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门被人用力推开。
朗秋花神色凝重地站立在门口，死死盯着屋内几人。
她听到他们的谈话了。
她本以为他们这群修仙的不问世事，不闻坊间。
但她不知道有一个方宁。
唐柳照对这突如其来的凝重氛围倍感疑惑，她只能慌张地转动眼珠，看着其余人的反应。
天幕间不知何时盘旋起乌鸦，阴暗如同狰狞的野兽晕于晴空，门正对着宽敞的大街，这一切都为红着眼的朗秋花作了点缀。
她滑落在地上，靠着门框，双手遮脸，也不知对谁语无伦次了一阵：“我……我早就不是了……不是……”
她喃喃道：“是我对不起家父家母……苏子……”
她坚持了十几年，可这个村子在吃人，吃的都是女人，已经没有几个和她一样清醒了，现如今只有她一个人在履行和那山中邪魔的承诺。
她也在疯狂的边缘徘徊。
能坚持下去，并不是她真的足够坚强，只是别无选择。
一只乌鸦飞旋在天幕间，它忽地飞落在朗秋花的肩头，哑哑地叫着，犹如十几年前的南村山坑一样。
乌鸦落在女人尸体的肩头，哑哑地呼喊同伴啃食。两个男人在这鸟叫声中抱怨道：“晦气死了，城里拐来的就是娇，没几次就死了，就这还谈什么生孩子。”
另一个男人撞了撞他，滑稽道：“嗳，城里有个娘们不娇。”
他们两人喊起了三二一，将手里拖着的女尸扔下了山坑。这男人闻言转过头，两眼放光，问道：“谁啊？”
他的同伴拍了拍手里的血迹，使了个眼色，“城里卖茶的那个老板，不就有个被他宠坏了的女吗？”同伴啐了一口，继续道，“就是拐不着，这么聪明生的男娃肯定倍棒儿。”
“我听说他家千金贪玩啊，说不定哪天溜出来被咱遇着了呢。”
两人相视一眼，哈哈大笑，勾肩搭背地离开了。
***
农历二月初二，花朝节百花生日。
“小姐小姐！你看这桃花，好漂亮啊。”苏子蹦跶在花丛间，伸手指着一颗桃树，向不远处的朗秋花喊道。
朗秋花鬓边的白花掩在鸦色，就像是浮开在澄澈的水面，不如人显眼，却为人添足了韵采。她手里拿着两串糖葫芦，正寻着自家小丫鬟呢，听着呼喊她回首，迎着笑容奔了过去，“你怎么跑这儿来了？”她伸出一只手，将早已备好的糖葫芦递了一串给苏子。她吃起自己手里那串，评价道：“嗯呢，漂亮。都说女人如花……”她往后靠了靠，似是仔细打量苏子，瞧了没几眼她便笑道：“是如花，苏子就与这桃花相称。人面桃花相映红，娇艳欲滴，可爱死了。”
苏子被她此番言语逗得面红耳赤，朗秋花便伸手捏了捏苏子的脸颊。苏子嬉道：“小姐，别逗奴婢了，小姐才是最好看的那个啦！”
两个女孩嬉笑打闹在这花野间，弄的花枝乱颤。朗秋花收了手，她咬了口糖葫芦，串中便只剩了一颗。她甩甩手，道：“好了好了，不逗你了。你家小姐爱秋花，尤其是菊，可这花朝庆的百花没有它，我不高兴了。”
苏子闻言手脚不安，慌忙安慰道：“小姐别忧啊，你不是说奴婢是粉桃花嘛，百花有奴婢，奴婢陪你！”
朗秋花只是想捉弄一下，谁知苏子的反应这般可爱，她被逗得笑的前仰后翻，“好好好，你家小姐糖吃完了，陪我再去买几串。”
苏子拉起自家小姐，奔在了花间小道。
她有些不安得问道：“小姐，你说我们在踏青时溜出去被发现了会不会被责啊？”
朗秋花拍拍胸脯，豪气十足道：“怕甚？家母疼我不会的。”
苏子犹犹豫豫地哦了几声，可心中仍然不安。朗秋花见此拉起苏子，笑嘻嘻道：“走啦，再不去都卖完啦！”话音落下她猛地拉起苏子狂奔了起来。
“啊啊啊——小姐你慢点！”
***
“苏子，这儿还有卖的！”朗秋花和苏子来的较晚，好几家糖葫芦都被卖完了，此时瞧见有人在吆喝，她连忙喊着苏子。
可转过身看向人群拥挤的街道，却没了苏子的身影。
***
偏僻角落里，一个摊主抽着烟管。
“老板，这毛锥子多少啊？”苏子指着摊上一支做工精美的毛笔，叫价道。
那摊主拿着烟管，见人光临他瞥了两眼，瞬间正襟危坐。他朝后使了使眼色，又转头看向苏子，玄乎道：“姑娘好眼光，这笔可是我花了大价钱获得的，若不是最近手头有点紧，我可不卖。”
苏子又看了两眼，这毛笔上面镶嵌了些菊纹，甚是好看，一定很衬她的小姐。
摊主见她喜欢，继续道：“你看啊。其形如锥，束毛而成，上面还有大师所绘的菊纹，木用的是上等好木，毛用的是上等好毛，上手轻巧，多漂亮呐。”
