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的刘文

防盗门“嘭”得一下关上，熟悉的脚步声响起，越来越近，这是为刘文敲响的丧钟。

　　被子发霉了，菜汤洒了一地无人收拾，阳台上原本向阳而开的花朵已经枯死。只有酒精的臭味，久久弥漫在屋子里，怎么也散不去。

　　酒精味更浓了。

　　因为害怕，眼泪开始不受控制地涌出来。小刘文缩成一团，连哭泣都小心翼翼。

　　担心他受伤，从前妈妈从不让他靠近刀一类锋利的厨具。可是现在，冰冷的、锋利的刀尖就戳在他后颈尚未发育的腺体处。满是酒臭的嘴巴里喷出灼热的口气，喷在刘文挂着泪痕的脸侧。

　　从此往后，刘文对酒精的味道厌恶到了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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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做噩梦了。喉咙深处泛着灼烧感，应该是之前呕吐过的缘故，眼皮似有千斤重，沉沉地压在脆弱的眼球上，难以掀开。

　　刘文试着动了动僵硬的手指，意识刚刚传达给肌肉，冰凉的指尖就被一股温热握住了。

　　“醒了么？”是宋轩的声音。

　　刘文睁开眼，茫然地盯着眼前的宋轩，周围的景象渐渐清晰，对了，他是躺在床上睡着了。

　　“别担心，我和邢主任说过了。你别乱动，输液呢。”

　　刘文微微抬头，看到了挂着的输液瓶。

　　“正常来说喝那些酒不至于像你这么难受的，医生说你体质可能特殊，具体原因还要到医院做检查才知道。”

　　“我没事，我自己就是医生。”

　　“但你现在是病人，而且……”宋轩更加严肃，“你是不是滥用抑制剂了，刚才医生说你有点信息素紊乱，怪不得上次在地下室你随身带了那么多支。很危险的！你也知道你自己是医生！”

　　宋轩这样红着脸训他的模样，仿佛和自己小时候因为贪玩淋了雨发烧时，母亲骂他的样子重合了。

　　他曾经有一个温暖的家，家里有可亲的父母。他也曾是一个有人挂念的人。

　　是H.C夺走了这一切，而现在，仇家的孩子就在他的面前，板着一张脸责备他如何如何不懂得照顾自己。

　　多么讽刺……刘文觉得自己应该恨宋轩，就算是为了尽孝道，也不该对着仇家的孩子摆出那副温柔模样。

　　刚刚宴会上，宋轩抱住他寻求安慰时，他就应该推开对方。宋家坏事做尽，难道不该遭报应吗？

　　但是，为什么看见宋轩那副狼狈样子时，自己的心会那么疼？为什么那一刻不仅舍不得推开宋轩，反而更想把对方拥进怀里，甚至，给出承诺？

　　不该是这样的！

　　“我有事问你。”沉默良久，刘文突然开口。

　　听着他沙哑的声音，宋轩递给他一杯温水：“润润嗓子。”

　　刘文迟疑了一下，还是接过水杯，把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

　　因为酒精的缘故，他的面颊还透着红。借着酒劲，像是为了求证什么，他问道：“如果你知道自己的亲人犯了罪，你会怎么做？”

　　宋轩露出惊讶表情。

　　“我再换一个问题。如果你的父母被人害死了，害死你父母的人不仅逍遥法外，而且还名利双收，你又会怎么办？”

　　宋轩怔怔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你会恨吧，会想报复吧……是个人都会这么想。”刘文剔透的眸子里一跳一跳跃动着火焰，逼视宋轩，“你会怎么做？”

　　“我……”

　　宋轩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人。他隐隐感觉到，面前这个在酒精的催化下展露出来的，才是真正的刘文。

　　是褪下了温和沉静的外表，露出痛苦与挣扎的活生生的刘文。

　　宋轩蹙着眉，无比冷静，目光里掺杂进复杂的情绪，“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谁的家人犯罪了，谁的家人被害死了？”

　　刘文没回答他，只是低着头，刚才那幅要爆发气焰忽然弱下去。

　　“我喝醉了。”他把脸埋进手掌，喃喃：“我也不该怪你。”

　　宋轩更听不懂了，“怪我什么？”

　　刘文轻轻摇头，和他对视着，说：“你也没得选是不是？”

　　说完，刘文又自顾自地躺了回去，盯着天花板发呆。

　　宋轩微微叹了口气，帮他掖好被角。

　　“在村子里的时候，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才突然不告而别的？”宋轩想趁着刘文醉意上涌时套出些话。

　　可是“醉汉”并不接招，他阂上双眼，拒绝沟通。

　　“你不告诉我我自己去查。”

　　刘文还是不发一语，不一会儿就传出了轻微的鼾声。

　　宋轩看着他熟睡的样子，眼底翻滚着万千思绪。

　　你到底在隐瞒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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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在落地窗前，眼前是满天霓虹。

　　不远处，那幢巍峨耸立的摩天大楼上——H.C集团的logo正傲然俯视整座城市。

　　一个月之前的晚宴上，刘文醉酒在床上睡着的时候讲起了梦话。

　　宋轩把耳朵凑近他的唇，可惜那些难以分辨的音节根本连不成句子。正要放弃之时，刘文突然清晰地说了一句“别信。”

　　宋轩自然捕捉到了，他轻声追问：“不要相信什么？”但刘文似乎听不见他的话，只自顾自重复：“别信。”

　　刘文睡着了，却睡得很不踏实，他紧阖着眼睛，眉间拧成个“川”字。

　　“怎么睡着了还皱眉头啊。”宋轩轻声说，好像在和刘文对话一样。

　　透明的液体从高挂的输液瓶，一滴一滴，安静地流入刘文平放着的手背里。

　　刘文又开始讲梦话了，急促的呼吸，起伏的胸膛，眉头皱的更紧。这次他说出了完整的句子：“别信……宋阿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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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炎阳之下的海市，热得像一只巨型蒸笼。

　　小宋轩被母亲牵着，周围跟了好几个人给他们撑伞，伞的阴影笼罩在他瓷白的娃娃脸上。

　　真难过，为了陪姐姐比赛，妈妈取消了答应过他的生日旅行。

　　车上的温度很舒服，可他的心情却烦闷难耐。

　　这时，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孩儿，用脆亮的童声：“少爷好！”

　　他懒懒抬眼，前座坐了一个小男孩儿，跟他差不多大，满脸的天真无邪。只一眼，宋轩就感受到了对方和自己的不同。他的爸爸妈妈一定很喜欢他，他在心中暗暗想，开始嫉妒起来。

　　“叫宋阿姨就好啦。”妈妈还催促他和前座的“弟弟”打招呼。

　　什么弟弟！好烦！他摆出一张冷脸，极为不耐地敷衍一声：“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