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过半,主人久不至,宾客觥筹交错,推杯换盏。
张遮拿着花贴和她相携入内后,就没和她说几句话,多半又还在生闷气。
没有人打扰,此情此景,倒让姜雪宁恍然回忆起前尘事。
……
姜雪宁参加过的宴会很多,但是有记忆的寥若晨星。
一场宴饮后,姜雪宁有些疲倦。恰巧发现一个熟悉的人影,见到她就远远地避开,在一众逢迎声中显得格外刺眼。
她带着婢女抄近路围堵他,为发泄心中莫名的郁气。
……
“本宫美吗?”
姜雪宁头上戴着金丝八宝攒珠髻,绾着朝阳五凤挂珠钗,身上穿着缕金百蝶穿花大红锻,一张俏脸腮凝新荔,鼻腻鹅脂。
她今日换了新妆容发饰,艳光四射,美得不可方物,沈琅见了移不开眼,一众平日里骂她如犬吠的朝臣也哑火了。
她这么个人走到哪里都要是最出挑的。
所有人都在看她,只一人,张遮!
“今日所有人都在看本宫,你为何不看我?”
“不看是吧,本宫偏要你看,不仅要看,还要牢牢地记在心里!”
……
“来吧,为本宫画像!”
“宫中自有画师,臣是外臣,为娘娘画像实属僭越!”
“哦,这句话本宫听腻了,换句话说罢。”姜雪宁哂笑,沈琅对她无所不应,自己都不在乎皇室颜面,可笑这个傻子还在维护尊卑秩序。
“呵呵,外臣,内臣,张大人有没有想过不臣,做本宫的裙下臣?”
……
前几日下了大雪,宫中上下一白,红墙黄瓦,檐牙高啄,仿佛一个琉璃世界。
琉璃亭,姜雪宁斜倚在贵妃塌上,为今日画像做了准备。
她一改往日的繁复盛装,梳了个简单的灵蛇髻,发丝自然垂落脸侧,一对血红耳坠在墨发中若有若无。除此之外,并无其它发饰。
“本宫最近新得了一副耳坠,是那天晚上后本宫亲自作图命人打造的。”姜雪宁笑眼着下面奉命作画的人,手轻抚耳坠。
“这红色看着眼熟吗,是那晚的红绳编的!”
“那日晚上张大人亲手给本宫系上,还与本宫各执一头……”姜雪宁叙事声音轻柔,如她回忆中那晚的夜风。
“共同走了一段路呢。”
张遮见她如此,也放松了身体,放任心中绮思蔓延。
……
回到作画正事,姜雪宁收敛神思。
“张遮,你今日不得不看本宫?”姜雪宁扬了扬脑袋,得意一笑。
“张遮既领皇命,必当竭诚为娘娘作画。”张遮恭敬作答。
……
“呈上来看看张大人画得怎么样了?”
……
“放肆,张遮!你画了这么久居然交给本宫一副没有脸的画!”
“是在讽刺本宫不要脸,不配得你张遮画像吗?!”
“好啊,张遮!本宫今天就陪你耗着!”
……
“娘娘,下雪了。皇上听闻你在琉璃亭画像,命人送来这件羽纱面白狐狸里的鹤氅,说只有您穿才最好看。”
姜雪宁任由她们服侍,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不漏一丝风进去。
……
“娘娘,雪下大了了!张大人在雪地作了这么久画,恐会受寒撑不住。奴婢要不要给他递个手炉,说是娘娘仁慈。”
“不用了,他什么时候画出本宫的脸来什么时候回去,本宫今天就在这儿陪他耗着,看他的手指骨有多硬!”
……
“这么久还画不出来,什么文墨俊采的张大人,我看他是心眼两盲!”
终于,姜雪宁冷得遭不住,愤愤离去。
一直到那抹艳影消失,张遮的笔才从画像上离开,冻僵的手指轻抚画像。
那是一张没有脸的画。
白雪红梅,衣裳似火,红绳结成的鸽血石耳坠挂在玉耳旁,艳丽地滴血。
张遮愣愣地看着画像,手指举在半空,想要抚摸那张空白的脸,沉默半晌,最终颓然放下。
雪越下越大,文官脊背覆满了雪,如披了一件雪衣。
“张大人,手炉暖一暖吧。”
张遮被冻得面皮发白,久久没有反应。
见张遮不接,婢女继续道:“是娘娘吩咐的,张大人不用担心娘娘怪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