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往

Five.

七年前，北江一处烂尾楼内。

在暗产团伙内部蛰伏了数月的杜城提前知晓了当日下午有不法交易在这里进行，便提早两天将讯息传到了局里。同时得知了烂尾楼附近被不法分子埋有炸弹，为的就是以防万一，弃兵保帅。

“你就放心好了，埋炸弹的人我们已经抓住了，局里还请来了权威人士，是个测谎师，判断出来之后可以通过人力来排查出炸弹所在的具体位置，还不会打草惊蛇。”

张雅南的这番话在杜城耳里让人信服的力度不大，他对“测谎师”这么一个有些莫名的职称不太信任，“张局，这靠谱吗？人还能比得过仪器？”

“你就好好埋伏着吧，等雷一斐那队过去了你们再找机会配合。待会测谎师审讯嫌犯和讲解分析的视频会传到你那边，记得阅后即焚，注意安全。”

杜城现在身处他自己租的一间公寓里，无论是暗产团伙还是警局那边都没人知道的住址。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张局所说的视频被传了过来。

画面上的人长相俊逸，举手投足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气质存在，看起来从容不迫，还挺有风范。他在审讯嫌犯的过程中一直看着对方，而后用三言两语就扰得嫌犯情绪有了明显起伏，确实是有两把刷子。

随后在讲解视频里，他通过慢放监控视频来解析嫌犯的微表情：“注意这边，他的左手向右指，视线却在向左瞟，明显的肢体和语言不协调，在叙述自己埋炸弹的经过时不断抿嘴，这也是对自己说的话不自信的行为，存在说谎特征，可以暂时排除炸弹在烂尾楼的左后方。”

“微表情是人为无法控制的生理反应，也是作为测谎的重要依据。在十八分零四秒，也就是这里，”他按下暂停键，示意坐在身边的女警将犯人的面部放大，“在我虚报‘我们知道你将炸弹埋在了左前方向’时，他的面部表情有一瞬显露出了‘轻蔑’的态度，说明左前方并不是他埋藏炸弹的地点，这个也可以暂时排除。”

“而在二十三分零六秒，在我说到‘其实炸弹已经被找到，就在烂尾楼的左后方，现在已经被拆除了’的时候，犯人的鼻孔张大，嘴唇紧绷，同时大喊了一句‘怎么可能，我根本没埋在那里’就直接体现出了愤怒的情绪，很明显，左后方是我们需要重点排查的埋藏位置。”

“在接下来的三分钟里，我没有再说话，这时的嫌犯意识到失态，于是不自觉地手臂环胸，并且不再直视我，整个人呈现出一种退缩的姿态，是提高戒备，心态弱势并试图远离刺激源的行为。他的视线明显向下，属于隐忍逃避策略，还存在进攻的可能性。但这时候收集到的讯息够我们分析了，我就停止了审讯。”

“不过还有一点，就是这个炸弹究竟埋了几个还无法确定，嫌犯回避了这个问题，还有一个轻微的耸肩动作，目前无法确认属于正向否认还是逆向否认。所以我的建议是，除了重点排查的地方还应该再查一查烂尾楼内部。”

“以上是我的测谎审讯解析，谢谢。”

视频结束，杜城反复观看了几遍审讯过程，发现还真如这个测谎师所说的那样，嫌犯有各种细微的表情值得揣测，确实能成为侦破案件的重点讯息，看来这个测谎师也并非浪得虚名。

通过这两条视频，杜城勉强认可了这个所谓的“测谎师”。时间不早了，他也是时候伪装回暗产团伙的一份子准备埋伏了。

“雷队，我已经摸清了他们的人数，买方人数十二人，卖方人数八人，我现在位于烂尾楼后方的树林内，有需要请随时联系！”

“不用了，我们这边人手也够，你接着埋伏，注意周围动静！”

对讲机的信号不太好，但通过望远镜还是能观察到烂尾楼内的动向。杜城在和雷一斐交流过后便熄了声，静候协助信号发出。

截胡犯罪交易的过程还算顺利，通过他与雷一斐雷队的里应外合成功缉拿了十余名犯罪分子。炸弹也在交易开始前被挖了出来并由拆弹专家进行拆解，埋弹位置果然处于左后方，除此之外还排查了烂尾楼内部，并无其他炸弹踪迹存在。

然而在雷一斐他们将犯罪分子押上车时，爆炸还是发生了。

——犯罪分子居然在自己身上也装置了炸弹！那人在被押上车时突然试图用力挣开压制，发觉无果后就用腰全力往车门上撞，决心赴死的力气径直带着两名刑警一起撞，成功引爆了藏在腰间的炸弹。

这场爆炸案给警方带来的损失极为惨重，死伤无数，许多名刑警被炸得血肉模糊，当场死亡无法抢救的更不在少数。

雷一斐，杜城的师傅、引路人，同样也是杜城最不愿在死亡名单上看到的人，最终还是被录入其中了。

潜伏行动还在继续。他来不及懊悔，来不及哭泣，更来不及缅怀过去。暗产团伙还在进行着各种犯罪交易，甚至还有更深的水还未被挖掘。

他只是恨，恨自己没能发现那些疯狂的犯罪分子在自己身上也藏了炸弹，也恨那个所谓的测谎师没能把这样的问题给探查出来——不，也不能怪他，人本就不是万能的。

但既然给足了希望，承担湮灭的后果也是必然的。

于是几年后在与罪犯斗争的战场上与沈翊相遇时，他并不会给这个测谎师什么好脸色。

尽管如此，在看到犯罪分子的枪弹射向他时，杜城还是扑了过去，把那人挡在了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