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失去

05 失去

他耸肩，表情无奈，语气温柔，说出来的话却是：“真是个笨蛋。”

我又问他温莎公爵的事，他简单陈述了那个不幸的好友的经历：身虑绝症，命不久已。

“但现在似乎还活着。那封信可能是他写的。我怀疑三年前的未解之谜也与他有关，但我没有证据。”

我没头没脑地想到，随口说出来：“唐晓翼，那个温莎公爵不会想让你和他一样变成活/死/人吧？”

“你说的也不是没道理啊！毕竟从某种意义上讲温莎已经死/了三年嘛。他生前就是个作恶多端的坏小子，现在给我这封信，就是希望我早点下地/狱去陪他。”

我可觉得他的打趣一点也不好笑。

似乎意识到我的情绪不对，他转移话题。“去看看现场吧。”唐晓翼牵起我的手，突然像触电一样松开，满脸通红地说：“快跟我走！”

......他好像对跟我的/肢/体/接/触很讨厌是怎么回事。

我没动，他头也没回地催促：“快点啊。”

哦，我应道，快步跟了上去。

我们到了现场。三年前的案子发生之后，学校禁止学生到后山。唐晓翼带着我偷偷溜进去。

昨晚明明没有下雨，后山的小路却泥泞不堪。小路两边的草被什么东西压在泥里，使小路看上去宽了不少。后山连着一片森林，唐晓翼指着最深处说：“以前生命树活动时，本地人都躲在这里的洞穴里。”我不禁多望了几眼，他的声音已经露出了笑意：”可是里面有吃人的野兽哦。”我被吓了一跳，看他的表情才意识到又被耍了。

“知道害怕就先躲着吧，我才不需要一个麻烦的小鬼。”

我立马想到他说过的话，小声说：“我才不走。”

我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跟在唐晓翼后面，四处张望。他一心向着湖边赶，完全没注意到我向小路另一侧走去。他肯定只沿着被压倒的草走，可我刚刚隐约在那边看到鲜艳的一角。

......那是什么？

我伸手想去拉唐晓翼的衣服，却一下子扑空。只好自己先去看看，万一是什么重要线索。

我看到一件夹克外套，陷在泥里，脏兮兮的。虽然很嫌弃，我还是用一张纸包住一角提了起来，再回去追唐晓翼。他已经到了湖边。我站在他后面，拎着脏兮兮的夹克外套。

我出声叫他，他条件反射般捂住我的眼睛。

“你干什么？”

他松开手，第一次看上去手足无措。

“你......你先做好心理准备......”

我知道他为什么要让我做好心理准备了。

因为我看到地上躺着一/具/尸/体。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真实的尸/体。

“啊！——”我的声音不大，因为他反应相当迅速，立马捂住我的嘴。

“检查一下吧。”他冷静地说，接过我手里的头套时拍了拍我的背，他很少做这种安抚性的动作。

我吞吞口水，跟上他去调查。

这个遇/难/者的脸…...不，已经不能称之为“面容”了。白色的皮肤发肿，奇怪的是皮肤黏膜变硬，皮肤表面浮现紫褐色的血管，眼睑结膜出血，脖子上有两个结着血痂的细小伤口。

唐晓翼翻着遇/难/者的/裤/口/袋，后来这些都被他写贴身携带的剪切薄里——”侦探俱乐部成员，携带尤加特拉希生命的调查资料，获运动会游泳项目金牌”。

他是溺/水吗…...如果不是，又会是什么呢…...

“他好像是——中/毒？”我不自觉地说出口，唐晓翼“嗯”道:“火狐狸。”

这也是我能想到的，唯一的答案。

他娴熟地检查，我突然想到，我们这样算不算是破坏现场？我的想法又随内心不自觉暴露，他听到了，似乎见怪不怪:“我有申请的，而且海龟岛现在情况特殊，除了我们不会有任何人参与调查。”

语气似乎有些无奈，他认真调查的样子可以比平时帅太多。我崇拜他，由崇拜生出的爱慕是闪闪发亮的玻璃石，也许并不珍贵，却足够真诚。

也许是我的表情太过明显，他手上的动作停下来，转过头观察了我一会儿又转回去。

“你会......做得…...比我好的...…嗯...以平视的目光看我，多多，你对我的滤镜太重了。”

他突然开口，这时我们即将结束调查工作。

“我希望那不是因为崇拜…...”他说着，扭过头去，我只能看到他泛红的耳朵。

水声好大，他也离我很远，我听不清他在说什么。我只听到最后一句是:“这件事结束后，去吃冰沙吧。你们学校门口那家据说还挺好吃。”

我点点头，向他推荐了最喜欢的巧克力味。

回宿舍的路上，他都没有说话。

当天晚上，他整理笔记到很晚。我趴在椅子的靠背睡着时，灯都还亮着。

“再见了，保重。”

那个熟悉的身影从我旁边蹿出，一闪而过的银白色光跟随着他进入深不见底的黑暗，直至完全入暗，光也完全消失，只听见水花四溅的声音和某人崩溃的怒吼。

我清楚地听到他对我低声说“再见”，好似永远的决别。

可是我完全搞不情楚发生了什么，茫然、顺从地望向他的身影，只注意到他耳上闪闪发光的耳环。当温热的液体沾上手背，我才意识到自己流泪了。

没有人叫我起床，我从床上睁开眼，发现已经七点一刻。

——我记得我是在椅子的靠背上睡着的来着。

哦，对了，昨晚做了噩梦，惊醒后我环顾四周，发现枕头已濡湿一片。唐晓翼竟然还没有睡，果然唐晓翼只会在这种时候温柔，他过来帮我掖被子，我在他放轻的嗓音中闭上眼，终于不再害怕。

但我早上醒来，却发现他不见了，靠窗的书桌上还放着那本剪切薄，翻开的那一页是几个遇害者的资料。我大致看了一眼，发现他们几乎都是侦探俱乐部的成员。我心中突然泛起无端的紧张，毕竟唐晓翼也是俱乐部的一员。

人对自己的感觉在紧张时变迟钝还是变敏/感了呢？

我的冷汗顺着脸颊下滴。

虽说我明白当务之急是找到他，但失去同伴的无力感还是击中了我，感觉五脏六腑都被瞬而一拧，喘不上气。

唐晓翼也曾体会过这种感觉吗，当他看着同伴接二连三离去时，是否也在绝望中斥责自己的无能？我无奈地撑起书桌以防自己瘫倒在地，回想起昨晚梦中的“再见”，心脏抑制不住地狂跳。

不能害怕不能退缩不能止步不前......

就像被海水淹没、水灌进喉胧一般窒息，坚硬的痛苦把我整个钉在迷茫的沙滩上。

是谁的泪水？我听到了低声的呜咽啊。

这种熟悉的，再失去感。我弯下腰企围缓解无源的疼痛，泪水终于由重力代为拽出。我也在泪眼朦胧中，找到椅子底下垫的小纸条。

我把纸条展开，手指止不住颤抖，薄薄一张纸仿佛千斤重。

——唐晓翼:如果我不在了，找到我，或离开这里，纪念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