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ray】1

暴风雪之夜，荒原被冰雪覆盖，万籁俱寂。苍茫一片的雪原上，一个瘦小的身影静静地躺在那里，在风雪的笼罩下，了无生气。

要死了吗…

死亡似在一点点逼近，伽拉泰亚已经感觉不到冷。

少女身上单薄的布料和缠绕于身的绷带根本不足以御寒，原本还能因寒冷而本能颤抖的身体早已没了知觉，只有覆着点点冰雪的睫羽在风中微微颤动着。

她像一具断线的木偶，像损坏的杰作，被遗忘在这个冰天雪地的世界，任凭风雪埋没躯体，和心中一点点泯灭的希望。

意识模糊之际，伽拉视线中出现了一个模糊的黑影

————一个穿着奇怪，似乎还手持武器的人。

他…他过来了…

少年的脚步在雪地上发出沉闷的沙沙声，来到伽拉身前驻足。

伽拉看不清他的动作，恍惚间，那把像镰刀一样的武器好像对准了自己，然而片刻后并没有落下，也没有疼痛。

…

冻僵的后背传来触感，她感到自己被抱了起来。

不是来杀我的吗?...

好冷...

但她没有力气睁眼了。

来人的温度一点点融入伽拉泰亚冰冷的身体。伽拉浑身冰冷而僵硬，在他怀里不住地发抖。她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面临什么，但来不及想太多，残余微弱的意识渐渐离她而去。

……

伽拉泰亚是在柴火燃烧的滋滋声中慢慢苏醒的。她缓缓睁开眼，目光正对着一片映着火光的木头做的屋顶。

身下一片柔软，显然已不再是那被冻的硬邦邦的雪地；她尝试动了动，四肢也都已恢复了正常的温度。伽拉才想到了什么，支撑着身体坐了起来。

环顾所处都小木屋，除了自己正躺着的床外，就是地毯 及其上方的壁炉，和一扇四四方方 正能看到屋外景观的小窗。单一简易的家具显得这间屋子空荡荡的，只有壁炉内燃烧的柴火与光亮才能让她感到，这是个人住的地方。

离伽拉不远处的书桌前背对她坐着一个人，从桌上的面具以及那把类似镰刀的武器来看，伽拉想 这应该就是救自己的那个人。

由于自己被人家捡回了命，此时的伽拉对这个人并不抱有敌意。

桌前的少年听到了身后的动静，他转过身，正好与伽拉泰亚好奇的目光对视。

伊塔没能从伽拉的脸上看到劫后余生的喜悦，同时也没看到他想要看到的怯懦。

就像一只刚从虎口逃脱的兔子，再见黑洞洞的枪口，却没有畏惧，而是满脸疑惑。

此时，伽拉泰亚其实正被伊塔面具下惊为天人的容貌惊艳：

相比于自己苍白得略显病态的肤色，少年的皮肤呈一种健康的冷白色，与他铂金色的齐颈中长发相映衬而并不冲突，五官清俊，真的好像自己小时候读的童话书里的王子。

气氛沉默了很久，伽拉回过神来还是因为喉咙间突然的腥甜上涌。

意识到那是什么的伽拉连忙用手捂住嘴巴，也许是不想让人看到自己的虚弱和狼狈，又或许不想弄脏身下的床单。

阵阵剧烈的咳嗽声中，苍白的指缝间溢出丝丝醒目的猩红。

一只冰凉的手握住伽拉的手腕，伽拉泰亚抬头，是少年按住了她的手 塞给她一块雪白的手帕。顾不上更多，伽拉抓过手帕紧紧捂住口部，帕子上浸染鲜血。

“谢谢…”不适感渐渐平复，伽拉泰亚轻声开口道谢。因温暖才稍稍爬上一点血色的小脸经这么一遭又变得喀白。

她不停地拿手中的帕子擦拭自己染血的唇 面部和手，看上去急切地想把自己恢复地体面些。

伊塔已回到桌边坐下，托腮看着她慌忙地擦去自己的血迹。

遇到危险的兔子会第一时间捋毛整理形象么？

“嗯?”

