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绝情幽谷（3）

杨过哭了一会才止哭，他出了石屋见天色已晚，怕横生危险，便又回了石屋。这一夜柳逸始终没回来，他也无暇睡觉。等次日鸡鸣，他便出了屋子，但见月落星沉，却天色灰蒙蒙的，天空上有一道破碎的口子，那口子弥漫着黑色雾团正一点点蚕食着周围。

杨过大吃一惊，不知怎会出现如此异象，正想着自己应不应该出去，此时外出是否会有危险。这时门外脚步声响，走进一个绿衫人来，拱手躬身，说道：“谷主请贵客相见。”杨过随着那绿衫人向山后走去，行出里许，忽见迎面绿油油的好大一片竹林，这竹林把半边天都遮住了。杨过随着绿衫人在绿竹篁中穿过，闻到一阵阵淡淡花香，登觉心情既畅，烦恼也消。他们穿过竹林，一阵清香涌至，眼前无边无际的全是水仙花。

两人纵跃踏椿而过水塘，到青石板路尽处，杨过望见山阴有座极大石屋。他跟在绿衫人后面，只见两名绿衫僮儿手执拂尘，站在门前。一个僮儿进去禀报，另一个便开门迎客。杨过不知为何心下有些慌张，这时石屋中出来一个身穿绿袍的长须老者。

这老者身材极矮，高仅四尺，五岳朝天，相貌清奇，最奇的是一丛胡子直垂而下，几触地面，身穿墨绿色布袍，腰束绿色草绳，形貌古怪。杨过心道：“这谷主倒生得怪模怪样，不过那两怪人竟咒骂这谷主贱人，着实有些好笑。”那老者向杨过深深打躬，说道：“贵客光临，幸何如之，请入内奉茶。”

那老者引着杨过在大厅上西首坐下，朗声说道：“贵客已至，请谷主见客。”杨过一惊：“原来这矮子并非谷主。”只见后堂转出十来个绿衫男女，一字排着站开。不到片刻，屏风后又转出一绿衫少女，向杨过大大方方一揖，笑道：“杨公子久等了。快快奉上茶来。”说罢在杨过对面坐下，她一坐下，几个绿衣童子便献上茶来。

那绿衫少女约莫十七八岁年纪，肤色娇嫩，晶莹雪白，眼神清澈，嘴边有粒小小黑痣，虽远远不及小龙女，却也容貌甚美。她秀雅脱俗，自有一股清灵之气，令杨过不禁想起清雅脱俗的小龙女来，当即对这女子更是心生好感。

杨过见状，已猜出这位绿衫少女便是这谷间的谷主了，见她年纪甚小，却已是一方谷主，心中不由得钦佩，于是起身对她一揖，恭敬道：“谷主当真年轻有为，小子佩服。”谷主笑道：“杨公子廖赞了，小女子公孙绿萼，也不过受人相助才得以坐上谷主之位，且谷内大大小小的职务也多得樊师兄相助。”

杨过笑道：“哪里，哪里。依我看谷主定是出类拔萃，才识过人。我姑姑像谷主这般年纪也是一派掌门了！她美丽绝伦又武功高强，实是人间罕见……”说到小龙女，他越说越激动，又道：“不知谷主可见过她？她素来一袭白衣，不染纤尘……”公孙绿萼听杨过夸赞自己，微微一笑道：“多谢杨公子赞扬。杨公子所说便是龙姑娘罢……”

杨过“唰”的站起，道：“她在何处？”他神情异常激动，胸中热血沸腾，身子不由得微微抖动。公孙绿萼不紧不慢道：“正是多得龙姑娘相助，这才让我当上谷主。”绿萼起身，道：“杨公子且跟我来。”她朝侧门走去，杨过跟上她，出去侧门后，走过两间房，在第三间房前便停下了。

公孙绿萼伸手推门，却不跨过门槛进去，只是右足跨过门槛往地板上一踏，便立即缩回。杨过猛听得嗤嗤声响，眼前白光闪动，八柄利剑自房门上下左右挺出，纵横交错，布满入口，心中诧异，但觉公孙绿萼不像是这般阴险狡诈之人。公孙绿萼瞧出杨过神情，解释道：“这剑室乃是我父亲的兵器库，机关也皆由他命人打造，我虽成了谷主，但也不多来此，故才一直留着机关。”

