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ray】2

长久疲累后难得这样的安适，伽拉泰亚不难入眠。

不过，她的睡眠一向不深。睡了一会儿后她和往常一样，在睡梦中被自己冷冰冰的手脚冻醒。

“嘶...”伽拉睁眼醒来时打了个寒颤。即便窝在炉火旁的大棉被里，她手足冰凉的老毛病仍然威力不减。

好在，清醒过来后她得以再次感受到小屋内暖烘烘的温度，笼罩在周身的寒气被温暖遣散，好似刚刚睡梦中那阵阵刺骨的寒意只是幻觉一般。

透过窗户往外看，屋内屋外俨然两个世界，外面风雪肆虐，里面火光交织，炽烈却也柔和。

天还没有亮的迹象，少年也还没有回来。

想到他临走前的话，伽拉四下看了一圈，却发现屋里根本没有时钟。

没有时钟？不能看时间她心里就没个准数，不知道什么时候天亮啊！

伽拉不喜欢心里没底的事，不知是不是因为太期待少年归来，她这下有点烦闷起来。发着呆，手指无所事事地揉捏那个小雕像。

她开始想象没有时间的生活，但那简直无法可想。又或者，他是在手腕上用细皮带系着一个小小的钟随身携带来看吗？伽拉记得父亲和城里的大人经常爱戴这精致的小玩意儿......

恰在这时，开门声传来。伽拉立刻看过去，见伊塔将他的镰刀斜靠在屋内的门边，随后关门走了进来。

伊塔的头发和身上落满了细细密密的雪白，他拍拍衣服上的雪，卸下斗篷和面具。

余光注意到床上的少女像个木头一样杵在那里没有一点动静，伊塔看过去，却见她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身上，像要把他的衣服烧出一个洞来。

“在看什么？”伊塔微微一笑，继续手中的动作。

伽拉不答，只是缓缓移开了目光不再看他，低头自顾自地玩自己的小雕像。

伊塔的视线在她手上停留了两秒，见她不想回答便不再过问。他看了眼窗外，天刚蒙蒙亮。

“饿么？”

伽拉眼睛也不抬，却连连摇头，对吃早饭似乎表现地很抗拒。

伊塔也不多言，进去里屋将自己的那一份食物端出来放在桌上，便坐下来自顾自地吃早点。

伽拉泰亚扫了眼他的早餐∶牛奶，面包，鸡蛋。都是写维持身体最基本需要的食物。

伊塔其实能感受到少女投来的目光，在她移开视线后，他才抬眸看了她一眼，心下好笑。

大小姐的早餐怕也是玉露琼浆，又怎么会瞧得上这些粗粮呢。

两人各想各的，完美地错开彼此每一道视线。伽拉再次看向桌上正低头用餐的少年的脸，突然想到自己之前没来得及问他的名字。

于是少年便看见床上的人跳了下来跑到桌前，拉开自己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

“我，我能不能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声音怯生生的，好像没有一丝危险性，哪怕在那对纯黑色的虹膜里，其实并没有一丝畏惧。

“伊塔库亚，你怎么叫我都可以。”伊塔停下手中的动作回答道。

“伊塔...”伽拉默念了一遍记住，随后张口欲问下一个问题，却顿住，迟迟吐不出半个音节。

开口前脑子转了个弯。她其实想问问伊塔比如昨夜他如何发现了被扔在荒郊野岭的自己，还想问他出去做了什么，为什么刚刚回来时...身上会有鲜血的味道。

没错，鲜血。

她盯着他看了那么久，不会出错。衣服上确实沾染了血迹，血的气味和颜色伽拉再熟悉不过，哪怕是沾在深暗色的斗篷上，还被刻意擦拭过，她也能看的出来。

“嗯？有什么说不出口的吗？”伊塔的语气很温柔，甚至还带了点诱导意向，就好像不管伽拉问什么他都能回答。

“没有，我就是很好奇...你为什么住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呢？这附近都没什么人。”伽拉最终选了一个得体点的话题问道。

“不，几百里开外有许多村落，我只是喜欢安静的地方。”伊塔耐心地回答，而后笑了笑∶“你这是，想回家了吗？”

...家？

伽拉闻言一愣，不觉就将手中的东西握紧了些，有些破损的袖口下若隐若现那一圈又一圈缠绕在她手腕上 血迹斑斑的绷带。

“我住的地方离这应该很远。”

果然来自城里。

“城里么？下午我正好要出门，带你沿路打听打听如何？”

“我？”伽拉没想到他这么说，但是很快就沉默于这话本身。

字面意义上的「家」，她有两个，她哪个都不愿回去。

但是怎么能一直赖在人家家里呢，伊塔做到这个份上已经仁至义尽了。

伊塔起身将自己的空杯碟收进屋里去，再出来时手里端着伽拉的那一份食物，摆在她面前∶“多少吃点吧，你要是半路晕倒我可不会再管你了。”

伽拉心里隐隐有些异样的感觉。

她被关在观察室的时候，虽然每天都有人准时送来一模一样冰冷的饭菜，却只是执行指令的做法，只确保她能够活着接受“治疗”。

久而久之她厌恶从那个阴冷黑暗的狭小洞口中送进来的一切外界的东西，尤其厌恶上了食物的味道，几乎什么都不吃，药物代替食物为她的身体续航。即便已经成了药罐，也从没有人关心她的身体状况，如今却......

