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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火 第六节 仇恨的灰烬

奥日与萤火意志后传:光——影,尼文——尼博尔

当守卫——或者说,狱卒——将希姆身后的门关上时,希姆还是不寒而栗。

院长告诉他,有一名特殊的病人——或者说,犯人——想要见他。当院长提及此人被希姆捅了一剑后,希姆便知道院长所言的对象是何许人也。希姆不想见那个人,但还是答应了,他想知道此人专门找他是为了说什么事。

他被带到了医院——或者说,监狱——的深处,他本以为会去到一个黑牢般的地方,但整条路都是宽敞明亮的——自从他进入医院以来,从未见过如此干净明亮的走廊,他还以为自己要去的是医院的会客厅。

最后,他被带到走廊的一间铁门前,铁门十分厚重,却并无锈迹。守卫开门,他进门——随后,门被关上了。

这是他们说好的,只有希姆一人能见到那名犯人,其余人都在门外等候。

希姆朝房内望去,入口旁有两张长椅,房间被铁栏杆隔成两半,颇似监牢,但环境干净而明亮,空间也很宽敞,甚至家具都是齐全的,虽然这位犯人不太有可能用得上。犯人就坐在铁栏杆的另一侧,静静地坐在一张床上,与自己四目相对——不,格勒克有三只眼睛,所以是希姆的两只眼睛和对方的三只眼睛对视。

这个对方,就是塞巴斯蒂安。

塞巴斯蒂安依然戴着那一副青铜面具,那三只冷酷的金色眼眸依然藏在面具之下,他的两只左臂和双腿都在白天的政变中被伊弥斩断了,身上缠着大量的绷带,鲜血染红了白绸,他此刻只能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失去了往日的威风。

病人。好吧。

在一天前的早上,希姆在灵树下的旧委员会树屋内也见到了塞巴斯蒂安,当时琪和凯沃正准备测试伊弥的能力。他在见到塞巴斯蒂安后,情绪便不受控制地高涨起来。他还记得当时的感受——时隔多年,他再次见到了杀害安娜的凶手,而对方却是共和国派来的代表——他的内心不断地呼唤安娜的名字,愤恨和悲痛一时间泉涌而出……随后,他情绪失控地跑了出去。

但今天,希姆看着眼前的格勒克,情绪高涨不起来。在明白了自己要见的人是塞巴斯蒂安后,他便开始悒悒不乐。他应该有什么情绪呢?高兴?愤怒?伤感?

蓦然间,他感到了一丝茫然。是安娜的死不再触动自己了?还是自己变得更……坚毅了?这种坚毅是否能算得上是一种冷酷呢?

想到这,他心悸了。

“好久不见,希姆医生。”塞巴斯蒂安的声音略显虚弱,却仍然显露出难以忽略的傲气。

“距离我们上次见面,还不到十二个小时。”

“而且你刺了我一剑。”

“而你在轰炸我的朋友。”希姆没给他好脸色,“而且在此之后,给了我一拳。”

塞巴斯蒂安大笑了两声。希姆惊讶于他身受如此严重的创伤,还能笑得这么自然。笑完后,他沉下脸色:“恕我直言,我一直以为你是个软弱的精灵,直到你刺了我那一剑。”

希姆没有回话。

“你以为我不了解了你。但我早就做过针对你的调查了。我很了解你,希姆医生。”塞巴斯蒂安皱起眉头,“你喜欢自然,喜欢工艺品,喜欢治疗,在林地以细心温柔和高超的技术闻名。你深居简出,除了病人鲜有朋友,和曾经试图成为医者的养父相依为命,从不沾惹任何是非。我还听说,精灵有意不将你牵扯入外面的世界,就连哨兵都离你远远的。我说得没错吧,希姆医生?”

“我没想到自己还有你这么个粉丝。”

“当然,当然。我也是昨天开始才关注到你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我昨天在委员会的树屋见到了你。”希姆不想去猜想。

“是的,这是一个起因。我刚开始并没有认出来你是谁,我知道你的名字,你的身份,但我没有注意到,我竟然曾经见过你,而且还是和琪一起见过你。”

希姆沉默了三秒,他知道塞巴斯蒂安在等待他自己说出那件事。他的胸腔下涤荡起些许怒火。“你不应该忘了那件事的。”

塞巴斯蒂安狡黠地笑了一下,随后,他的脸又恢复了往日的阴沉:“这是否是一种缘分呢,希姆医生?”

