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吹得紧了，梧桐叶落得满地都是。我骑着自行车，听着链条偶尔发出的轻响，心里像压着块湿漉漉的石头，沉得喘不过气。
江辰不知道，我说爸妈对我好，是编的。
我们家有五个孩子，我是老大。弟弟妹妹们吵着要糖吃的时候，妈妈总会把最后一块塞给最小的妹妹；爸爸带回来的苹果，永远是弟弟们先挑，剩下皱巴巴的那个，才轮到我。他们总说："你是姐姐，要让着弟弟妹妹。"可没人问过，我也想要一块完整的糖，一个红扑扑的苹果。
晚上睡觉，我和三个妹妹挤在一张小床上，听着她们均匀的呼吸声，睁着眼睛到天亮。窗帘没拉严，月光漏进来，在墙上投下歪歪扭扭的影子，像张牙舞爪的怪物。那时候我总在想，要是能变成这影子就好了，不用吃饭，不用说话，不用看着爸妈为了生计吵架，不用听见他们说"要不是生了这么多，日子也不会这么难"。
抑郁症是去年查出来的。医生说要吃药，要家人多关心。可我把诊断书藏在枕头下，从没告诉过爸妈。他们连弟弟的学费都快凑不齐了，哪还有钱给我买"没用的药"。
那天和江辰坐在看台上说的话，半真半假。妈妈确实会做糖醋排骨，但那是弟弟考了满分才有的奖励，我只能啃啃骨头；爸爸也确实会修自行车，但他修完总会骂一句"女孩子骑什么车，不如在家多干点活"。
放学和江辰一起走的那段路，是我一天里最轻松的时候。可分开后，走进那条狭窄的巷子，脚步就会越来越沉。家里永远是乱糟糟的，弟弟妹妹的哭声、爸妈的争吵声、饭菜的糊味混在一起，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把我裹得快要窒息。
有天夜里，我站在窗边，看着楼下车灯一闪而过。风从窗户缝里钻进来，吹得我打了个寒颤。跳下去会疼吗？也许就像睡一觉那么简单。这个念头像藤蔓一样缠上来，越收越紧。
"姐，你在干嘛？"妹妹揉着眼睛站在门口，手里还抱着那个断了胳膊的布娃娃，"我做噩梦了。"
我赶紧关了窗，走过去抱她："不怕，姐姐在呢。"她往我怀里缩了缩，小声说："姐，你昨天是不是又没吃饭？我把馒头藏在枕头下了，给你。"
那个干硬的馒头，我嚼了很久，才没让眼泪掉下来。
第二天上学，江辰看见我眼下的青黑，皱了皱眉："没睡好？"
"嗯，有点。"我避开他的目光，推着自行车往前走。
他没再问，只是默默跟在我身边。走到梧桐树下时，他忽然说："周末我家猫生小猫了，要不要去看看？"
我愣住了。
"很可爱的，"他看着我，眼神很认真，"毛茸茸的，会往人怀里钻。"
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飘过我们脚边。我看着他干净的侧脸，突然想起昨晚妹妹的脸，想起那个藏在枕头下的馒头。
"好啊。"我听见自己说，声音有点抖。
也许，再撑一会儿也没关系。
也许，阴影里也能透进一点光。
我捏了捏车把，链条轻轻响了一声，像是在回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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