哪怕这次的提醒也只是对方不想自己误事，他也“关心”了自己。

鬼使神差地，伽拉听话地凑上前去，但是已经忘记了食物的气味。于是她挨个嗅了嗅，像只检查捕鼠夹上的奶酪是否下了老鼠药的小白鼠，警惕地接受着。

最终她选择了闻起来刺激性气味最淡的面包，一点一点地掰下面包屑来送进嘴里。

伊塔静静地坐在一旁，一手撑着脑袋，观赏小白鼠奇怪的吃法。伽拉并不介意在注视下吃东西，但嚼面包的动作却很僵硬，像在犹豫别的事。

伊塔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心里其实并不诧异。

看来某只“小白鼠”不想回家呢。

「家」指的从来就不是住所，而是另一种抽象的东西，是后盾，是避风港，是靠山。真正拥有「家」的人，怎么会被丢在雪地里等死还无人问津？

伊塔那天要是再晚点，从雪里捞出来的可能就不是活人而是冰雕。

“你不用介意，本来我明天就要出门，提前半天也没什么。”

伊塔出言“关切”地道，故意曲解她这些小动作的意思。伽拉却更攥紧了手里硬邦邦的雕像。

“其实...我不想回家。”

“嗯？”伊塔佯装不解。

显然家对于伽拉来说是个敏感的词汇，看样子已经戳到痛处了，少女的脸上却没有流露一丝异样的情绪，伤心 不甘 或是恨意，都没有。

伊塔微微眯起眼睛。

“看来，我们都被家人...抛弃了呢。”

伽拉闻言停下掰面包碎的动作看向伊塔，眼中布满疑云。弦外音听多了，她自然能听出这不是什么好话，甚至带着点幸灾乐祸和怜悯，但又不太像。为什么是“我们”？

良久。

“我跟你去。”

“决定了？”

“嗯。”

伽拉到底没有对眼前这个一直帮助自己的少年产生太大的怀疑，这个只相识一天的少年对她甚至比家人还要好。就算不跟他走，她又能去哪呢？

只是回到那里而已。她早该习惯地狱了。

“谢谢。”伽拉情不自禁地开口像伊塔道谢，声音几乎微弱到听不见。

伊塔轻笑。

谢什么，本意也不是带你找什么家。

“上次你谢我是拿什么来着？”他看向伽拉手中的雕像，“可不可以还我了？”

“哦...”还字用的其实也没差，毕竟伊塔已经要去了就是他的，现在还在伽拉手里只是伊塔出门前交由她保管而已。伽拉再不情愿还是将东西递了出去。

伊塔一手握着雕像打量。天使翅膀像是比之前短了一截，切面也比其他地方的颜色更白，像是新添的伤。

伽拉泰亚察觉到他的视线有点心虚，一种弄坏了别人东西的心虚。一点点掰面包的动作变成了一大口咬下去。

......

时间很快来到下午。白天的风雪虽然强劲却没有夜晚的那样刺骨和凶猛，再加上日光的丝丝暖意调和这股寒意，即便还很冷，但已是人能够接受的程度了。

在这样的温度条件下伊塔预计此行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两人步行，一路向西。

伽拉自己的衣服只有一件薄薄的白裙，远远不足以御寒，于是伊塔给了她一件深褐色的毛领斗篷。伽拉体型瘦小，伊塔的衣服身量大小对于她来说完全足够了。

不知走了多久，伽拉开始感到倦意和一丝无聊。

两人一直都在沉默地赶路，一路没有见到一个建筑物，一棵树木，一个人。四下只有白茫茫一片的雪原。因此伽拉根本不知道方位，也不知他们距离目的地还有多少路程，只是一直在跟着伊塔走。这样看上去永无止境的路让她有些疲惫了。

蓝白色的天空渐渐变得暗沉，黄昏将至。伽拉因为无聊很敏锐地留意到了天空的色泽变化。

她突然惊恐地想到∶这家伙该不会打算昼夜不停地走到地方为止?？

“我们能在天黑前找到落脚处吗？”伽拉问出此行的第一句话。看样子天黑前到达目的地不太可能，走了这么久连个村都没看到，更别提他们要去的是遥远的城镇了。起码要有个歇脚的地方过一夜吧。

“很难。”

伽拉感觉自己呼吸都紧张起来。

“不过在你生出困意前应该可以。”

霎时某人又松了口气。这就是说，天黑后再走一段路，困的时候差不多就能找到睡觉的地方。

只不过她该怎么说，她现在就有点困了呢......

“累了?”伊塔大抵能听出来身后的人急着想休息。

伽拉本来想直言自己确实很累，话到嘴边却突然有点不想说了。

以前她很少出远门，就算出门也是全程有马车接送，不论远近。哪里需要亲自走这么远。

父亲说自己太矫情了。伽拉不合时宜地想道。

...矫情？原来普通人家总是走地这么辛苦吗？那这次，自己的“累”算不算矫情呢...已经走了好几个小时，能不能说累？...

回过神来伽拉有些诧异。曾经赶路都不需要动脚的她什么时候有这样为别人反思过自己？

走在前面的伊塔迟迟不闻回答，他回过头看了眼她若有所思的样子。

“前面不远处有片树林，今晚可以在那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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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是的，伽拉的腿是我接好的

f（仰起头颅准备接受夸奖）

f想要花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