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ray】3

“欸？”

由于一直跟着伊塔走，伽拉并没有注意前路，也就没有发现伊塔口中的树林。这会儿她悄悄探头往前看了看，果然见百来米开外的右前方处有片林子的影子，看上去还挺大。

不过，意思是现在就能休息了吗？他不继续赶路了？

伊塔一声不吭地带着她走了一下午，伽拉以为他的体力现在应该还不会感到累，想着要是真的继续走她应该坚持坚持。

“怕你吃不消。”伊塔解释道。

“还是说伽拉小姐不需要？”

伽拉吓了一跳。

“我要休息的。要的！”她连忙小鸡啄米地点点头强调道。怕他高看自己，伽拉更是加紧了几步直接冲到伊塔前面朝小树林的方向去，俨然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

伊塔望着那背影轻嗤一声，抬脚跟上她。

......

林子里的树木生长地较为紧凑，两树之间的距离不过几米。

伊塔四下观察了一番，这里不失为一个隐秘的落脚处。他很清楚这附近一点人气都不会有。

伽拉泰亚此时蹲坐在他旁边的树下。她屈着双腿背靠树干，搓手哈气地试图生些暖意。

这处冰原的昼夜温差说大不大，但伽拉的体质对温度很敏感，常人感觉不到的气温变化也会刺激到她。眼下已经临近傍晚，干燥的温度中加剧了几分寒意，不暖暖身子她很难保持清醒。

“今晚就在这歇下吧，这里很安全。”伊塔道，“我出去找些柴火，你先休息。”

说着他携于背后的武器取下来拿在手上，便于堤防危险。侧目，夜色中他隐约见伽拉两只黑洞洞的眼睛正看自己。

“怕黑？”

“不，不怕。”伽拉摇头。她喜欢时时凝视别人，敏锐的观察力能给她带来很多信息，不过刚刚的目光却不是在审视。只是不敢言语，便试图用眼神获得一些安全感。眼前前这个少年不知为何让她生出几分依赖。

两人对此浑然不知。

伊塔有些无奈，权当没出过城的小女孩可能有些怕这郊外。于是他从胸前的衣服里取出那枚天使状的塑像交给伽拉。

“我很快就回来，别乱走。”他道，随后离去。

伽拉冰凉的双手触及雕像，这上面还带有伊塔的体温。她握住雕像，暖意传递到手里再流入体内，不安感亦渐渐淡去。

附近干枯的树枝不少，伊塔随便绕绕就捡了很多，返回伽拉所在的地方。

伽拉闭着眼一动不动，看上去已经睡着了。她原本相互揉搓取暖的双手已经变成耷拉在膝盖上，只是手中还紧紧握着那个雕像。

他把枯枝放在地上堆成坡状，捡了两块石头一下下摩擦打火，不多时变打出了火花。火星飘落在枯枝上不多时便点燃了整个柴堆，火焰徐徐燃烧，篝火旁极小范围的雪地内渐渐升温。

伊塔将武器斜在树干边，半跪下来，对着篝火伸出手，炽热感刹时传来拨开了冷意，他不禁打了个寒颤，被冷意麻痹的神经一下清醒了不少。

“唔...”一旁传来轻哼，伽拉迷迷糊糊睁开了眼。不知是被突然的温暖还是被他吵醒的。

“还你...”伽拉将手伸向对面的伊塔张开，要把雕像物归原主。

伊塔本意是给她小物什让她安心些，本就没急着要回来，没想到她这么快开口。

“不需要了？”

“我本来就不用。”伽拉见伊塔接过东西就把手缩回来了重新揣进怀里暖着，颇有些傲娇姿态，“给都给你了。”

伊塔勾了勾唇角不知情绪，不多言重新将雕像收进衣袋。他其实也不知自己为何会用这东西交给伽拉作慰物，象征性的一个假装关切的动作而已，不过要是起作用了那最好。他习惯了一个人行动，由自己决定自己的一切，如今身边多了一个人，她最好不会添乱，不打乱常规。

“快睡吧，明天出发早的话，不出半日就能到达离我们最近的一处村落。”

