”
“陆小姐,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一阵香风。”
“灵犀,你自个在楼下挑几件,我和韩掌柜二楼去看看。”
“陆小姐,您请!”
“韩掌柜,听说我二娘在您这儿定了件新衣?”
“大小姐可曾见到那件衣服?”
陆安然假意用手擦了擦眼角的泪珠“哎,实不相瞒。韩掌柜,你那件妆花缎盘金绣服被我那侍女不小心撕裂了一道口子。”
“这……这衣服,今儿个早上才刚送过去……怎么会!”
韩掌柜满脸惊慌,一脸不解。
看他的反应,二娘那药还在她自个院子里。
“听说,韩掌柜制衣,一次会做两件,便想着能不能来看看有没有办法。”
“有,有办法,您稍等。我这就去把另一件取出来。”
“有劳了!”
陆安然环顾四周,二楼的成衣的确不错,算得上上品。其中有一件石青色宝相花刻丝锦袍,当真是合适那人。只是今生不知能否相遇。
“大小姐,您若是喜欢,这里的成衣您尽可以随意挑选。”
“韩掌柜客气了。”
“是韩某手艺不佳,才闹出这样的笑话。”
“韩掌柜莫要自谦。”
“这便是另一件成衣。”
“这颜色?”
韩掌柜将手中成衣置于架子上,在阳光折射下,肉眼可见的是这成衣腰部的颜色比其他地方浅了三分。
“实在是惭愧,这颜色挑染时候工人粗心大意,闹得如此模样!”
“这颜色亦如三清山色,深浅各有其韵味。”
“大小姐谬赞了。”
“韩掌柜若是真心想要弥补过失,不若让尊夫人为我调制一味冷香丸如何?”
“陆小姐如何得知,我夫人会制香?”
“偶然听一位朋友提过一嘴。”
“韩某恭谨不如从命,不知小姐何时要?要调制何香?”
“今天子时之前,凝露香。”
“凝,凝露香!”
“怎么?韩掌柜如此惊慌?”
“您可知这凝露香,它,它有何作用。”
“我自然是知道的。”
“实不相瞒,我有一心上人,我爹爹不许我们在一起,我便想着……”
“韩某明白,明白了!这香丸是送到您府上嘛?”
“尊夫人制好了,我会让我家小童子来这儿取。您看如何?”
“可这,我也不知您家童子模样?”
“那我们定个约定,尊夫人可是叫罗云娘?”
“正是。”
“那我们就约定,云露可在?”
“妙哉妙哉。”
“那就多谢韩掌柜了!”
“您客气了!”
“小姐,我选好了。”
“您慢走!”
“小姐,你这衣服?”
“晚些时候让二小姐来我房里一趟。”
“是,那这套男儿装是?”
“小姐我女扮男装穿如何?”
“那小姐定然是苏城最帅气的儿郎!”
“比衫越还帅气?”
“那是必须的,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少贫嘴,我看啊,还是早日让衫越把你娶过门把,这心都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小姐!”
“我们灵犀啊,也不小了呢。”
的确是不小了,与其跟着我受罪,不如早日出嫁,留在陆家,当个掌家娘子。
“小姐,我们到了!”
陆安然凝望棕红色木门上方,那青衣色“陆府”牌匾,木门上的雕花纹路,多少次梦中推开这扇门,如今却是近乡情怯,不知该进还是该退。
“小姐,小姐。”
“怎么了,灵犀?”
“你怎么不进去?”
“是安然回来了嘛?”
“你这孩子,回家了怎么不进来?傻愣愣站在门口做什么?”
“娘!娘啊!”
“傻孩子,这才出去大半天,又疯玩不回家,明天是你及笄礼,你可别忘了。”
“娘,我想您了!”
“傻孩子,这才几天没见到,怎么变得这么矫情。快放开娘,娘被你勒得喘不过气来了。”
“咳咳咳~”
“娘,您坐。”
“你看你,就跟个小花猫似的,快去洗洗。”
陆安然搀扶着沈兰溪坐在椅子上,自己则像小兔子一样蹲在她脚边。
“您喝茶!”
“出去大半天想起来要心疼你娘了,平日里让你帮娘打理账本,你啊一百个不愿意。”
“娘,我愿意,我从现在开始跟着娘学习。”
“今儿个太阳也没从西边出来,怎么?转性了?”
