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持续了一整夜的暴雨终于停歇。客栈外弥漫着泥土与草木混合的清新气息，屋檐上的积水不时滴落，在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水花。小燕子顶着两个明显的黑眼圈，拖着沉重的步伐下楼，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

她昨夜几乎未曾合眼，只要一闭上眼睛，脑海中就会浮现出皇帝那双深邃如潭水的眼睛，和他指尖触碰她发丝时那令人心悸的温度。那支玉簪仿佛还带着他的体温，让她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哈﹣-”小燕子又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眼角渗出些许泪花。她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准备去厨房做早餐。

“小燕子，你起床了？”紫薇温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小燕子转身，看见紫薇和晴儿已经端着热气腾腾的饭菜从厨房走出来，香气顿时充满了整个大堂。

晴儿放下手中的粥碗，三两步走到小燕子跟前，指尖轻轻抚上她的眼下：“老天爷！你这是怎么了？”她蹙起秀眉，声音里满是关切，“莫不是夜里做贼去了？还是身子不爽利？脸色这么差。”

小燕子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带： “没…没什么，就是昨夜雷雨太大，扰得睡不着…”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眼神飘忽不定。

就在这时，楼梯处传来脚步声。皇帝扶着太后缓缓下楼，身后跟着愉妃和纪晓岚等人。晴儿见状连忙迎上去搀扶住太后的另一只手臂：“老佛爷，您怎么不多休息会儿？昨日赶路辛苦，应当好好养养精神才是。”

太后慈爱地拍拍晴儿的手： “人老了，睡不了那么久。再说这雨后的清晨空气正好，我想早些出去走走，免得日头上来热得慌。”

晴儿温婉一笑： “那咱们用过早膳就去。紫薇今早特意熬了您爱喝的莲子羹。”

太后对着紫薇笑道：“有心了紫薇，真是难为你们起这么早，准备这么多吃的。”

紫薇连忙摇头，受宠若惊：“不辛苦不辛苦，这是孙女该做的。”

皇帝在厅内四顾一圈，最后落在小燕子身上： “紫薇晴儿，今早又是你们哪位大厨掌勺啊？朕在楼上都闻到香味了。”

紫薇上前盈盈一礼：“回皇阿玛，是我和晴儿一起做的，做了您爱吃的芙蓉鸭。不过手艺粗浅，怕是比不上宫里的御厨。”

皇帝淡淡一笑，语气中带着几分纵容：“那也无妨，只要是你们小辈做的，朕都喜欢。”他的目光又不经意地瞥向小燕子：不过，他还是更喜欢某人做的，虽然卖相不佳，但胜在味道独特。

小燕子听到皇帝的声音，身体不由自主地僵住了。她低着头，手指紧紧攥着衣角，指节都泛了白。昨晚那一幕又浮现在眼前——皇帝修长的手指为她戴上那支精美的簪子，他的呼吸拂过她的耳畔，那温热的气息仿佛现在还萦绕在耳边……

她的心跳得厉害，几乎要冲出胸膛。理智告诉她应该像往常一样上前请安，可双腿却像灌了铅一般沉重。最终，她鼓起勇气微微抬头，却正好对上了皇帝投来的目光。

那双狭长的凤眼深不见底，仿佛能看透她所有的心思。小燕子感到一阵眩晕，慌忙低下头去，脸颊烧得发烫，连耳根都红透了。

皇帝将小燕子的反应尽收眼底。他的目光在她憔悴的面容上停留片刻◇注意到她眼下明显的青黑，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当他视线移到小燕子发间，发现她并未佩戴昨晚那支玉簪时，脸色瞬间阴沉如墨……

怎么，朕是什么洪水猛兽吗？皇帝在心中冷哼：竟吓得你连觉都不敢睡，连朕赐的簪子也不敢戴？这份抗拒无疑让他心头涌上一股无名火。

“皇阿玛，早膳已备好了，我们用膳吧。”紫薇察觉到气氛有异，连忙出声打破沉默，同时担忧地看了小燕子一眼。

皇帝收回目光，扶着太后入座。众人依次落座，只有小燕子还呆呆地站在原地。

“小燕子，还傻站着干什么？过来用膳。”皇帝的声音不冷不热，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每个字都像敲在小燕子心上。

