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绝情幽谷（4）

杨过怔住，不知公孙绿萼在说什么。公孙绿萼道：“祂一直都在，一直都陪着你，目光一直都在你身上。”杨过心砰砰跳动起来，他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嘶哑道：“我……我竟不知……她……到底在何处……”他环顾周身，却始终不见小龙女。

公孙绿萼跨出门槛，一路上弯弯绕绕，领着杨过来到一处悬崖。绝情谷到处开满“龙女花”，此处也不例外，“龙女花”开得云荼灿烂，如火如锦。公孙绿萼望着对面的悬崖，说道：“那就是断肠崖。你……能想起来吗……”杨过眼望着着断肠崖，隐隐约约间似见一个白衣姑娘鬓插红花、身形飘忽，手执双剑正与公孙止激斗。他惊呼出声：“龙儿！”当即奔到断肠崖前，走过石梁。

猛见崖壁上用剑尖刻着两行字，一行写道：“十六年后，在此相会，夫妻情深，勿失信约。”杨过只觉头疼得厉害，脸色越来越苍白，豆粒大小的汗珠沿着脸庞滑下，他伸手抱住了头吼叫出来，山谷中回荡他一阵阵的吼声，到最后竟是哭了出来。他自言自语道：“这是梦吗？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我现在到底在何处？”他望着周身，大叫道：“龙儿！龙儿！你在哪？快出来啊！你到底去哪了啊？啊啊啊啊啊啊！”他又头疼起来，抱头大哭，神色逐渐癫狂起来，他狠狠地跺脚，仿佛要把地面给剁碎了似的。

半响杨过才逐渐稳定下来，他抚着石壁用剑尖划下的字迹，那石壁上布满青苔，他便伸出手指一笔一划的将石缝中的青苔揩去，那两行大字小字显了出来。他轻轻的念道：“小龙女书嘱夫君杨郎，珍重万千，务求相聚。”一颗心不自禁的怦怦跳动。杨过痴痴的望着那两行字，轻轻抚摸这石壁上刻的字，犹如抚摸爱人一般。

忽听一阵阵“嗡嗡”之声，杨过见一群白色蜂子从崖底飞上，他死死地盯着那群白色蜂子，叫道：“是龙儿养的玉蜂，不会错的，不会错的！”他奔到悬崖边处，断肠崖地势险峻，一不留神就会跌落山崖，但杨过全然不顾危险，他只是盯着这望不到底的悬崖。

杨过盯着悬崖底又哭了出来，口中道：“龙儿，你在下面是不是？我当初寻遍绝情谷，却不见你半点踪影，加之你的字迹这才信了你被南海神尼救走。这些年来我多处打听你的消息，却始终没有。或许我心中是清楚的，可我还是不愿相信，不愿相信……”他瞪视石壁上所刻下的那几行字，大声叫道：“‘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小龙女啊小龙女！你难道就不怕吗！你当真不怕寂寞？你就不怕自己孤苦伶仃一人吗？”他仰天长啸，震得山谷皆鸣，但听得群山响应，东南西北，四周山峰都传来他的回声，连龙女花都被震得飞舞乱转。

他望着断肠崖前那个深谷，只见谷口烟雾缭绕，视线逐渐被泪水模糊，眼前似乎幻出了小龙女白衣飘飘的影子，似笑似哭的神情，又隐隐似乎听到小龙女在谷底叫道：“杨郎，杨郎，你别伤心，别伤心！”杨过大叫道：“龙儿别怕！我这就来陪你！”双足一登，身子飞起，跃入了深谷之中。

公孙绿萼望着万丈深谷，杨过跃下的身影早已瞧不见，她长长叹了一口气，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抬眼见灰蒙蒙的天空，那天空上裂开了许多口子，摇摇欲坠，似要破裂。她望着天空道：“要结束了，终是要到尾声了。”

杨过纵身跃入深谷，只道定然粉身碎骨，从此一了百了，便永生陪着小龙女，不料下堕良久，扑通一响，竟摔入了一个水潭之中。他从百余丈高处跃下，冲力可谓十分猛烈，笔直的堕将下去，也不知沉入水中多深，突然眼前一亮，似乎看到一个水洞，待要凝神再看，水深处浮力奇强，立时身不由主的给浮力托上，他压身想潜入水底，但终究不及浮力，还是被托了上去。