“这不是缘分,这是你的罪孽。”

“她咬了我,我杀她是合法的。”

“你杀了她的母亲。”

“她的母亲是一个伤人的腐朽怪物。”塞巴斯蒂安的话语冰冷如剑,“我的行为全部符合《尼文律法》,这可是你们精灵定下的法律。”

希姆被呛到了,他的舌根下压着怒气,但他没有爆发。

“我仔细回忆过了,你在昨天早上,见到我之后便情绪崩溃了,想必就是因为这件事。”塞巴斯蒂安的金色眼眸下压着一团冷酷,“任何人都能看出来,你不是一个战士和政治家,但你仍鼓起勇气,向我刺出了那一剑——你的动力是什么?是因为你恨我!你恨不得将我碎尸万段,因为我杀了你的小狼。我注意到了你在昨天早上的情绪崩溃。你还在为那只小狼的死而困扰,我猜得没错吧?”

希姆没有回答。

“在昨天早上,你还是一个会为一只小黑狼的死而情绪崩溃的胆小鬼。”塞巴斯蒂安顿了一下,“但为什么,到了日暮时分,你就成了能拿起剑的战士,成了能在腐朽猎手面前演讲的骗子?告诉我,医生,这是为什么?——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仇恨,希姆医生,仇恨。”

“这不是一码事。”精灵的神经略微绷紧了,“我有我的责任。阻止你,是我的责任;帮他们脱离最后的困境,也是我的责任。你根本想象不到,在三天内,我肩上的责任重了多少。”

塞巴斯蒂安再次冷笑了一声;“你知道这份论调,听起来像谁吗?”

精灵缄默不语,但他已经感觉到自己的不满正在点燃,手心又热又痒,让他握紧拳头来。

“像极了那个在尼文翻云覆雨,最后死在静谧森林的蓝眸精灵——你们看起来可真像。在昨天的早上,我绝对不会产生这样的感觉,哪怕你拥有一对蓝眼睛。但现在,你哪怕只是闭着眼睛站在那,都能让我想起他来。谁知道你不会犯下和他一样的错误呢,希姆医生?谁知道,你会不会因为仇恨和无助,再一次选择自己跳下深渊呢?”

“我不是他,我也不可能像他。”

塞巴斯蒂安一直在挑衅希姆。精灵的脸上浮现出些许愠色,还有些不适感——随着自己的烦躁愈发强烈,精灵感觉到自己的手心越来越烫,而且瘙痒不止,仿佛就要生出火来。但他此刻的注意力基本全在塞巴斯蒂安手上,他没有注意到自己身体的异样,只是不禁攥紧一只拳头,在另一只手的手心上挤压,试图缓解这股瘙痒。

“我不是精灵,我也没有灵魂链接,但我敢肯定,你低估了灵魂链接对你的影响——你在早年吸收了玛哈的光芒,成为了治疗者;现在,你又吸收了提撒的光芒,如今,你看起来更像他了——你注意到在这两天你,你身体的变化了吗?你不仅长出了蓝眼睛,就连你的身形都变得比此前更挺拔了,你觉得接下来的影响会是什么?憎恨腐朽?走上一条极端的道路?或者是别的?……你会大开杀戒吗,精灵?也许你现在不会,但如果你所爱之人死在你的眼前,你还能说自己可以不被仇恨裹挟吗?尤其是当你的体内流淌着屠夫的光芒。”

“你在暗示我的命运受到操纵。”精灵眨了眨眼睛,随后目光中透露出不可撼动的坚定,“这没有用,塞巴斯蒂安。我在得知玛哈的事情后,就思考过很久了——我就是我,我的道路是我自己选择的结果,我的选择不是任何人决定的结果。我更不是被仇恨驱使的行尸走肉。你的言辞卑劣却算不上尖锐,我不可能像提撒一样走上极端的道路。”

“谁知道呢?”塞巴斯蒂安挥了挥自己的右臂,敞声笑了一阵,“我真是期待你所选择的未来,希姆医生。你放心,我会亲眼见证它的,花上一年、十年、二十年,或者更长的时间。我会看着你因自己的仇恨而崩溃,我会的。”

“更长的时间?”希姆有些困惑。塞巴斯蒂安旨在推翻共和国的政变失败了,他的行为无异于叛国,难道他不会遭到清算吗?