小燕子浑身一颤，小心翼翼地挪到桌边，眼神闪烁不定。她似乎在刻意避开什么，最终选了个自认为离皇帝最远的位置坐下。可不一会儿，像是觉得还不够安全竟直接起身坐到了对面去，而那里，恰恰是傅恒的位置。

这一幕让众人皆是一愣。愉妃手中的筷子停在半空，纪晓岚捋胡须的动作也顿住了，紫薇和晴儿交换了一个困惑的眼神。

傅恒见状，轻咳一声，温和笑道：“格格，这里是臣的位置，您的位置应当在那里。”说着指了指皇帝右侧的座位。

小燕子听到傅恒的话，却依旧稳稳地坐着，并未起身。她微微仰起头，小声道：“六叔，您瞧瞧，今儿个屋里闷热得很，您这位置刚好对着风口，今天我就坐这儿了。”她的声音带着几分倔强，却又透着一丝心虚。

见她对他避之不及，皇帝心中怒意翻涌，握着筷子的手背青筋微显。强忍着满心的不快，他深吸一口气，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看似平和的神情，缓缓开口道：“傅恒，你将位置让给她，你过来这边。”声音平静得可怕。

傅恒连忙拱手：“是，臣遵旨。”他快步走到皇帝身边坐下，大气都不敢出。

小燕子的异常举动惹起了太后的怀疑。老人家精明的眼睛在皇帝与小燕子之间来回扫视，心中疑窦丛生。这才仅仅过了一晚，小燕子怎就对皇帝怕成这样？该不是…太后心中"咯噔"一下，一个惊人的猜测浮上心头：难道昨晚皇帝已经按捺不住，对小燕子做出了逾越之举，以至于生米煮成了熟饭？

不应该啊，再怎样饥饿难耐，不是还有愉妃在侧吗？太后暗自思忖，目光不由得严厉地看向皇帝，却见儿子面色阴沉，眼神复杂地盯着对面的小燕子，而那小丫头则低着头，连筷子都不动一下。

整个早膳的气氛凝重得几乎让人窒息，只有碗筷偶尔碰撞的声响打破沉默。窗外，一滴露水从树叶上滑落，发出"啪"的一声轻响，却在这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早膳足足用了近半个时辰，待用毕，几位长辈便移步至两侧方桌就座。年轻人赶忙上前收拾餐桌，而后匆匆过来陪坐。今日的小燕子却显得木讷起来，静静地立于一旁，不多言语。

太后接过晴儿递来的帕子拭了拭嘴角，目光若有所思地在小燕子身上停留片刻。

“愉妃欣荣，”太后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今儿个天气晴好，让紫薇晴儿她们陪你们先去四处逛逛，我与皇帝有些体己话要说，稍后便来。”

紫薇闻言，上前拉了拉小燕子衣袖：“走吧小燕子。”等会儿她也想问问小燕子，今天怎么这么反常。

愉妃会意地福了福身：“臣妾遵命。”说着便带着欣荣往外走。几个天子近臣也纷纷起身随之而出。永琪和尔康却站在原地未动，两人交换了个眼神。

“皇阿玛”永琪上前一步，语气恭敬中带着坚持：“儿臣与尔康还是留下…”

皇帝抬手打断了他的话，玉扳指在晨光中泛着温润的光泽： “不必。你们且去门外守着，莫让闲杂人等靠近便是。”

待众人退下，太后端起茶盏轻抿一口，瓷器相碰的清脆声响在寂静中格外分明。

“皇帝”太后放下茶盏，单刀直入：“你昨儿个夜里可是对小燕子做了什么？那丫头今早看你的眼神，活像见了猫的耗子。”

皇帝指尖一顿，面上却不显分毫：“皇额娘何出此言？”

“还装糊涂？”太后眯起眼睛：“那丫头素来最是没规矩，今日却连抬头看你都不敢，更蹊跷的是…”太后意味深长地顿了顿：“你还盯着她不放！”

“皇额娘多虑了。不过是昨夜雷雨交加，那丫头受了惊…”

“受惊？”太后冷笑一声：“我活了大半辈子，什么阵仗没见过？那丫头分明是…”她突然压低声音：“皇帝，你老实告诉我，昨夜可曾对小燕子行逾矩之事？”

