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象更新

刘文刚出机场，夹着雪的寒风就扑面而来。目之所及皆是银装素裹，北国的c市，他此行是来见一个人，或者说，取一样东西。

　　铃声响了一下，表示来客人了。刘文迈进一家小超市，他的两颊冻得红红的，暖气暖洋洋裹上来，僵硬冰凉的手指才可以慢慢回弯。

　　一位二十多岁的女生从超市的里屋走出来，她上身穿着淡粉色的毛衣，一见到刘文眼睛瞬间亮起来，脸蛋儿微微红了。

　　刘文表明来意，女生扬着微笑羞答答地点头，然后领着他进了里面的屋子。

　　刘文要见的人，正是当初他母亲在圆嘉医院的主治医生——袁主任。

　　当初参与试药的“志愿者们”，多是家有重病病人而无力求医。其实，重病诊断书下来的时候就已经宣判了一个人的死亡。只是至亲无法接受，遍寻良方企图把人强留在人间，但财力、物力皆有限，这时，“志愿者招募”简直是一棵救命稻草。因为H.C承诺，志愿者的患病家属可以转到圆嘉医院免费接受救治。

　　他们以为，有钱人的医院会有什么不一样的办法，他们渴望一个奇迹，可惜，最后只等来家破人亡。

　　刘文的父亲就是这样。

　　当年“志愿者们”那些罹患重病的家属转到圆嘉后，就是这位袁主任收治的。绝症患者还有什么治疗的必要？不过是收尸而已。

　　“袁叔。”刘文打了声招呼。

　　袁主任站立着，手里握着一杆毛笔，面前是一张摊开的宣纸，正在练字。

　　“坐吧。”他说。

　　看着刘文如今挺拔英俊的外形，仿佛和当年那个顶着丸子脑袋的小男孩重合。

　　那时，小刘文刚刚在病房里送走母亲，出门时遇见了站在门口的袁主任。他的个子还不及袁主任的腰高，面上泪渍还没抹干净，脸上却带着不像是孩子能有的沉静。

　　只能说命运弄人。两年前，一位老人在飞机上突然晕倒，刘文恰是当时机上唯一的医生。刘文的心肺复苏抢救了老人的命，巧的是，那位老人正是离职回了老家的袁主任。

　　因救命之恩二人开始熟络，刘文认出了袁主任，可袁主任早把他忘了。直到刘文入职圆嘉后才把自己的身份和目的全盘托出。

　　“你还礼佛吗？”刘文看见有一处佛龛摆在屋里。

　　袁主任点点头，自嘲：“年轻时候做的亏心事太多，怕给子女留下业障。”

　　然后他拿出一只U盘，交给刘文，“里面是当年那些死在圆嘉的志愿者们的身体数据。可能对你们的计划有帮助。”

　　刘文握着U盘，看向袁主任的眼神复杂，“为什么决定要给我了？”

　　袁主任笑笑，“礼佛要诚心，这也是我赎罪的一步。”

　　“你就不怕我拿到证据供出你吗？”

　　“既然决定给你了，我肯定考虑过这样做的后果，无论怎样我都接受，这都是我应该承受的。”袁主任笑意未减。

　　刘文点点头，把U盘小心收好，他环顾周围，小小房间被布置的温馨可爱，“看来你现在过得很好。”

　　“离开海市回老家，带着女儿开一个小超市，挺好的。”袁主任脸上浮现出满足的笑容，“这只U盘是独一份儿，我没有备份了。当年是我从老邢电脑里偷出来的，现在交给你了，我和圆嘉最后一点联系也断了。”

　　袁主任绕回桌前，弯下腰来继续行书。待一笔落定，一幅走笔游龙的草书便完成了。

　　他把这幅字递给刘文，道：“我能给的都给了，从此以后，不要再来了。”

　　接字的手颤了一下，刘文抬眼正好看见袁主任鬓间的白发。

　　“谢谢。”

　　“我写的‘万象更新’，希望你和我一样，能有新的开始。”