“你认为我失败了?认为我会被处死?”塞巴斯蒂安的嘴角上再次浮现出一丝狡黠。

精灵有些愕然。但也正是因为愣了这么一下,他注意到了自己手心的异样。他首先感到的是困惑,但没有多想,只是认为这是医院干燥的环境造成的。

“我不会被处死的,希姆医生。戴尔文上台后,共和国的法律就禁止剥夺财阀的财产和政治权利了,虽然我杀了戴尔文,但我依然继承了他的财产和政治权利。虽然我此刻被关押于此,但我仍是共和国内数一数二的财阀,不仅在议会内拥有议席,还是最有分量的议席!我还能将议席传给我的儿子,也就是奥拓。”

“我可没听说过,不能判处财阀或者议员死刑。”

“是的,没有这样的规定。但一旦我死了,我的财产和议席就会被我的儿子奥拓继承,而腓特烈就会变成奥拓唯一的血亲,奥拓的监护人会变成腓特烈——恕我直言,他长大后一定是腓特烈的政治继承人——你觉得现在在议会内掌权的自由派,能允许将如此重要的议席,交到腓特烈的被监护人手上,或者说,未来的保守派领袖手上吗?

“哈哈!我不会死的,希姆医生,议会必须让我好好地、滋润地活下去,而且活得越久越好,这样才能防止腓特烈在议会内发起反扑,并让那些争权夺利的自由派好好瓜分戴尔文没能收拾干净的政治遗产。”

又一次,希姆的认知受到了冲击。他本以为今天的故事至少能以恶有恶报作为结束,但到底依然是一场政治游戏。

也罢,这是在共和国。他很震惊,但又感觉到这是在意料之中。他既心凉,又躁动而愤怒。塞巴斯蒂安……塞巴斯蒂安……塞巴斯蒂安……他甚至不能接受应有的惩罚。

他很努力地想平静下来,但不甘和愤懑让他牙关打颤,他强忍住自己扒在牢门栏杆上痛骂塞巴斯蒂安的欲望。

“至于失败——失败?”格勒克笑了好一阵,笑得很畅然,“就算再给我一万次机会,我也不会放弃发动这场政变,希姆医生。我最大的目标已经实现了,至于其他的?我全都无所谓,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我才是今天的政变的最大赢家。

“赢家?你赢了什么?你这个凶手!暴徒!恶魔!你以为共和国收拾不了你,就没有人能够!——”希姆咬紧牙,塞巴斯蒂安的态度和言辞让他胸腔下的怒火越烧越旺,一时间不受控制地抓住面前的栏杆。当他的手紧握住栏杆时,一团火花从他的掌心迸发出来。

塞巴斯蒂安先是楞了一下——但希姆认为,恐怕不是因为自己的发怒而愣住了,而是因为那团迸发出的火焰——因为就连希姆自己都呆住了,精灵盯着自己握住栏杆的两只手,陷入了震惊之中。而塞巴斯蒂安笑了,尽管他身负重伤,动弹不得,但他的笑容是如此阴狠:“这就是愤怒的滋味,对吧,希姆医生?我不知道你竟然还吸收了努的光芒,看样子他的暴脾气已经在影响你了。正如我此前所言,你低估了灵魂链接和其他精灵的光芒对你的影响——你的过去,现在,还有未来,有多少是你自己掌控的?瞧瞧你现在暴怒的自己吧!”

“闭嘴!”

希姆怒吼着,从进屋以来积攒的怒气在此刻尽数喷发,猛地在牢门栏杆上敲击了数下,又用蹄子狠狠踢了一下,剧烈的震响声在整个牢房内回荡起来。希姆喘着气,握着栏杆呆呆地站了一会。

我……

我……我让愤怒驾驭了自己?

精灵将手撑在栏杆上,低着头,瞳眸在后知后觉中颤抖,静静地呼吸了一阵。

我被他引导了,被他操纵了,我……

希姆缓缓抬起头,看着塞巴斯蒂安,以及他嘴角挂着的凯旋归来般的得意。

“你想引爆我的愤怒?”

