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软肋

06

这是否是一种诀别？

我毫不犹豫地流了前者，无论如何也不相信他会遇险。从他留下的信息来看，他要么早已预料自有危险，要么是临走前给我的考验，和幽灵列车事件一样。

我更愿意相信后者，唐晓翼在我心中永远都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即使昨天他一脸严肃地表示这次事件很危险，也对解决方法很有把握的样子。

我崇拜他，由此促生出的爱慕变得理所应当，连固执的想法也成为真心的证明。

我，墨小侠，奔跑在圣斯汀学院的宿舍区。

本想找人问问，没想到我跑了这么久，一个人都没遇见。他们都不在宿舍楼？还好在我即将放弃之时，一抹鲜艳的火红跳进我的视线，我连忙出声叫他：“乔冶学长！”

学生会会长铁青着脸走到我身边，我瞬间后海叫他，身体僵直得我自己都觉得不自然。他看上去情绪很不稳定，不知为何我从他的表情上看出和我一样的焦急。

“学长，唐晓翼他......”

“乔尼不见了。”

我和他异口同声。他的声音也透着焦虑和不安，与他平日里给我的印象截然不同。“我已经把宿舍楼已经找遍了，除了你和我，恐怕没有其他人了。”

乔治冲着走廊的墙壁抬抬下巴，我注意到那里不知何时爬满青苔，藤蔓几乎将整个宿合楼的内墙缠住，不断收紧让人想到大蟒蛇，潮湿的水汽掀起的寒意顺着脚髁爬进身体，我不禁打了个寒噤，感到毛骨悚然。

乔治却对此熟视无睹，轻门熟路地带我穿过厚厚的藤蔓。我小心地避开所有疯长的植物，乔治的声音从我前面幽幽传来：“这些植物很危险，你小心。”

......我知道危险啊。

他竟然比我快了这么多，像是提前练习了一样。我在心里感叹，他的声音遥遥地传来：“想找人就快点吧。”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乔治好像没有平时那么····不近人情？

来不及细想，我向上跃起，衣服下摆堪堪与植物擦过，在簌簌的风声中，我听到唐晓翼说：“笨蛋。”于是我向后望去，发现是自己的幻听。我自嘲太优柔寡断怎么救人，内心却还是泛起失落。

乔治没有再催促，我也迅速地赶到他的身边。

宿舍楼距离教学楼只有两百米，平日喧闹的地区今天变得格外安静，静得令人感觉奇怪。乔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我指着一个刚刚走出楼的一个女生，用口型询问为什么不问问她，乔治摆手，没有回答原因。

我学着他的样子蹑手蹑脚走进楼，注意到宿合楼里的所有人都举止诡异，后脑勺都开着一朵血红色的花，张牙舞爪好似血盆大口。他们或抱着一块石头抚摸，或在池边翻英语词典，或木然而机械地重复坐下这一动作，站起又坐下，坐下又站起，好不滑稽。

我想笑但不敢，这个场景诡异得像在拍恐怖电影。

乔治向人群中频频张望，乔治并没有在其中。他又不死心地往里走，结果不小心踩到一截干枯的树权，发出的声音虽小，但在这种静谧到呼吸声都听不见的环境里非常明显。突然，所有后脑勺“长”红花的人将红花齐刷刷地对准了乔治，这一幕就好像他们的后脑勺变成了前面的脸，我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上。

下一秒，他们向乔治跑去，我也拔腿就跑，再没有心思去在意其他什么。

毕竟是这里的学生，乔治比我更熟悉地形。我们绕过荆棘抄小路，终于甩掉他们时已到空阔地带。我喘得不行，腿像是绑了二十本词典一样重。一抬头，我发现他又朝教学楼的方向跑，这个笨蛋是打算回去送死吗？！我挣扎着起来，隔着几十米说：“你干什么？！”他头也不回：“我看到乔尼了。”

不用说，乔尼肯定在那帮人中间，刚刚追赶我们时乔治应该就看见了。他的速度简直像是贴着地面在飞，我无论如何也追不上，反而累瘫在地上，低声咒骂所有的烦心事。

圣斯汀学院真讨厌！让人变奇怪的大红花真讨厌！二话不说毫无合作精神的乔治也很讨厌！

抱怨归抱怨，我还是站起身，走到前方的牌子前，上面写着“xx站”，可惜前面两个字已残缺不清。

——不知道查理他们怎么样了呢。不过他们应该不会有危险，毕竟他们还在除海龟岛之外的地方。更要紧的是唐晚翼，自从发现他失踪，我的脑子里就一直是他，那个预言般的梦让我的思维纠结成一理不顺的毛线团。我当然相信他的能力，也正因如此我才会产生崇拜，但......他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不是因为崇拜”？

我的思维突然被一阵刺痛打断，脚踝上不知何时缠绕了一条绿莹莹的藤蔓，大有将我缠住入腹之势，就像捕猎的蟒蛇一样蠕动。“啊！”人的本能促使我逃跑，等我缓过神来，自己已站在马路中间。

雾浓得像牛奶，汽油味的风灌满我的上衣口袋，绿莹莹的光终于揭开浓雾，出现在我的面前。

是一辆老式校车，表面覆盖着厚原的青苔，绿莹莹的藤蔓缠绕住车头车身。每动一下，校车就不堪重负地“吱呀”惨叫，散发着腐烂已久的木头味道。

“你要搭乘吗？”欢快的女声传来。这是一个貌美的女孩。我刚放下恐惧，目光随着她走出来的动作移动到她的手上。

......