　　……

　　宋轩来到福利院，直奔档案室。

　　任琪慌忙出来接待。

　　“您要查什么？我来帮您。”她微笑以对，却满腹狐疑。宋轩要做什么？

　　“我想查那些十五年前入院孩子们的档案。”宋轩说。

　　“十五年前？”任琪吃了一惊，这正是她和刘文入院的那个时候，“十五年前还没有联网，都是纸质档案，要不您告诉我您的具体需要，我找完拿给您？”

　　“不用，我自己来，你带我去就好。”宋轩果断拒绝。

　　任琪不喜欢宋轩，哪怕她不知道刘文与宋轩的真实关系。她就是平等地憎恨所有和H.C相关的人，是他们毁了她原本美好的人生。

　　为了复仇，她拿着名牌大学的学历委身在这一家小小的福利院，整日对着仇人们微笑。她已经分不清，困住她的究竟是H.C当年的恶行，还是那无法释怀的仇怨本身。

　　“就是这里了。”她带他来到档案室，浑浊的空气，铁架子上积了一层灰，她犹豫地问：“您真的要自己找吗？”

　　“嗯，你出去吧，谢谢啦。”宋轩对她说完，一无反顾踏入灰尘之中。

　　任琪在心里冷哼一声，宋轩越是礼貌周到，她越觉得恶心。

　　随着走步的动作，灰尘飞扬而起，宋轩捂着嘴咳嗽了几下。他四顾寻找，目光锁在铁架的一处，上面标着的正是刘文入院时的年份。

　　“他一个人去的吗？”松叔在电话那头问。

　　“嗯。档案室积灰很久了，我都没进过。”任琪说着，语气担心，“他会不会是发现了刘文什么不对劲来调查他啊？”

　　“放心，宋轩在宋家只是边缘人物，他起了疑心也做不了什么。”松叔安抚任琪，“有什么消息再打电话给我。”

　　……

　　上次晚宴，邢主任好不容易见到宋薏，想聊聊宋夫人当初承诺给他的条件。可没想到，宋薏一副听不懂的样子，他百般暗示，结果只换来了宋薏一句“专心分内之事”的忠告。

　　邢主任气极了，当时明明是宋夫人主动上门，好言好语拉他重启了试药计划。难道这件事只宋夫人自作主张，其实宋薏并不知道吗？

　　邢主任又给宋夫人打了好多电话，却都石沉大海。他觉得肠子都悔青了，才反应过来，宋夫人地位再高也只是omega，真正管事的是宋薏这个alpha。到时候宋夫人倘若不认账，再把这试药的罪名往自己身上一按，好哇，坐牢都不是没可能。

　　邢主任正郁郁，却突然接到了一份不可思议的邀约。

　　害怕迟到，邢主任特地起了个大早，西装革履，派头相当正式。他今天要去见一个平日里根本没机会接触的大人物——邹先生。

　　邹先生是H.C的股东，在董事会里是仅次于宋董事长的人物。但他在H.C里并没有个一官半职，如果不是有个混账儿子邹凡，可能许多人不会知道他。

　　地址在市中心的一家门面相当气派的港城菜。随着服务员的指引，邢主任一路来到了二楼的包间。

　　邹先生一身新中式唐装，正坐在茶桌旁品茗读书，旁边还坐了一个人，年纪不是很大，有些眼熟。

　　“邹董。”邢主任哈腰点头问好，举止局促。

　　“坐吧。”邹先生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开口道：“邢主任是医院的老人儿了，但你我还是第一次见。”

　　邢主任圆胖的脸上堆满笑，“我一个小医生，当然见不到您这样的大人物。”

　　邹先生没接话，转而介绍起同桌的人，“这是祁总，代表港城泱和来海市考察市场。”

　　泱和是港城最大的私立医院，邢主任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这个祁总看起来很和善，对着他寒暄几句就直奔主题：“泱和那边的主任名额，不知道邢主任有没有兴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