“我已经成功了,希姆医生。你像一只发疯的山羊一样上蹿下跳,像被捕的狮子一样又吼又叫。”

“你想勾起我的仇恨,让我杀了你,好证明你关于仇恨的看法是对的。”希姆扶在栏杆上,沉沉地呼呼出一道气。

格勒克冷冽的金色瞳眸对准了精灵,不满溢于言表。

“我不是你所想的那种人,我不会被仇恨驱使,我是自己命运的主人。”希姆叹息一声,他的怒气烟消云散了,“至于你,你无功而返了,你失败了——又一次。你试图实现你的理想,但你的政变失败了;你试图证明你的思想,但你的激怒也失败了。”

“我没有失败!告诉你吧,我不在乎什么共和国,我也不在乎什么奥古斯特,我更不在乎什么狗屁理想!”塞巴斯蒂安的得意和冷静骤然消失,转而显露出怒色,他在挽回自己的败局,“戴尔文!我终于把他的脑袋劈开,他终于命丧黄泉了!”

这段话属实冲击了希姆的认知:“可他是你的父亲。”

“是,是,是。他和我有一点血缘关系,但这并不妨碍他是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畜生!”塞巴斯蒂安的脸部肌肉在痉挛,他伸出手,缓缓摘下了一直覆盖在他脸上的青铜面具。

面具之下,是一张扭曲的脸,一张因重度烧伤而面目全非的脸,每一团肌肉上显露的只有痛苦和愤怒。眼前的景象让精灵瞠目结舌。

“这就是他留给我的礼物,但这甚至不是最大的礼物。你永远也想不到,一个人可以畜生到什么地步,精灵。”

“这是什么意思?……你这张脸是怎么……”

“二十五年前,一个婴儿在深夜呱呱坠地,这个小男孩的诞生耗尽了母亲的最后一丝生命力,他的母亲,是护国公凯伦威尔的女儿;而他的父亲,是凯伦威尔的秘书长,名叫戴尔文。”

精灵明白了。塞巴斯蒂安的母亲难产而死了。

“戴尔文和他的岳父厚葬了这位母亲,他趴在爱妻的棺材上,在灵堂内痛哭流涕,几近晕厥,这并不是因为他有多么爱她,而是因为他失去了自己最大的政治财富——自己的妻子,凯伦威尔的女儿。

“这位秘书长很快失去了伟大的护国公的青睐,他被护国公认为是害死自己女儿的帮凶——那么,谁是害死他的女儿的元凶呢?”塞巴斯蒂安眯起了眼睛,“孩子,是这个孩子,这个孩子为了出生,害死了他的母亲,阻碍了他的父亲的仕途。

“他的父亲对此耿耿于怀,他渴望扼杀这个婴儿,但他没有——他希望这个孩子用自己的一生赎罪。但每当他酗酒归来,他就要对这个孩子拳脚相加,控诉他的罪行,让他忏悔、忏悔、忏悔。真是讽刺,共和国的法律有种种规定,禁止此类暴行,但这有什么用呢?他是护国公的秘书长,没有人敢对此指手画脚,就连法律的制定者凯伦威尔都对此熟视无睹——为什么他要干涉呢?他自己也认为是这个孩子害死了自己的女儿。

“在奥里历25年,腓特烈在提撒的帮助下成功当选了执政官,而小男孩的父亲,失败了。那一天,正好是小男孩六周岁的生日,他敬爱的父亲回来了,送给他一份毕生难忘的生日礼物,他,殴打他、辱骂他,将家具砸在他的身上——男孩反抗了,这是他第一次反抗那个高大的被称为父亲的人,但他也尝到了含血的后果——他被打倒在地,他的头被强壮的手摁在火炉里,他的脸被压在炙热的火焰上,烧啊,烧啊,他的脸在融化,他的痛苦在喷发,他撕心裂肺地喊叫,用尽所有力量在挣扎,他哭嚎承认自己的错误,尖叫着乞求自己的父亲发发慈悲。

“但火就是烧啊,烧啊——烧啊,烧啊……”

塞巴斯蒂安的面部持续地痉挛,他的嘴角抽搐着,三只眼睛的眼皮都不安地跳动着。他缓缓地将面具重新盖到脸上。希姆听得寒毛卓竖,他下意识地环抱住自己的双臂,并自主地控制住自己的呼吸。

“小男孩发誓,他一定要复仇,他一定要让这个畜生付出代价,他做梦都想把这个衣冠禽兽大卸八块——但是,慢慢地,他长大了,他知道仅凭自己的力量,不可能让那个高高在上的执政官付出代价,由于他的父亲连睡觉时都会安排数个守卫,他甚至没办法在夜里悄悄砍下执政官的脑袋。这个男孩别无他法,他只能忍耐,忍耐,忍耐……

