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水里的波斯菊
精神病院的探视室刷着惨白的墙漆,唯一的窗被铁条分割成菱形,像块破碎的玻璃。
娜琪推开厚重的门时,金光日正背对着她站在窗前,蓝白条纹病号服的后颈处,有块刚结痂的擦伤——是昨天试图撞墙时留下的。
娜琪把帆布包放在桌上,拉链拉开的声响在寂静里格外清晰。
包里露出个玻璃罐,泡着黄色的波斯菊,“今天院子里采的,护士说你总盯着花坛看。”
金光日慢慢转过来,手腕上的束缚带在桌沿蹭出细响。他的眼神扫过玻璃罐,又落在娜琪的肩膀上——那里的枪伤已经拆线,留下道浅粉色的疤,像条褪色的蛇。
“别装好心。”
他的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
“是来看我笑话的?”
娜琪没接话,从包里掏出诊疗本,钢笔在纸上划出“第一天”三个字。
“今天最高气温18度,西风三级。”
她抬头时,阳光刚好从铁窗的缝隙漏进来,落在她锁骨下,
“你昨天的镇定剂剂量太大了,今天手抖得厉害,对吗?”
他猛地攥紧拳头,指节泛白。她总是这样,一眼就能看穿他的伪装,像从前在莫斯科,他把打碎的杯子藏在沙发下,她却能从他袖口的瓷片渣里,读出他整夜没睡的焦虑。
第二天:未读完的诗
娜琪来的时候,金光日正对着墙壁喃喃自语。她放轻脚步走近,听见他在重复“撒旦”两个字,尾音拖得很长,像在念某种咒语。
“昨天读到第37页了。”她把《失乐园》放在桌上,翻开夹着书签的地方,“弥尔顿写撒旦坠入地狱时,说他‘虽败犹荣’——你觉得他真的光荣吗?”
他转过头,眼神里的疯狂退了些,多了点茫然。“至少他敢反抗上帝。”他的目光落在书页上,娜琪的指腹正按在“反抗”两个字上,指甲修剪得很短,透着健康的粉。
“反抗不是用伤害别人的方式。”她的指尖轻轻敲了敲纸面,“就像你现在撞墙、绝食,伤害的只有自己。”
金光日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疲惫:“那我该怎么样?像条狗一样摇尾巴乞怜?”
娜琪合上书,玻璃罐里的波斯菊在风里轻轻晃。“你可以选择活着。”她说,
“清醒地活着,比什么都强。”
第三天:苹果糖
护士来换药时,金光日突然挣开束缚带,一拳砸在金属托盘上。镊子掉在地上,碘伏溅了娜琪一裤腿,她却伸手按住了要扑上来的护工:
“我来。”
她蹲下身捡镊子时,金光日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指甲深深掐进她的皮肤。
“你看,”他笑得狰狞,
“我改不了的,娜琪。我天生就是这样的怪物。”
她的血珠顺着他的指缝往下滴,落在他手背上,和三年前高速路上的血几乎一模一样。
“我知道你能改。”
娜琪直视他的眼睛,没挣扎,
“你昨天把面包分给了隔壁床的老人,不是吗?”
他的手猛地松了。
隔壁床那个患阿尔茨海默症的老头,总把饭撒得满身都是,昨天他确实把自己的面包掰了一半递过去,只是因为老头笑起来像他早逝的母亲。
这个秘密被她戳破时,他突然觉得喉咙发紧。
娜琪抽出纸巾擦他手背上的血,动作很轻。“你只是忘了怎么对人好。”她把颗水果糖塞进他手心,苹果味的,
“慢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