杨过心道：“这般歹毒之人竟生出了这样温柔可人之女。”他对绿萼点头道：“我自是知谷主不是阴险狡诈之人。”公孙绿萼嫣然一笑，她笑起来甚是娇美，说道：“杨公子怎知我就不是呢？我对自己亲身父母都能下得去手，杨公子之前不就见到他二人的惨样了吗？我这般又岂非能是什么良善之人。”杨过心中一惊，道：“你都知道？”公孙绿萼笑道：“我身为谷主，杨公子又是我的贵客，我自然是清楚的。”杨过骚骚头，道：“可我觉得公孙姑娘便就是好人。”公孙绿萼听他叫自己“公孙姑娘”，笑了笑，步入剑室，杨过跟着进入剑室。

只见室中壁上、桌上、架上、柜中、几间，尽皆列满兵刃，式样繁多，十之八九都是古剑，杨过看得不禁眼花缭乱，一时也看不清这许多。

公孙绿萼走到西壁，杨过见西壁间一大片火烧的焦痕，几张桌椅也均烧得残破，不禁一怔，随即便想到应是老顽童的手笔。见屋角里半截画幅之下露出两段剑鞘，他心念一动：“这两把剑本是以画遮住。被老顽童放火烧去半截，这才显露出来。主人如此布置，这两把剑必定珍异。”

公孙绿萼伸手到壁上摘下剑，将两柄剑都交给杨过，说道：“龙姑娘帮了我，这本就是龙姑娘和你应得的，但她当日并未收下，杨公子便收下罢，可莫要拒绝。”杨过见绿萼一片心意，也不拒绝，握住一柄的剑柄，拔出剑鞘。

剑一出鞘，杨过脸上感到一阵凉意，剑身乌黑，没半点光泽，就似一段黑木一般。他又将另一柄剑拔出剑鞘，这双剑一模一样，大小长短，全无二致。双剑并列，室中寒气大增，两把剑既无尖头，又无剑锋，圆头钝边，倒似一条薄薄的木鞭，只见剑上各自刻着两字，一柄刻着“君子”，另一柄刻的是“淑女”。杨过很喜欢这成双成对的剑名，心想小龙女不知是否会喜欢。

杨过将双剑入鞘，便见桌上花瓶中插着的一丛花娇艳欲滴，美丽异常，只杂乱无章，不成格局，心想应该还是周伯通来捣乱时弄乱的，情不自禁便伸手要去整理。公孙绿萼叫道：“别动！”但杨过手指已给花刺刺中，他赶忙缩回手，问道：“这花……这花是？”公孙绿萼道：“这花叫情花，世上并不多见，且我早就命人将其铲灭种上了‘龙女花’，现下这朵情花或是最后一朵。”

杨过喃喃道：“情花？”他头不由得疼了起来，脑中闪过很多画面，却抓不住，这时竟情不自禁得想到小龙女，刚想到她，手指上刺损处突然剧痛，伤口微小，痛楚却厉害之极，宛如胸口蓦地里给人用大铁锤猛击一下，忍不住“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当即又是想到小龙女，突然手指上又是几下剧痛，不禁手连带胳膊都不停得大抖。公孙绿萼见他痛苦的模样，道：“身上若给情花小刺刺痛了，十二个时辰之内不能动相思之念，否则苦楚难当。你可莫要再想龙姑娘了。”

杨过被她戳中心事，脸上一红，不禁又想了一下小龙女，手指尖上却又一阵剧痛。公孙绿萼又同他解释情花：“情花的刺上有毒。大凡一人动了情欲之念，不但血行加速，且血中生出一些不知什么的物事来。情花刺上之毒平时于人无害，但一遇上血中这些物事，立时使人痛不可当。”她轻叹了口气，又道：“也幸亏谷内还有两粒解药。杨公子且跟我来。”杨过点头。

杨过与公孙绿萼离开剑室，弯弯转转，到了丹房。来了丹房，想起昨日深渊里的两个怪人，想到那两缝合怪人就在下面，不禁唏嘘，望了几眼公孙绿萼，但心里却不觉公孙绿萼有半点不是。此时公孙绿萼已拿到解药，朝杨过走来。她将一翡翠小瓶递给杨过，杨过谢着接过。

他拔开翡翠小瓶上的碧玉寒子，倾倒瓶子，将瓶里丹药倒在掌中，瓶中倒出一枚四四方方骰子般的丹药，色作深黑，腥臭刺鼻。公孙绿萼催促道：“杨公子，快服下罢。”杨过点了点头，将解药吞入肚内，顷刻间便觉一股凉意直透丹田。

杨过开口道：“公孙姑娘……”公孙绿萼微微一笑，道：“你想问我龙姑娘在哪，是不是？”杨过点头，道：“请公孙姑娘告知我姑姑的下落。”绿萼又是一笑，伸出一根手指，指着杨过道：“龙姑娘不一直都在你这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