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真相

07

学生宿合楼早已被疯长的植物接管，我凭记忆绕进后山的小路。一路上都静得可怕，我奔跑的脚步声回荡在封闭的走廊，回声总给我一种有什么东西贴着我一起跑的错觉。

我不确定自己去湖边的决定是否正确，但既然唐晓翼这么写下来，我就选择了相信。

——他在剪切簿的中间给我留了张“提示小纸条”，也算是说清楚了前因后果。

原来五年前的案件再度重演的原因竟是温莎公爵为了帮助生命树汲取营养，甚至为掩盖真相不惜沾染上鲜血。根据其他线索，尤其听到唐晓翼也曾搭上校车，我更坚定了自己的推断。

唐晓翼一定在生命树的附近，哪怕不是自愿。

小路和昨天一样泥泞，唯一不同的是除了我和唐晓翼昨天留下的脚印，还多了并排的脚印，杂乱且拥挤地踩在路边的野草。我隐隐约约看到前面有什么红色的东西，往前走差点给我吓得出声——不过这次是我自己伸手捂住了嘴。

是头上“盛放”大红花的人。

他们诡异地排成几个并排，走得比小学生放学的队伍还整齐，而且没有人窃窃私语。所有人都专注地、用红花面向前方，眼神空洞。我最开始还以为自己已经暴露，突然想起他们貌似是用“红花”来感知的，又松了一口气。

.....唐晓翼不会也变成这个样子了吧......

他们都排着队到哪里去？我努力在脑海中搜索那本剪切簿的内容，终于在记忆中寻找到一张模糊的地图。

红笔圈出来的地方，正是他们前往的方向。

我悄悄跟在队伍的最后，却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乔治！

他冲我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又用口型对我说“跟上去”，还让我和他一样戴上一朵相同的大红花在后脑勺。我本来不会唇语，还是唐晓翼教我的来着。

......我又在想什么啊。

这里的通道又潮湿又狭长，如果不是墙上和地上的花散发出的幽幽荧光，也许我会因为看不清楚路而踩到我前面的随机一位幸运观众。

这里到处弥漫着花粉的浓郁的香味，弄得我很不舒服。还好查理不在这里，否则他一定会难受得想吐。

乔治比我镇定多了，他不紧不慢地跟在了“僵尸”的后面。尽管他表现得游刃有余，他在看到一棵“长”着无数人脑的树时，还是吃惊地瞪圆了双眼。

我也同样害怕，但当我看到唐晓翼站在树下，不紧不慢地向我走来时。不知为何，我感到很安心。

他微笑着，就像北欧神话的巴德尔，不徐不慢地向我迈出每一步。

我的心中陡然生出冲动，命令我迅速到他那里去。我好想他，尽管我不会让他知道。

事实上我照做了，哪怕我很清楚那里可能会有危险。

乔治的声音在此刻被人流淹没，周围人头攒动，可当我意识回笼，唐晓翼已不知不觉出现在我面前。

我已经忘记了我有没有说过他很帅。

但我此刻只想让一瞬间变成永恒，我想问他去了哪里，有没有受伤。如果可以，我更想一拳挥过去，砸得他眼冒金星。我知道他身手了得，我不可能打的中他，只是想吓吓他：下次别离开我。

他看向我的眼睛，捧起我的脸和他对视。这种暧昧的氛围太肉麻，何况他的眼眸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琥珀色的眼睛里空空如也。

“唐晓翼”眯起眼睛，眼眸荡漾起微笑：“跟我一起留在这里吧，亲爱的。”

我发誓我伸出手绝对不是因为“亲爱的”。

这句话让我想起去年夏天，期末过后唐晓翼来接DODO小队。班上一片狼藉，每个人都边笑边折纸飞机，我正欢呼着起飞，自己的纸飞机却沿着教室转了一周，然后一下子砸到刚刚推开门、帮我搬书的唐晓翼的怀里。

