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子羽“……所以,你要帮的忙,就是让我听商陆小姐吹的是什么曲子?”
宫子羽站在塔楼上,遥遥望向黛院。
宫子羽“而且,怎么感觉我们这样,很鬼鬼祟祟。”
宫远徵“这么晚还去打扰商陆姐姐,不太好。据我观察,这里是唯一一个能看到黛院院子里情景的塔楼。”
宫子羽无语。
宫子羽“你清高,你大半夜喊我出来怎么就不想是打扰到我呢。”
宫远徵“你到底听不听得出来——”
宫远徵“呵”了一声。
彼时宫远徵出了黛院,隔墙在黛院外坐了许久,听到了笛声传来。
他总觉得那笛声中有深意,但奈何自己是个音痴,什么也不懂,只能巴巴跑去求他一向觉得笨的子羽“哥哥”。
宫子羽“……”
宫子羽觉得有些有趣,这个弟弟从来脑袋里都是哥哥哥哥,毒毒毒毒,现在还费尽心思钻研多出来的这么一个姐姐。
所以这热闹,他可得来凑一凑。
商陆一袭白衣站院内,冷淡的月光为她镀上了层清冷的银,乌发如漆,肌肤如玉,皓腕轻翻,高贵绝俗。
笛声婉转,商陆沉浸其中。
宫远徵看得有些呆了。
一曲毕,余音久久绕梁。
宫远徵用肩撞了一下宫子羽。
宫远徵“商陆吹的是什么?”
看着宫子羽一脸意犹未尽的样子,宫远徵又重重撞了一下宫子羽。
宫子羽回神。
宫子羽“啊?哦……”
宫远徵“谁让你听这么认真了!”
小狗呲牙道。
宫远徵“我只是让你听一下这是什么曲子。”
宫子羽“不是。”
宫子羽哭笑不得。
宫子羽“这曲子我虽知道是什么,但我听到后面,发觉与原曲有些许不同。商陆吹的是《乱红》,本是宫调式曲谱,但从后头的华彩段开始,被改成了——”
宫子羽“徵调式。”
宫远徵的心跳漏了一拍,手指一蜷,碰在冰凉的栏杆上。
宫子羽“近宫远徵,远宫近徵,微妙地平衡——音律当真有趣。”
宫子羽还在感叹商陆出众的演奏技法和精妙的改编。
远徵——么。
而宫远徵在一旁,心中疯狂的情愫如藤蔓生长,缠绕整个心脏。
可是,商陆说,——“不想说以后”。
藤蔓蓦地缩紧,宫远徵的心脏一疼。
是自己不够厉害么?护不住她,所以她想走。
是宫门太逼仄么?她想去哪儿便去哪儿好了,只要……
总有办法的,总有办法的。
他要在她身边。他一定要在她身边。
宫子羽看着宫远徵失神的模样,稀奇极了,没忍住调侃。
宫子羽“商陆姐姐吹的这一曲,是为你啊。‘吴宫星未落,醉里笛声长’,都在笛声里了,你品,你细品。”
宫远徵察觉自己失态,不想在宫子羽面前落了下风,傲娇地哼一声。
宫远徵“靡靡之音,有何好钻研。”
宫远徵“只是商陆吹的,我勉强听听。”
宫子羽“宫商角徵羽,五音疗疾,你这话真是无从听起。”
宫子羽看穿宫远徵死鸭子嘴硬。
宫子羽“笛声无哀亦无怨,唤取月色今宵多——”
宫子羽念着诗,摇头晃脑走远了。
真好。宫远徵有商陆。
不似他。他没有等到云为衫。
一曲终了,商陆独立夜色中,想:
宫远徵,我改这一曲乱红赠你,就当是我送你的最后一份礼物。
商陆太明白自己了。
她从来都是收获了那满怀爱慕立刻抽身,干干净净不留一丝痕迹。她不曾真正动心过。男女情爱,与她而言都是逢场作戏。她喜欢抽离在空中,满是悲悯地洒下爱,看着那些人眼里亮起光亮,朝自己递送感激与爱慕。
像是一场种植游戏。在无爱的土壤里播下温柔的种子,精心呵护,便能长出参天大树。
朱厌劝过好多次,“姑娘,不要玩弄人心,会出大事的。”
可商陆不觉得自己在玩弄人心呀,那些人接收她的呵护与温柔时,不是享受得很么,何谈玩弄与折磨呢?