“娘~”
“说罢,又有什么鬼主意了?”
“您不是说,我要及笄了嘛!那明天36港掌事肯定都要来,他们吃了酒,还让他们大半夜的回去不成。我想着要不就将他们留到第二日中午,您看如何。”
“好,都依你,谁让你是小寿星呢。”
“还有,还有,灵犀,你过来。”
“夫人~”
“灵犀自幼同我一起长大,在我心中也和我妹妹差不多,我看她和衫越相配的很。想请娘亲为他们两个主婚。”
“我家安然会替其他人着想了,真是长大了。”
“夫人,我,我晚一点出嫁也是可以的。我还想多陪陪小姐夫人呢。”
“傻灵犀,你嫁了衫越,我们又不是不见面了。”
“无妨,你可以再考虑考虑。”
陆安然擦了擦眼泪,起身望着此刻正准备偷偷溜走的陆昀,“站住!”
“大姐!你回来了!”
“又去武馆打架了?”
“疼不疼?你这脸上?”
“大姐~不疼,就是我一时疏忽,被偷袭了!”
“灵犀带昀儿去我房里等我,我有事情与你谈。”
“大姐~”
“娘,您先休息,我先回房了。”
“嗯,和你弟弟好好谈谈。”
“知道了,娘,我长大了。”
陆安然送沈兰溪回房休息之后,在路上遇到了柳姨娘母女俩。
“二娘,欣然。”
“安然回来了。”
陆欣然则牢牢握住柳鸣玉的手臂,怯生生的问了声好。
“大姐。”
若不是知道你的手段,还真以为是哪里来的小白兔呢。
“二娘若是有空,代我娘照顾照顾那几位瀚京来的贵客可好?”
“姐姐身体不好,我自是愿意帮忙的。”
“欣然,今日路过绸缎庄,看到几件衣衫最是趁你,晚一点来大姐这里试试如何?”
“好!”
“二娘,我先回房了。”
“好。”
“娘,陆安然怎么突然要送我衣服?”
“既然她送,你就收下。一个小丫头,能翻出什么浪花来。何况,现在都在娘的安排中。”
“那,瀚京来的客人?”
“晚一点,我让翠姑去打听打听。”
“大姐,你就让我走吧,我还要去武馆呢。”
“孙员外家的老二就是你的目标?”
“当然不是,那只是我的小小小目标。”
“昀儿真是长本事了。说说看,你的大目标是什么?”
“大姐,你不是知道的嘛,我想上战场当大将军!”
“那你知道,什么样的人可以做大将军?”
“那武功肯定得特别高。”
“还有呢?”
“聪明,能够御下,会打仗。”
“那昀儿觉得自己武艺如何?六韬三略看的如何?”
“我……”
陆安然递出一杯茶,“大姐就知道你,惯会逞强。”
“那大姐,我这就去学堂学习六韬三略去。”
“名师方可出高徒,你可曾听说‘黑禾真人’?”
“就是那个在北临用一把黑豆搅得敌军溃散的真人?”
“不仅如此,真人的武学造诣也远在武馆师傅之上。不过他脾气古怪,收徒的条件严苛。”
“大姐,我不怕,你告诉我,他在哪里?我这就去拜师。”
“不着急。我倒是有个主意,我们可以办个比武招师,一来么真人脾气虽然古怪,但是他素来不喜欢别人和他抢。二来,如若真人当真瞧不上你顽劣的性子,也可以择优从师。”
“大姐说的有道理,昀儿深感拜服。”
“嘭”
衫越撞开大门跑了进来,“小姐,小姐,人我找到了,在蓬莱客栈。”
“太好了!我这就去!”
“咳咳,衫越,贴告示出去,就说,我们陆家要比武招师。”
“昀儿,及笄礼不陪大姐过了?”
陆昀一脸谄媚的笑容,“过,我明儿个肯定是第一个到场的!”
“好了,你去武馆吧。”
“大姐,昀儿告辞!”
陆安然看着陆昀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小姐,小乙来了。”
“按照小姐的吩咐,已经找到了那说书人的落脚点。”
“灵犀,带小乙子下去用膳更衣领赏钱。”
“是。”
“衫越,事情都办妥了?”
“一切顺利。”
“那人如何?”