也许一切都发生在那个夏天——或者是更早，早在我们相遇他微笑地说“小屁孩”，我心中就不止涌现的是愤怒和被小看的不服气。

也就只有那一个夏天，能让我如此无畏地爱上唐晓翼。我崇拜他，那时的我甚至以为季节都能为我和唐晓翼永远停留在七月份。

也可以停留在这一刻。

耳边传来的“问题多多”几个字清晰可辨，我突然大口大口喘气，堵得心脏发慌。泪水控制不住的流，眼泪浸湿了衣襟，我无法透过眼泪判断真伪。

乔治突然拉住了我的手。

我闭上眼擦泪，再睁开眼时唐晓翼已经消失了。

“刚刚你后脑勺的花茎都要扎进头皮了，但是我刚刚一拉住你的手，它就瞬间枯萎了。”乔治用手捻起一截干枯的花茎，它正在缓慢地变成沙从乔治的指尖飞走。

“我......我看到唐晓翼了......”我大口喘气，没有听明白他说话的意思。

“我刚刚一进来，花就被蹭掉了。可能这些幻觉和这些花的花粉有关。”

“这里是思念的国度。”温莎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从树根的位置传来，愈来愈近。

巨树前，赫然出现了温莎公爵的身影，他的身后站着一大群被魔花附身的学生。

乔治警觉地站在我前面。我全身紧绷，不敢动弹。

这次，我终于再次看到了唐晓翼。

他和温莎并排站在一起，明明隔了这么远，他眼睛里的不舍却几乎要把我割伤。

我终于知道真正的唐晓翼有什么不同——他的眼睛里永远流光溢彩。

“唐晓翼，你怎么样了？！”我情绪处于失控的边缘，一定要问个清楚才罢休。

唐晓翼抿着嘴不肯说话，我沉不住气地问他：“你不是要来这里解决三年前发生的案件吗？真相近在咫尺，你为什么......”

“惨案？海龟岛上可没有发生过任何惨案！”温莎公爵打断了我的话，阴森森的声音穿过厚厚的香味，显得更加恐怖。“不信的话，你们可以问问我的祖先——伊顿公爵！”他优雅地伸手朝密密尔泉指去。

冰泉底部沉着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身上穿着中世纪宫廷贵族礼服，双手交叉在胸前，抱着一颗银白色的核桃仁状果实。紫色的茎藤从果实中伸出，将他的身体和尤加特拉希巨树的根部连在了一起。

......这是伊顿公爵？！

可是，既然是祖先，为什么会呈现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的样貌？过去了这么久，躯体还保存的这么完好真是不可思议。

“这里不会有死亡的，只有回忆和永恒。”

温莎公爵的嘴边勾起一抹冷笑：“正如你所见，所有人都会活在这里，直到永远！”

“那和被吃掉了有什么区别？！”只有我在愤怒中和温莎公爵对峙，树藤上的粉色人脑仿佛呼吸一般，表面的血管一张一翕，甚至不时摇动。我看的心惊胆战，担心它们下一秒就会掉下来。

“胡说！这是赐予他们永生！”

“永生？变成肥料的永生？！”

温莎公爵脸上露出残酷的笑容，冷冷问道：“什么算是死亡？心脏下跳，身体腐烂，化成朽骨？那些都只是内体死亡而已，浅薄的人类以为没有了肉体，人就死亡了。不，不是这样的。人的精神、记忆思想都存在于大脑的记忆细胞之中，而这颗拥有数干万年寿命的神树可以让人类的脑细胞保持长久的活性，让它们脱离肉体永远存在下去。”

唐晓翼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温莎公爵得意一笑， 骄傲地介绍道:“没错尤加特应希神树在吸干了宿主的脑细胞后，就会生长出一颗和宿主大脑构造完全一模一样的 ‘人脑果实’，这颗果实拥有宿主生前全部的记忆和思想，而且和神树一样，有着数千年数万年的寿命，可以代替宿主，永远地存活.....所以，被神树吸干脑汁的人，反而是生命的幸运儿，他们永远都不会死了!”

“所以，为了活下去，也为了得到新的‘肥料’，你才会不惜一切代价阻止侦探俱乐部调查！”唐晓翼的声音铿锵有力，“不管是间接的把学生变成花肥，还是直接杀人......你甚至在三年前骗过了我和乔治！你这个屠夫！”

温莎公爵毫不在意地回答道：“是啊，我就是个屠夫，为了活下去我只能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