这次来宫门,商陆也是抱着同样的心思。
宫二名震江湖,冷心冷情,她原本是瞧上了宫二的,却不料半路杀出个宫三。
她以为自己尽在掌握,铺好了为宫三量身定制的网罗,却不料自己先被绊了个跤。
听到暗卫递来无锋要杀进徵宫消息的那一刻,她心慌了。
错了,那一刻就错了。
她不想那漂亮的小东西受伤,一点也不想。
她还向朱厌扯谎,说自己要去赏梅,不让朱厌跟着;她还带上了自己最宝贝的破阵,暴露了自己的武功。
错了,都错了,她从来没有这样过。她从来都是冷眼瞧着那些人的生死,受伤病死与她都无关系。
袅袅笛音里,商陆想得明白,想得透彻了。她知道这回她好像格外喜欢这个漂亮的弟弟。
可商陆不喜欢自己的这份真情。她明白真意是软肋。今日这份真情有多动人,有朝一日正中她心脏的箭矢就会多商陆痛。
她是个疯子,诚然。
她曾说过——
“他正需要盲目汹涌的爱,需要我为他而来。”
她看得如此明白,是因为她知道她也是这样的人。
过往的痛苦让她对于真情的要求极高。她需要一份毫无杂质的爱,需要一个完全属于她的人。
她有很多很多的不堪情感,她的心中有一个巨大的坑。她有众多阴私的情感,疯狂的占有欲,曾经有很多人来,被她心中黑黢黢的洞天吓得落荒而逃。
商陆叹了口气,那么,自己这次也不要自讨没趣了吧。继续批着她的圣母外衣,栽种、收割,了了填补她心中的大坑。
无情人蓦然有情,商陆笑自己,真是蠢笨。
宫远徵至纯至性,你对他好半分,他能还十分。所以她下不去手。他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因为自己对宫远徵格外不同,所以更不想要他窥见这份不堪。
宫远徵该是听懂了自己要走的暗示,但她并不打算告诉宫远徵她要何时走。道别不过徒增伤感,不如利落抽身。
温暖的披风盖到了肩上,商陆回头。
是朱厌。
朱厌“小姐。”
朱厌眼眶有些红红的。
小姐好孤单。若那宫远徵真是良人便好了。
小姐以前过得太苦了。若世界上能有一个人,全心全意爱小姐就好了。
商陆“哭什么,傻姑娘。”
朱厌“小姐……”
朱厌有些哽咽。
商陆“好了,你想说的我都知晓。可是你明白我的,我从不将我的期盼寄托与别人身上。”
朱厌“姑娘也太孤单了些。”
朱厌伸手握住商厌的手。
商陆“我的好朱厌,孤单才是世间常态呀。被爱可遇不可求。何况,不是还有你在么,我还有你。”
朱厌吸了吸鼻子,鼻头红彤彤的。
朱厌“好,那朱厌就陪着小姐到老,一辈子不放手。”
商陆“一辈子不放手?你不想自己出去闯闯?不想成家立业啦?”
朱厌“再好的郎君也不及小姐万分之一呢。再好的风景没和小姐一起看,也都索然无味。”
商陆“你若再这么夸下去,我要飘飘然了。”
朱厌“朱厌说的是实话。莫说聪明才学,便说舞剑打斗,这天下有几个能争得过小姐的。”
商陆“他们也打不过你呀,我的好朱厌。”
商陆终于笑出声。
朱厌“那朱厌保护小姐一辈子。”
商陆 “拉钩。”
商陆伸出手。
朱厌“一百年不变。”
白泽“小姐。”
朱厌一激灵。
朱厌“白泽,天天神出鬼没的,吓我一跳。”
商陆“一身重露,这么晚还来,擦擦。”
商陆递了毛巾给白泽。
白泽“商天一路快马加鞭,跑死了两匹汗血马,明日便可抵旧尘山谷。”
商陆扬唇弯眼,满意极了。
商陆“好呢,我是极想见我这位好哥哥的。”
朱厌“这死秃驴还真是迫不及待啊。”
朱厌一扫刚刚的惆怅,叉腰怒骂。
朱厌“他是不是已经摞好一叠白铜钱,等进了宫门就开始漫天撒啊?”
商陆“傻朱厌,急什么。”
商陆莞尔。
商陆“纸钱自有用处。希望他能对我大方些,也不至于他在阴曹地府里穷困潦倒。”
朱厌瞧着商陆笑得可人极了,一双眉目流光溢彩,起了层鸡皮疙瘩。
朱厌“什么,什么意思——”
白泽推着朱厌往房里走。
白泽“小孩不要听。”
朱厌“什么,你们又要背着我偷商量……”
天光大亮,执刃一早便遣人来告知商陆,商天将要入宫门。
商陆 “朱厌,你的惊弦拿着了么。”
商陆插着花,闲闲地问。
惊弦,江湖十大宝剑之一,表面纹着暗金龙纹,色泽华丽,剑刃极薄,锋利无比。
这剑是商陆瞅着好看,去门派里打擂台夺来的,转手便赠了朱厌,说是小姑娘日后定当得起惊弦——“射虎山横一骑,裂石响惊弦”,朱厌以后会是个顶天立地的侠女。
朱厌“拿着……了。”
朱厌舌头有些打结。
朱厌“小姐?”
商陆“今天要检验你最近的练功成果哟。”
金复“商陆小姐,执刃有请。”
商陆一身青衣,腰间挂着破阵,施施然出了黛院。
商陆“远徵弟弟,你怎么在这里?”
商陆一出院门,便看见守在门外的宫远徵。
宫远徵“姐姐。”
宫远徵乖巧道。
宫远徵“我同你一道去。”
朱厌小声道。
朱厌“小姐,宫三这是来给你撑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