他只能先在水潭旁上岸，先观看潭边情景，瞧是否有法子潜入水底，一瞥之间，见大树上排列着数十个蜂巢。这些蜂巢比寻常的为大，而在巢畔飞来舞去的，正是小龙女在古墓中驯养的异种玉蜂。杨过一见，更是确定小龙女在此，又凝神察看，发现有几棵大树的树皮曾为人剥去，有些花草畔的石块排列整齐，实非天然，霎时之间，一颗心怦怦的跳个不住。

杨过想到水潭中的水洞，到潭边抱了一块大石，跃入潭中，这水潭冰冷无比，他直直往深处潜去，瞧见四周蓝森森的都是玄冰，隐隐约约见到一白色身影，猛地心中一跳，整颗心宛如要跳出胸腔。他向下继续潜去，只觉一股急流卷着他的身子冲了过去，已身处地底暗涌潜流之中，潭底越来越寒冷，他全身已经冻僵，气力也越来越微弱，手脚再也游不动，已然憋不住气，眼前也模糊起来。他最后一刻心想，这样也好，也能同龙儿葬在一起，再也不是孤零零一人，就这样晕了过去。

杨过只觉做了很长一场梦，这个梦尤为真实，他咳嗽几声，吐出几口水，醒了过来，发现自己眼角流着眼泪，他擦了擦眼泪，只见屋中陈设简陋，但洁净异常，堂上只一桌一几，此外更无别物，桌几放置的方位他却熟悉之极，竟与古墓石室中的摆设一模一样。

他心中大骇，忽然门“吱嘎”一声，被人推开。杨过瞧见那人的面容，当即失神叫道：“龙儿！”那人淡淡道：“醒了？不过你眼神看来不好使了，连男女都分辨不出了。”杨过痴痴地看着他的面容，这时候才发现柳逸竟与小龙女样貌极为相似，之前也不知为何却并未发现。

柳逸走到杨过面前，敲了敲他的脑袋，笑道：“怎么？看呆了？你现在都想起了吧？忘了你是被我杀死的吗？”杨过回过神来，他当然记得，可柳逸与小龙女长得太相似，恍然间好似就是小龙女在他面前，他心想，当时他应该是自愿被柳逸杀死的，只因他和小龙女太像了，他心甘情愿，完全对他恨不来。

柳逸又道：“需要我帮你回忆回忆吗？我抛开了你的胸膛，把你的心脏剖了出来，吃了你的心脏……”他对杨过微微一笑，好似说的不是他杀了杨过一样。杨过出声道：“龙儿，是你吗？”柳逸一愣，笑容消失，转过头去不看他，半响道：“残缺的，不是完整的……”杨过伸手抓住柳逸的衣袖，神情激动道：“不会认错的，你就是龙儿，我是不会认错的。龙儿，到底发生了何事，你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他说着，又哽咽起来。

柳逸望着他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我是小龙女不假，可我也不单纯是她，我现在脱离于她，也是有名字的，唤柳逸。”杨过问道：“另一个龙儿呢？她在哪？我要见她……她在哪？”他越说越激动，上手去抓柳逸肩头，柳逸一闪身躲开了他。

柳逸抚上杨过的脸，细细摩挲着他的脸，眼神似水，说道：“你现在的肉体便也是她的分身啊，否则你以为自己死了那么多次都没疯是源何什么？如果不是这具肉体，你早便疯了。”杨过听到他的话，抚上心脏，喃喃道：“怪不得，怪不得，根本不是我有什么特殊能力，原来一直是龙儿，原来一直是她在护着我……”他翻身下床，奔到屋外。

出了屋子，只觉阳光耀眼，与绝情谷的天色昏暗大不相同，他闻到阵阵花香，游目四顾，繁花青草，便如同一个极大花园，花影不动，幽谷无人。见到水潭，他抱起一块大石，扑通一声又跳入水潭，这一次很顺利便潜入了潭底，他见到那白色身影，用力向下潜去，这次他终于看清了那白色身影的面容，不是他日思念想的小龙女又是何人？他抱起小龙女，扔下大石，只觉腰身缠上一软带，在将他向上拉去，他借着软带浮出水面，将小龙女抱上岸。

柳逸见杨过上岸，将缠在杨过身上的软带收回。小龙女紧闭双眼，一脸安详，杨过轻声道：“龙儿，醒醒！”他轻轻晃动小龙女，小龙女始终没有反应。柳逸开口道：“别摇了，这只是一俱没有灵魂的肉体。”杨过看向柳逸。柳逸解释道：“祂早已舍弃肉身，将血肉之躯埋葬潭底，早已舍弃过去所有，登顶邪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