“到了男孩的十五岁生日,执政官为他安排了一桩婚事——和腓特烈的女儿,一个名叫戴安娜的年轻女儿成婚。平心而论,那是男孩最高兴的一天,他的妻子体贴又温柔,贤惠又机敏,他从未如此快乐过,他如此爱她,他想将自己生命中仅有的美好留给她,他们很快就有了一个孩子,一个健康、可爱的儿子,并给他取了一个勇武的名字,奥拓……多么有力的名字。”

希姆知道奥拓,他在腓特烈的宅邸见过他了。

“但他发现,自从嫁给自己后,他的妻子日渐消瘦,他发现,他的妻子总是偷偷在角落抹眼泪,他不解,他困惑,他想了解原因,但总被一个又一个差劲的谎言搪塞。他知道自己的妻子在撒谎,但他不知道为什么。

“直到有一天,那天是妻子的受洗日,他偷偷返回了居所,想给自己的妻子一个惊喜,一个惊喜……”塞巴斯蒂安咳嗽了两声,凝噎了许久,“惊喜,一个惊喜。他发现自己的妻子在床上,和另一个人,另一个人。”

精灵的耳朵听得竖起来了。这是他未曾想到的情节发展。

“他愤怒至极,他想冲上前去,将那个王八蛋碎尸万段,却被几个守卫按倒在地,他发现那几个守卫是如此面熟。那是执政官的守卫,他父亲的守卫,此刻出现在他和他妻子的床前,出现在……

“当那个外来者转过头来时,呈现在他面前的,是一张熟悉的脸,一张憎恨的脸,一张令他肝肠寸断的脸。还有他的妻子,在床上痛哭流涕。”

希姆倒吸了一口凉气。

戴尔文通过强制手段逼迫了塞巴斯蒂安的妻子。

“男孩再一次对天发誓,他一定要将这个混蛋碎尸万段……将他的肉体和名声都碾入阴沟……让他,让他看着自己创造的一切毁于一旦!”

塞巴斯蒂安最后几乎是咆哮起来,强有力的拳头在床边的墙壁上砸了一遍又一遍。

“宰了他!我要宰了他!”塞巴斯蒂安又抓起床头的一个马克杯,往墙壁上扔,杯子即刻炸碎开,碎片溅到了希姆的脚边。

格勒克调整了许久的呼吸,才终于平静下来。

“而我成功了,我成功了!我支开了这个王八蛋的所有守卫,我把他的脑袋像西瓜一样搞烂,让他在所有议员面前惨死暴毙!我失败了吗,医生?告诉我,我失败了吗?”

希姆缄默了很久,他只是看着眼前的格勒克癫狂般地狂笑着。直到塞巴斯蒂安的情绪平复下来,他才开口:“你的妻子和孩子呢,戴安娜和奥拓,他们会怎么样?”

“戴安娜死了。”塞巴斯蒂安的语气如同死灰,“自从那件事之后,我殴打她,把她溺死在了水槽里。奥拓,我也殴打他,每当我看见他时,我就想起戴尔文那张丑陋的脸。奥拓,奥拓,奥拓,他甚至可能不是我亲生的……王八蛋,戴尔文和戴安娜上床的次数比我还要多!”

希姆一直在回避继续引爆塞巴斯蒂安的怒火。确实,在知道自己即将沟通的对象是塞巴斯蒂安后,他是带着怒气走进这间屋子的,但此刻,他的心中只有悲悯。又一次,他等到塞巴斯蒂安安静下来后,才问道:“戴尔文为什么要对她做那种事情?”

这一次,轮到格勒克沉默了。

“他觉得,戴安娜长得很像我的母亲。”

精灵很震惊,但他已经习惯了。

“她是自愿的吗?”他问道。

格勒克再次沉默了。

“不。”

“那么为什么,你要对她施暴?这不是她的错。”

塞巴斯蒂安转过了脸。“你想让我承认我的错误。”

“至少你知道哪部分是你的错。”希姆叹了口气,“我能够理解你对戴尔文恨之入骨,但这份憎恨与戴安娜无关,更与你的孩子无关。你这样做,和戴尔文有什么区别?”

“你说得很轻巧,希姆医生。我能怎么办?在那件事发生以后,我怎么可能还能平静地对待他们?如果是你自己遭遇了这些事,你还能保持这样的好心肠吗?”