面对太后的发问，皇帝神色平静，并未流露出丝毫惊讶。在他看来，自己的心事能被这位历经风雨的太后看穿，实在是再正常不过。只见他微微挑眉，嘴角似有若无地勾起一抹淡笑，目光坦然地迎上太后的视线，依旧神色从容，不慌不忙地反问道：“若朕真如皇额娘所猜测的那般，皇额娘又将如何？”

太后听闻皇帝这反问，顿时又好气又好笑，脸上的神情瞬间凝固，随即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角勉强扯出一丝苦笑。她着实没料到皇帝竟会如此回应。既然皇帝这般坦率，她也觉得没什么可避讳的了，神色严肃起来，缓缓说道：“若当真如我所料，你身为皇帝，自然要对人家姑娘负责。只是，此事一旦坐实，朝堂上怕是要掀起不小的风浪。你身为一国之君，凡事都得深思熟虑，自己务必想清楚了才行。”

皇帝心中猛地一震，着实大感意外。在他的预想中，太后定会当场声色俱厉地训斥他，可万万没想到太后竟会同意此事……心中的大石瞬间落地。

只要太后应允，他便再无后顾之忧。想到那个让他心心念念的丫头，皇帝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然，无论那丫头如何不情愿，他绑也要把她绑回宫！

“皇额娘放心，不要您说，朕也会负责到底。待回宫之后，下旨册封。”

“那皇帝准备给那丫头什么位份？”

皇帝喝了一口茶，缓缓道：“最差也是妃位，朕不会委屈她。”

太后微微皱眉，轻哼一声，眼神中透着几分责备：“你怎就如此笃定她会心甘情愿随你回宫？她如今有兄长相伴，家又远在大理。再者，你贵为天子，年逾四十，行事却这般不沉稳。当下尚在宫外，你如此急躁冒进，若是引得她哥哥不悦，直接将她带去大理，那可如何是好？我劝你啊，收敛些！莫要吓坏了人家姑娘。”

太后一番话，如同一记警钟，让皇帝脸上微微一热，原本沉稳的面容竟泛起了一抹淡淡的红晕。他微微低下头，避开太后审视的目光，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沉稳一点：“皇额娘，朕心中有数。”

昨晚确实有些失态，皇额娘所言极是，切不可因一时心急而坏了大事。

而此时的门外，尔康一脸好奇，凑近永琪，略带调侃地轻声问道：“你和欣荣昨晚……可完成老佛爷交代的事儿了？”

永琪微微皱眉，抿着嘴唇，轻轻摇了摇头，神色有些无奈：“没有。小燕子昨晚就在隔壁，我……实在无法尽心……终究还是做不到。等回宫之后再说吧。”

尔康闻言，不禁轻轻叹了口气：“那你留意到欣荣如今对你的态度了吗？我瞧着她看你的眼神，已没了往昔那般炽热，反倒一副颇为淡然的模样了。”

永琪神色凝重，缓缓说道：“我们早已商议妥当，回宫后便向皇阿玛请旨和离。她若真能如此通情达理，自然是再好不过，就怕她是装的。”

说着说着，心里那股不甘、失落又冒出来了，这让永琪不敢再聊下去，连忙岔开话题。

“不知昨晚皇阿玛与小燕子之间发生了何事，方才用膳时，我见小燕子好像在躲着皇阿玛，待会儿寻个时机问问她。”

尔康点头：“嗯，我也瞧见了。害，要我说啊，小燕子能有什么事儿，无非就是不知何时冲撞了皇上，让皇上逮着机会训斥几句罢了。小燕子，哼，你又不是第一天才认识她，她的那张嘴啊……”

尔康话音刚落，便瞧见太后与皇帝一同迈步而出。永琪眼尖，赶忙快步上前，恭敬伸出手，轻轻搀扶住太后，关切道：“老佛爷，此处有门槛，您当心。”

太后微微颔首，目光温和地看向永琪，问道：“嗯，你额娘她们呢”

永琪低头作答：“回老佛爷，我额娘她们在后院。”

见此，尔康心神领会，一脸恭敬道：“老佛爷，臣这就去请愉妃娘娘过来。”

太后微笑着点头：“嗯，趁着这会儿还不算太热，咱们大家伙儿一同上街去逛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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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