“嗯。”

伽拉应下，心里却在想着明天将会到达的是个什么地方，其实很想对目的地多了解一点。

这样想着，她便问了出来∶“明天要去的是个什么村？”

“嗯？”伊塔不解她想问什么。

...好像确实没有这么问的。伽拉汗颜，随后解释道∶

“要在别人的地盘驻足停留，晌午就能到那里的话总不能以借宿过夜为由吧？那里是不是有你的熟人？还是说你有别的事要办，让村民们肯接待我们？”

“我总该知道一些，那是什么地方？”

“是渔村。没有什么别的事，只是那里有我母族的亲人，我们可以暂时在他们那里留宿。”关于这些伊塔没什么要隐瞒的，她既然好奇，告知便是。

渔村？伽拉有些意外。

“顾名思义，以渔业为生的村落。”伊塔看出了她的疑惑，“那一带区域的气候受到磁场影响很怪异，你到了就会知道。”

“嗯。”

伊塔似乎不愿跟她透露太多，伽拉便不多言，闭上眼，却因心里存疑身体很诚实地睡不着了。

她不想让伊塔发现自己的异样，便把头埋进叠搭在膝盖上的手臂里，埋入一片黑暗。隔绝了火光，也算强制自己入眠的方式。

心静下来，想到行途的终点是那个地方，她忆起许多往事。一些曾经的事。

......

伽拉的父亲从事美术行业，挥泼颜料几笔便是一副千金难求的大作。因为画技高超，他因此被聘用为皇室油画匠，收入可观，再加上艺术气息浓厚，和大家族联姻，克劳德家一度进入法国的贵族名流。

伽拉泰亚的基因里因此遗传了她的那一份艺术细胞，不过并不是美术方面，而是面向雕刻。父亲其实很欣赏这个在雕刻上天赋异禀的小女儿。

但是他很快就发现，这个才华出众的小女儿，不知何时让他有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很像他那奇怪的妻子.克劳德夫人。

府上的下人都说夫人有孤僻症，但只有他知道，他的妻子喜欢花草，尤其是用些特别的东西作养料，花开的异常茂盛，整片后花园都是她的杰作，姹紫嫣红，大片大片的。

「父亲，你瞧，我雕刻的新雕像漂亮吗？是个小天使哦」

「我辗转得到一个很古朴的红棕色盒子，里面装着好多灰粉，洒在石膏里拌匀晾干，做出来的雕刻作品光泽比寻常要好看很多呢！就像真人骨一样...」

克劳德父细想却觉得哪里不对，只在面上扯出笑容，女儿一番话在他脑海中与妻子的话重叠。

「克劳德你看，花多么挺拔修长啊，用了上好的养料就是不一样呢，似一位故人...」

他原本想将妻子的秘密永远掩埋在他们两人只间，却不知早在他不知情的地方，这早已成为母女俩的谈资。

他忘了伽拉是两个人的孩子，她身上不但有着他引以为傲的艺术天赋，还有一份骨血，属于她的母亲。

一日伽拉经过母亲卧室，听见里面传来说话的声音，好奇心使她将门开了条缝窃听，却始终只听见母亲一个人的声音。

于是她将一只眼睛趴在门缝上往里看，看见母亲正对着一盆花自言自语。花盆是一个镂空的头，一个骷髅头。盆栽的土壤被夯地很实，并没有从头骨的间缝中漏出来。她不知骷髅是不是石膏标本。

伽拉好奇母亲在对花说话还是在对那颗头说话。她想要推门而入，却被匆匆赶来的管家找到并拦下了。

伽拉问起这事时只记得母亲慈爱地看着她，轻抚她的金发。母亲说，既不是在对花说话，也不是在对人头说话，而是对土壤，土壤中还埋有一件物什，母亲在对那个东西说话。

「土里有什么好东西呢？」

伽拉后来才知道，卡塔里家族的二老爷前不久因病早逝，下葬时人们才惊恐地发现，遗体左胸破开了一个洞，里面是空的。

那年他与母亲同岁。

「一个能让花开的更好的东西，我的克劳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