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耀觉得自己快要被那巨大的、无形的压力碾碎了。
学校、家庭,每一个地方都成了令人窒息的牢笼。父亲冰冷的眼神和刻意的羞辱,母亲那张麻木空洞、仿佛灵魂早已抽离的脸,别墅里无处不在的压抑空气,还有那个年轻女人得意又恶毒的窥视……像无数条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啃噬着他。那些不想听到的声音,那些如同跗骨之蛆的幻听,在寂静的深夜里愈发清晰、刺耳,尖叫着他是废物,是多余的累赘,是活该被抛弃的垃圾。
成绩单上那鲜红的、永远高悬在顶端的名次,此刻更像一个巨大的讽刺,一个徒劳无功的笑话。他用尽全身力气维持的、摇摇欲坠的“优秀”外壳,在父亲轻蔑的一瞥下,脆弱得不堪一击。
那天晚餐后父亲在书房冰冷刻薄的评价,如同淬毒的冰锥,反复穿刺着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防。他把自己锁在房间里,窗帘拉得严严实实,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光线。黑暗像粘稠的墨汁,将他彻底吞没。他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双手死死地捂住耳朵,可那些声音,父亲的声音,母亲无声的哭泣,幻听里恶毒的诅咒……它们汇成汹涌的洪流,咆哮着冲击他的大脑。
“……去死吧……没人在乎你……”
“……活着就是浪费……”
“……跳下去……跳下去就解脱了……”
那些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诱惑力。一种冰冷的、近乎解脱的冲动,像藤蔓一样疯狂地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因为长时间的蜷缩而有些踉跄。黑暗中,他像一具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跌跌撞撞地摸向房门,拧开门锁。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壁灯散发着惨淡昏黄的光。他悄无声息地穿过长长的、铺着厚实地毯的走廊,走向别墅深处那部通往顶楼天台的、很少使用的货运电梯。
电梯老旧,上升时发出沉闷的嗡嗡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如同死亡的倒计时。
“咔哒。”
沉重的铁门被推开。凛冽的、毫无遮挡的寒风瞬间如同无数冰针,狠狠扎在沈耀的脸上、身上,穿透他单薄的睡衣,刺入骨髓。他打了个寒颤,却感觉不到冷,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顶楼天台空旷而荒凉。巨大的广告牌支架在黑暗中投下狰狞的阴影,远处城市璀璨的霓虹灯海如同虚幻的星河,映照着脚下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他一步一步,走向天台的边缘。
风更大了,吹得他衣袂翻飞,身体微微摇晃。他停在了最边缘,低头望去。几十米的高度,街道像一条条发光的细带,车辆如同缓慢移动的甲虫。眩晕感瞬间袭来,伴随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悸的吸引力。
解脱……就在这里。
只要一步。
一步就好。
他缓缓地抬起一只脚,冰冷的钢筋边缘硌着脚底。身体在呼啸的狂风中像一片枯叶般摇摆不定。他闭上眼,准备迎接那最终的坠落。
就在这时,一个嘶哑得几乎变了调、带着剧烈喘息和无法形容的惊恐的声音,如同炸雷般在他身后猛然响起:
李燃沈耀——!!!
那声音穿透呼啸的寒风,带着一种撕裂喉咙般的绝望,狠狠撞在沈耀的耳膜上!他身体猛地一僵,抬起的脚悬在半空,几乎要踏空的瞬间,被这声嘶吼硬生生地钉在了原地!
他僵硬地、极其缓慢地回过头。
天台入口处,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正剧烈地喘息着,胸膛像破旧的风箱般起伏。是李燃!他显然是一路狂奔上来的,麦色的脸上布满了汗水,几缕湿透的黑发黏在额角,校服外套敞开着,里面的T恤都被汗水浸透了一大片。他的眼睛瞪得极大,死死地盯着沈耀悬在边缘的身影,那里面翻涌着沈耀从未见过的、惊涛骇浪般的恐惧和一种近乎疯狂的愤怒!
李燃你tm疯了?!!
李燃的声音依旧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血沫,他猛地向前冲了两步,却又硬生生在距离沈耀几米远的地方刹住脚步,像是怕刺激到他,
李燃给老子下来!听见没有?!下来!
沈耀看着他,眼神空洞得像两口枯井。寒风卷起他额前凌乱的碎发,露出光洁却毫无血色的额头。他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李燃,仿佛在看一个与己无关的陌生人。
李燃被他这种死寂的眼神看得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几乎要停止跳动。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急促地喘息着,目光死死锁住沈耀摇摇欲坠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