闻言，伊塔眼眸微微眯起，眼底荡漾开意味不明的光。

“谢什么？”

伽拉听到这话抬头，不明白他为什么明知故问，一时有点语塞。她下意识攥紧手里的帕子：“就是，谢谢…这个。还有你救了我……”

“这样啊”伊塔突然笑了，眉眼弯弯，“那伽拉小姐，打算怎么谢我？”

听到这个奇怪的陌生少年竟然知道自己的名字，伽拉泰亚看向他，不解地歪头。少年莫名对她再度染上眸子的疑惑产生兴趣。像是察觉到她的不解，目光下移。

伽拉顺着他的视线低头，发现他正看着自己戴在颈间的物件————一个 半个巴掌大小的天使造型雕塑。

小雕像栩栩如生，虽然尚存工艺上的瑕疵，但依然有种顽强与凋零碰撞的美感。只是雕像的面部模糊，身上血污点点，已有多处磨损，还折了一只翼。

雕像是伽拉泰亚亲手雕刻的，因而背面刻着她的名字“Galatia”。伊塔显然是注意到了。

名字的事她明白了。伽拉泰亚见伊塔一直注目自己雕刻的雕像，以为他喜欢，眼中闪过一道自豪和兴奋的光，心中冒出一个想法。

但是，想到这个天使雕塑已经破旧了，不便送出，她又低头在腰间的衣袋里翻找着什么。

接着，伊塔便看到伽拉掀开被子翻身下床，向自己跑来，手上拿着另一个看上去也由她着工的微型雕塑————一个稍微崭新些的面具人面相石雕，捧到伊塔脸前。少女眼中还闪着古灵精怪的光。

这是...用这个来谢自己？

伽拉空举着雕像站了很久都不见伊塔有反应，以为他不喜欢这个。

“这个...这个是人面像，也是我做了很久的，我亲手刻的雕塑以前很多城里人花钱都买不到呢......”

伽拉其实是表达这个雕塑和刚才的天使一样都是自己的杰作，但是话一出口，他就意识到这个说辞现在听来是多么可笑。

在她还是克劳德家族的掌上明珠时，或许还有资格接受他人的奉承和这份浅薄的荣光，但这一切都已经是过去式了。如今的她只有被送进冰雪中等待死亡的份，和她所谓的“杰作”一样，不值一提。

艺术家和她的至宝已经成了再也无法被修复的残次品，永远淹死在了暴风雪的夜，永远。

不过她误会了伊塔。

伽拉泰亚正欲收起手中的东西，却见伊塔靠近自己并伸出手来。伽拉下意识想要后退，但是速度没有伊塔快。反应过来才发现，他是抓住了自己胸前的那个天使雕塑。

“要谢我的话，就这个吧。”伊塔轻轻将木雕拽了下来握在手中，淡淡一笑，并不等待伽拉回话。

“...”伽拉确实不太愿意，不过人家索要的回报相比于他对自己的救命之恩来说确实不值一提，怎么能拒绝呢。

那可是她最认真最得意的作品了，这家伙蛮会挑。

“铛——铛——铛——”

这时，三声钟响从远方传进屋内。钟声悠扬打破了雪夜的沉寂，庄严的同时却让人隐隐生出不安。

闻声，伽拉泰亚正在心里奇怪在这荒郊野岭为何会听到钟声，却感到身旁的少年气息骤然冰冷下来。

伊塔面上的笑容消失，他将原本握在手里的雕像转身扔进伽拉怀里，随后取下挂在墙壁上的毛领披风披上，拿来武器。

“等我，我会在天明前回来。”伊塔戴上面具，临走前留下一句话。

伽拉正木木地抱着雕像。

“...欸?”

少年离开后她才反应过来，便连忙跑到窗边扒着窗户往外看，风雪中却早已没了他的身影。

走地这么着急...去哪里？伽拉泰亚很好奇，那些钟声对伊塔来说似乎有着特殊的含义，但她也不知道。

既然说好了天亮回来，那么她只需要睡一觉就好了。再醒来，就可以看到他了吧？

这样想着伽拉乖乖地爬上床。

用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后，她才张开紧攥的手，小天使石雕安安静静地躺在里面。

“伽莱亚，我真的好喜欢你啊......”

伽拉泰亚盯着雕像出神地喃喃，手指摩挲着它模糊不清的脸颊，又抚上那只折断了一半的羽翼。

“可你马上就是别人的了，就不是我的了。”

“他会不会把你照顾得更好呢”

话落，伽拉手指一转，锋利的断裂处划破她的指尖，鲜血涌出的刹那，玷污了那洁白的翼。

血液很快凝固在断翼上成了一道污秽。少女明亮的眸子渐渐黯淡下来，变得无神。

转而她从口袋里拿出一把被保护地很好的刻刀，将锋利的刀刃对准雕像的翅膀，狠狠敲了下去...

“咔嚓”，本就脆弱不堪的断翼被轻而易举地切下了一块，正好将血污从雕像本身移除。这一次，断面被切地平整，似乎再无利处，再无法伤人。

“你知道，我喜欢完美的东西。”

伽拉笑了，似乎很满意。她收起刻刀，将手中刚掰下来的染上新血的石块随意一丢。

少女爱抚着她的小天使，像在欣赏自己的杰作。

“睡吧”

“在我松开你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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