“你陷于仇恨的泥潭太久了,以至于你用最恶毒的方法对待你爱的人。至于我——或许吧,我不对我自己的道德做出过高的评价。”

“林地的医生认为自己并不道德高尚。你言不由衷。别急否定我,希姆医生。我杀了你的宠物,我让你身陷险境,你恨我吗?”

“安娜不是我的宠物,你杀了她,是杀了我的朋友。”精灵回头瞟了他一眼。

“那么,你一定非常恨我。”

希姆又用蓝色的眼睛同他对视了一会。“恨之入骨。可能不亚于你对戴尔文的恨。”

“所以你在今天,选择冒死复仇,刺穿我的腿,就像我宁愿冒死打碎戴尔文的脑袋。你还觉得这不是受到了仇恨的驱使吗?这不正是复仇的力量吗?”

“阻止你,是我的责任,仅此而已。”希姆又叹息一声,“我的良知无法接受自己有能力却不作为。”

“你否认了仇恨,提出了良知,这就是你今天晚上来到这家医院的目的?真可惜,我还以为你是专程来奚落我。”

“我说过很多次了,我并不是为了复仇而来的。”

“不是?你一直在强调你的责任,但责任算什么?责任能给你多大的动力?有什么比仇恨更可能给你如此大的力量?”

“仇恨的力量确实很大,塞巴斯蒂安。所有人都能轻而易举地被复仇主义裹挟而去,黑子想要复仇,史雷克想要复仇,提撒想要复仇,你想要复仇——谁也不能否认仇恨,谁也不能永远都宽恕仇恨,我也不能原谅你,我不可能否认我对你的恨。但我们有比仇恨更重要的东西需要守护,正因如此,在生命中,复仇决然不能是第一位的任务。”

“什么能比仇恨更重要?”格勒克眯起了眼睛,“你真的不是专程来杀我的?”

“你把自己想象得太重要了。我憎恨你,但我和你不一样,我的仇恨不会占据生命的绝大部分。我不是在说什么应当宽恕一切,有的罪行——例如你的罪行,就是不能宽恕的。”精灵感到累了,抬起头,看了会天花板,然后转身,朝着房门走去,“生命应该有更重要的东西,生命中有爱自己的人,有自己爱的人——这些比仇恨重要千百倍,这些才是我会去牺牲自己的生命去守护的。我可以杀了你——然后呢?

“你得到了解脱,但我违背了法律,更是让共和国与精灵之间的矛盾更加尖锐,让你实现了在精灵和哨兵的背后捅一刀的目标。

“还有呢?我的家人会受到影响,共和国或许会制裁伊蒙,还会因为我的蓝眼睛去制裁另一个拥有蓝眼睛的精灵,甚至林地的生灵都会因此受到波及——这些是我必须跨过仇恨,去守护的东西,维护他们的幸福,比复仇更重要。

“至于我自己,我不可能不受影响,或许议会又要把我留在这里调查好几天。我的时间不多了,我们的时间都不多了,我们还要去尼博尔唤醒土元素,要让这个世界能够活下来——你觉得,和这些相比,向你复仇很重要吗?

“我是政治素人,但我不会被你操纵。如我方才所言,你的伎俩卑劣无比,却骗不到我。”

塞巴斯蒂安咧起了嘴。“你可真是越来越像提撒了。伶牙俐齿得可叹,头脑灵活得愚昧,满口公正得可恨——别忘了,已有之事后必再有,已行之事后必再行。希姆医生。”

“我不会变成下一个提撒的。至于你,你可以坚持自己的看法,自便吧。”希姆瞟了他一眼,他的厌烦感愈来愈强烈了,他叹息一声,转动了门把手。

“骗子!伪君子!回来杀了我,杀了我!”塞巴斯蒂安仍在咆哮着追问,“把你在白天没做完的事情做完!把你来到这里最初要做的事情办掉!”

“你知道的,我是医生,我知道当剑刺进哪里的时候,造成的伤是最致命的。如果我想杀你,我是绝对不会选择刺你的腿的,塞巴斯蒂安。”希姆打开了门,他只感到厌倦,塞巴斯蒂安第一次提到这件事时,他感到愤怒,但现在,他只感到厌倦,“按照你们的传统,在余生好好忏悔吧,塞巴斯蒂安。”

他累了,他真的很想回家。

说罢,他夺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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