苏子咽了咽口水，重复问道：“那……多少钱啊？”
摊主伸手指了个六，他喊道：“九百文。”
这是普通价钱的三倍了！
可是这支最好看啊。
苏子有些肉疼地拿出了钱包，她买了这支笔。
“苏子！”朗秋花在她身后大声喊道，“你怎么还乱走呢？！”
苏子一下子就萎了似的，委屈巴巴道：“小姐……”
朗秋花气愤地拉起她的手，递了两串糖葫芦。她愤愤道：“走了走了，下次别一声不吭就溜，你可让我好找！这次罚你吃两串。”
苏子也不顾自家小姐不满的语气了，她心里甜滋滋，掏出那支刚买的笔递了过去，“喏，小姐你看看好不好看？”
朗秋花刚才正扮着生气呢，这么一问她瞧道：“好看啊。”
苏子递在了她手中，笑嘻嘻道：“奴婢刚才也觉着好看，就想着给小姐买。”
朗秋花哼了一声，她呼道：“算你识相。”
实则绯红绕上了耳根。
二人在闹市上逛了起来，在入群密集的街道上到处穿行。周围抬喝叫卖声不绝于耳，酒楼各处笙歌曼舞，主仆二人手里攥满了甜食玩物。
朗秋花摇着拨浪鼓，嘴里啃着苏子送到嘴边的糕点，她静静地注视着苏子，听着她讲着各种坊间传闻。
苏子讲得疑神疑鬼：“小姐我跟你讲啊，最近城里走丢了不少姑娘，叫人去查都查不到，茶楼里那说书先生都开始说起是山里邪魔作祟了！传闻中那污秽东西生前是个男人，因为没有子嗣郁郁而终，死后化为邪魔到处拐捞美人！”
朗秋花刮了刮她的鼻梁，笑道：“等年后你家小姐拜了宗门，除邪斩魔，保你平安可好？”
苏子知道自家小姐虽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城中盛名，可其实最喜的是些刀剑，常常背着老爷偷偷练习，此番承诺并非虚言。她开心地摇起自己手中的拨浪鼓，笑吟吟地回道：“好啊好啊，那奴婢以后继续伺候小姐怎么样？”
“诶诶，姑娘姑娘！”没等朗秋花回答，一名年轻男子便拦在了二人面前，他理了理衣袖，作揖起身，指着苏子问道道：“小生叫张都，不知可是这位姑娘方才买了家父一支笔？”
苏子疑惑道：“是我，怎么了？”
张都解释道：“家父说是算错了价，让姑娘倒回去，去收了那多余的文钱。”
朗秋花有些凝重地将苏子护在身后，她厉声问道：“让你送过来不就行了，何必那么麻烦？”
更何况面前这名男子虽自称小生，可着装却并不像是读书人，言语上听着也有些词用的不妥。
张都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他解释道：“钱家父给花完了，说是让姑娘前去挑个商品，不知姑娘喜欢哪个便让我来找人了。”
朗秋花仍然有些狐疑，可她回想起那支毛锥子做工精细，对于苏子这个小丫鬟来说必定价值不菲。这大街人来人往，就算是有什么不对喊一声就好。她替苏子应道：“行，带路。”
“随小生来。”张都作揖道，“就在不远处。”
他带着两个女子原路返了回去。
朗秋花随着行步心中越是不安。
“你怎么走路的，撞到我货了！”一个壮汉愤怒地指着地上的碎瓦，对着罪魁祸首喊道：“赔钱！”
两人的喊闹吸引了不少人，苏子想去凑热闹却被张都给拦了。
张都示意他们等在原地，他挤紧人群，对着那壮汉劝道：“张叔啊，别气着身子，闹大了不好啊。”他试了试眼色，这壮汉眨了眨眼，回道：“你不是那老头儿子吗？别多管闲事，去去去。”
张都见劝不动，返回了原地继续为朗秋花带起路。
中途朗秋花多看了两眼人群，问了几句，可张都都对答如流。
“他是我叔，人到中年脾气差，我本来想劝劝，可他非要闹那么大，诶。”
朗秋花不再开口。
到了小摊时人已经稀稀落落了。
苏子问道：“摊主呢？”
张都笑眯眯地，看久了颇有些渗人，他笑道：“就在这儿啊。”
朗秋花不满问道：“哪儿啊——”
“啊”未出口，两记重棍落下。
朗秋花苏子双双倒地。
张都对着壮汉奉承道：“没想到人还真给遇着了，张叔您看看满不满意？”
这壮汉便是朗秋花未来的丈夫。
摊主扔开棍子搓了搓手，“您看银两……”
壮汉随手扔了几两银子，吩咐道：“多给的当小费，给我运会南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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