衫越虽然不知道为何大小姐对那人如此感兴趣,却不亲自去救人,还要将他们安置在客房之中,但是大小姐此举必然是有她自己的用意的。
“做派不似孙员外家,倒是和官老爷有几分相似。”
“衫越如今是越发的厉害了,观察入微。”
“是小姐教的好。我,我就是.......”
陆安然看着衫越欲言又止,吞吞吐吐的模样,不禁笑出了声。
“你这样子和灵犀倒是难得的登对。”
“谁和他一对了!”
“小姐,我们现在就出发么?”
衫越夹着尾巴就溜出门,“小姐,我这就去备马车。”
“小姐,你看他。”
灵犀撅着嘴巴,气鼓鼓地在一旁闹着小脾气,陆安然看着眼前的画面越发觉得难得的有趣。
陆钰此刻安安静静地站在灵犀的身旁,品月色的发带梳起的小角与他瘦削的脸颊形成鲜明的对比,碧落色的长衫束腰之下倒也是有几分机灵在身上。
“好了,灵犀,我们出门吧。”
“是,小姐。”
车厢之内一时无话,鎏银八宝明灯透出微弱的光,陆安然斜靠在软塌上,回忆着前世妙妙书生的一些信息。
“小姐,到了。”
“小乙,是这儿么?”
“一,二,三,是这了。甜水巷内的四方馆后左后第三间便是。”
“还真是大隐隐于市。”
“小姐,可要叩门?”
“小乙去叩门。”
“是。”
“咚咚咚”
“咚咚咚”
“有人在么?”
“吱嘎”
“你们找谁啊?”
“我们要找一位妙妙书生。”
“什么妙妙书生,我们这里没有这样的人,快走,快走。”
陆安然从车上跳下来,拦住了老妪即将关上的大门。
“有没有,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强闯民宅,我要去官府告你们!”
“是么?”
陆安然扶起一旁地上的陆钰,“可有受伤?”
“小姐,小乙子没事。”
陆钰从地上爬起来,用手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
“还好没弄脏。”
“衫越,把车子停好。”
“来,我们进去。”
“小姐,里面没人。”
“小姐,这间也没人。”
“你看看你们,我,我非得报官不可。”
陆钰双唇紧闭,微微颤抖,双眸低垂,盯着鞋子的方向,头低垂下来,双手握拳,忍住眼泪不让他掉下来。
我真的,真的很想留在大小姐身边,她对我真的很好。
陆安然蹲在陆钰面前,用月白色玉兰绣帕帮陆钰擦拭眼泪,“这件事不怪你,是他为难你了。这人可不就在眼前嘛?”
老妪盯着陆安然的方向看了许久,这姑娘倒是有一副软心肠,对一个小童子尚且如此。可惜了,心肠太软,于他们陆家来说未必是什么好事。
“小姐,这妙妙书生怎么会是个老婆婆?”
“小姐,这婆婆怎么会是妙妙书生呢?”
“是啊,小姐。”
老妪放下手中的抹布,径直坐到了罗汉床的一侧。
“我也想知道,我是哪里露出了破绽。”
“变换容貌声音并不难,难的是要改变一个人长久以来的习惯。您已经学的十成九像了,也的确是难得。”
“还有一成就在哪里?”
陆安然看了看老妪的手指,“妙妙书生常年以写话本为生,手指长时间握笔,中指磨损比较严重,手指纤细且手掌偏小。”
“说书先生日日要敲醒木,大拇指和小拇指用力较多,自然磨损较为严重。”
“老妪则常年劳作,手指粗糙不堪,又怎么会如此模样。不过,您的手掌中间有一层薄薄的磨损,如此看来,应当还有些其他营生之类的才对。”
“小姐,小姐你太厉害了!”
“小姐,衫越都被你说晕了。”
“看样子,我今天是遇到了一个厉害的对手。”
“既然我猜出了您的身份,那我的事情您可是答应了。”
老妪并不应答,只是饶有趣味的看着陆安然。
“小乙,我有一样东西丢在了韩记绸缎庄,你帮我去拿一下,可好。正巧,可以顺便回去一趟。我和你说……”
“小乙这就去办。”
“灵犀,衫越。”
“小姐!”
“你们一同去吧,完事之后带些吃食送小乙去城外破庙。”
“是,小姐!”
“小姐,你一个人能行嘛?”
“灵犀,你放心。”
“那,小姐,我们走了。”
“嗯~”
陆安然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却发现院子里的红茶花开的异常绚烂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