我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沸腾的开水壶，尖叫冲击着我的嘴，可我发不出声者。怎么办，血液都要凝固了，我根本、完全迈不开腿，连逃的动作都做不出来。

那个女孩的手、乃至她的下半身，全都是白森森的骨头！

她却毫不在意一般，热情地向我微笑。我下意识叫查理，又下意识叫出唐晓翼的名字。他俩要是知道估计得嘲笑我几百万遍。听到唐晓翼的名字她皱皱眉：“那是您的同伴吗？”车里传出一个讨厌的男声：“哈哈，他的腿在抖。不过那个唐晓翼表面看上去很冷静，实际上也很害怕吧？”

他说唐晓翼也......害怕？紧张？原来唐晓翼和我一样，也还是会紧张？

我顿时明白唐晓翼的意思。他不仅会害怕未知的黑暗，还会害怕失去现在的关系。

在我踌躇不决时，女乘务员不失礼貌地说：“如果您没有搭乘需求的话，请关门吧。”这句话是对司机说的，我听出她话里的威协意味，明白这是变相的催促。

而我也明白了：我也害怕失去这段关系，更害怕失去唐晓翼。

原来，我们是彼此的软肋。

唐晓翼视角

 校车外的风景不断变化。圣斯门学院已经被唐晓翼看了个遍，所以他单手撑起脑袋，看着窗外茁壮成长的荧光色藤蔓像是在发呆，没有理会身旁人的喋喋不休。

他身旁的那个座位上坐的人，肩上盘踞一只皮毛鲜艳的狐狸，微眯起眼睛打量唐晓翼，露出尖利的獠牙。

当那人第七次感叹校园风景真美时，唐晓翼终于忍无可忍：“温、莎、公、爵，能别用你那发育不全的大脑组织语言吗？”被叫作温莎公爵的人用挑衅的口吻反击：“是吗？我还以为你和幼稚小孩待惯了就会变成好脾气的大哥哥呢。你对那个小孩的态度可不一般。”

唐晓翼反唇相讥：“彼此彼此，在黑不见底的地方当了这么久骷髅，想正常说话很难。”

“你到底喜欢那孩子什么？”

唐晓翼垂眸，目光重新投向窗外。

“跟你有什么关系。”

温莎挑眉，他对这个答案例是很意外。

“真冷淡啊，谈及心上人的态度就这样吗？”温莎公爵微笑地顺着唐晓翼的目光看过去，指节有节奏地座位的金属板上敲打。“你听过吗？我敲的是《英雄》哦。”

“......其实你是凶手吧。”唐晓翼突兀地开口，没有理会温莎的话。“你是打算和我正面说吗？看来《英雄》真的很适合你呢。”

“三年前生命树的时候，你放出火狐狸咬伤那两个侦探俱乐部成员，又借生命树的活动处理了证据。最近，生命树的活动又开始了。”

唐晓翼的话戛然而止，肩头一沉，他顿感不妙，温莎公离身上那只狐狸不见踪影。他条件反射去摸腰间的藏银刀，却发现此时火狐狸的獠牙正对准他脆弱的脖颈。

说不害怕是假的，他没敢轻举妄动。

他努力抬起头，迎上温莎公爵玩味的目光，倔强地说：“你在这里了结我也没用。”

“是吗，这么相信你的小朋友？”

听闻这话，唐晓翼抿起嘴不予回应，他的睫毛微颤，眼神里多出几分担忧。

“真难得，唐社长也会有这种表情。”

正说着，车停下了。惯力使不少乘客撞上前面的靠背，发出清脆的，骨头相撞的声音。火狐狸也在此时回到主人的肩膀。

唐晓翼似乎打定主意不听温莎胡扯，而温莎毫不在意地站起身，优雅地整理自己的衣服，向他发出邀请：“一起去‘生命之源’吧？”

“我为什么要去生命树那里。”唐晓翼白了温莎公爵一眼，冷笑道。“我和某个骷髅可不一样。”

温莎公爵似乎并不执意要求，下车之后在车门口慢条斯理地为火狐狸梳毛：“你不去的话，就是那个小鬼哦。”

潮湿阴暗的洞穴里，地面上开满了奇异的红色花朵。

远处传来的脚步声逐渐清晰，若仔细听，其中一似乎很喜欢踩在花上，被踩的花发出“嗞”的惨叫。

温莎公爵的声音落在洞穴里显得空灵而忧伤：“没想到你还是来了，就像当年带他们出逃一样勇敢无畏呢，这次是为了那个小孩吧，唐晓翼。”

就另一位同行者没有搭腔，他自顾自地说下去；“啊，你今年多大了？二十？二十一？”

“你倒一直保持十七岁的样子。”

温莎公爵的声音低沉下来，语气夹杂着明显的失落：”过几天是我的生日，可如你所见，我永远十七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