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风袭废墟神殿，或者说前往黑斑病医院的路确实要远上不少。但希姆忐忑的内心让这段时间显得格外短暂。
黑斑病是不治之症……但万一自己能够治愈呢？……自己的能力在这两天有了显著的提升，不仅施法的负担降低了——自己感受到的疼痛减少了，而且效能更强了——自己的能力已经开始能治愈内伤了。
如果自己能够驱散他们体内的腐朽呢？那样可以避免出现多少悲剧，避免出现多少……史雷克。
另外，亚卡的含糊其辞让他感到不安。
某种程度上，结合他对共和国既有的认知，他已经能对这所医院的现状猜出个大概了。
他一路思考，一路揣测，终于来到了所谓医院的门口。
这是废弃了的神殿，曾经是格勒克精神世界的中心，每日接受成千上万人的朝拜——如今荒草遍地，在寒风下死气沉沉。
“希姆，”亚卡小声呼唤他的名字，“无论如何，我们绝对不要进院长的办公室。”
“啊？为什么？”
希姆还没得到回答，大门便缓缓打开，门栓吱吱作响，一个苍老、驼背的格勒克打开了大门，希姆看见了他扭曲的手指和爬满皱纹的下巴。
“稀客，这是稀客啊，亚卡大人。”年老的格勒克扶着门，咯咯地笑着，缓缓鞠了个躬，随后看向希姆，“另一位大人是？……”
“不要这么叫我们，院长。”亚卡的脸上浮现出些许忿色，“这位是希姆医生，他想来看看病人。”
“噢，是希姆大人呐！您的大名，我早有所耳闻，真是如雷贯耳。”院长继续咯咯地笑着，“病人倒是没什么好看的，而且他们可危险了——不如在我的办公室，喝两杯茶……”
“不了，院长，希姆医生想尝试治疗黑斑病。”
“噢，什么……治疗黑斑病？……”院长不再发笑了，但垂下的眼睑中却见不到一丝期待和喜悦，反而显露出了担忧，“噢，我明白了，请你们先进来吧。”说罢，他转头进入了大门后的阴影中。
希姆的侧脸蓦然间感到了一丝温暖，他转头望去，地平线上已出现一轮红日，在沙漠的尽头冉冉升起。随即，他跟着亚卡进入了医院内。
医院的外表已然十分残破，但与内部的环境相比，已然可谓焕然一新——进入屋内，迎面而来的便是浑浊的空气，墙壁上四处是青苔和污垢，抬头便可见到稀稀落落的蜘蛛网。
这不仅是黑斑病患者的聚集地，还是细菌的大本营。
两个精灵跟随着院长，走过两个走廊，踏过几级楼梯时，亚卡停下了脚步。“这是去你办公室的路，院长。”亚卡听起来缺少耐心。希姆相信，他的烦躁和不满并非仅仅来自今天的遭遇。
“当然了，亚卡大人。难道不应该先去我的办公室休息休息吗？”院长还是咯咯地笑，错弄着自己枯木般的手。
“我们赶时间，院长。”
“是这样的吗，希姆医生？”院长抬起下巴，用圆滑的声音询问希姆。
希姆点了点头，但觉得太急切似乎不太礼貌，便回答道：“但如果您实在希望……”此刻，他想起了亚卡的叮嘱——不要进院长的办公室。
“噢，那真是太好了——”
“我们可以在看完病人后，再去办公室。”希姆迅速补充道。他的余光捕捉到了亚卡的欣慰。院长的脸上却再次显露出不悦。
“太可惜了，希姆医生。可以容我询问一下，为什么你想去看望病人吗？”
“我想尝试一下用我的能力治疗黑斑病。”
“但是黑斑病是不治之症，任何人都不能治愈黑斑病。”
“我知道，但如果我成功了，它就不是不治之症了。”
“噢不不，希姆医生，黑斑病是具有传染性的。”院长一手扶着墙，“你可能会……”
“我知道，而且我心意已决。”
“我的意思是，有些事本就不该去尝试，希姆医生。”
“什么意思？”希姆着实没能理解院长的话。
“希姆医生，你要知道，这些患者已经没救了，但这不重要……”
“什么叫这不重要？”希姆的胸腔已然升腾起些许怒气，“那是他们的生命，怎么能说不重要？”
“我的意思是，就算他们死了，对其他人也不会有任何影响。”
“他们有家人、朋友……”希姆意识到，院长在转移话题的重点，院长的话已经默认了患者的生命本身并不重要，“而且，他们的生命，本身就是无价的。”
“是的，是的。当然，当然。”院长笑盈盈地附和道，“我并不是说他们都该死，我也希望他们活着，他们活着这件事是非常有价值的。”
“那我们的目的就是一致的。你应该支持我去治疗那些病人，以免他们失去珍贵的生命。”
“但他们是患者的时候，比不是患者的时候更有价值，希姆医生。”
什么意思？
“院长，这话是什么意思？”希姆着实楞了一下，“医院设立的目的难道不是……治疗他们，让他们脱离黑斑病的腐蚀吗？”
“您真是好心肠，希姆医生。您试想一下，医院存在的目的是什么？”
“是治疗患者。”希姆不假思索。
“对，对。但如果没有患者了，还有医院吗？”院长的音量放低了。
“……或许就没有了。”
“对了，对了，”院长又咯咯笑起来，“世间人无病，架上药生尘。这么简单的道理，希姆医生应该是懂得的吧？”
希姆湛蓝色的眼睛盯着院长，震惊的目光在对方身上停留了很久。“什么？”他不忍大声询问，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噢，希姆医生。试想一下，如果你让黑斑病患者都痊愈了，医院的这么多人手该去哪呢？我该去哪呢？议会每年给医院拨款十万克朗的精灵之光，维系着好多人的生活——医院人员上上下下的生活。”
希姆听懂了，第一波袭来的情绪是震惊，随后是困惑，最后是愤怒。他明白了亚卡对他说的“这所医院存在的目的不在于治疗”是什么意思了。
“所以你们放任他们自生自灭？！”
“维持现状对大家而言都是最好的。”院长皮笑肉不笑，“来吧，希姆医生，去我的办公室喝杯茶，我从来不吝啬冰敬——然后我们把治疗的事情忘了，怎么样？”
“所以，您不愿意带我去见病人，对吗？”
院长没有回答，但他的笑容逐渐消失。
“恕我直言，希姆医生，我不相信你能治愈他们。”院长挑了挑眉毛，“你的前辈已经尝试过了，而你强在哪里，你又能做什么呢，希姆医生？”
“那我就自己去找。”希姆的面部肌肉不受控制地痉挛起来，愤然转身离开。
院长刚准备伸手去拽希姆，却发现自己扶在墙上的手被一坨冰给冻住了。他很快意识到，是亚卡使用能力控制住了他。
“你！”院长用尽全身力气，试图挣脱那坨冰的束缚，却无济于事。
“抱歉了，院长。”亚卡不禁扬起嘴角，“你看见希姆的决心了，他不会放弃的。你的手很快就能被解开。我们只是来看看病人的，不是来拆了你的聚宝盆的。”
“你们精灵就是不懂得和光同尘，不懂得见好就收。”院长几乎是在怒吼，“卫兵！卫兵！——”
随后，亚卡也转身离开，前去追赶希姆。
希姆在医院内埋头乱窜，直到被亚卡追上，亚卡一把抓住医生，以免他继续乱跑。被抓住肩膀的希姆被惊吓到了，但很快意识到是自己的同伴。他有些生气，亚卡没有早些告诉自己，院长的真实情况——他们刚刚走了很久，他完全有时间告诉他。
“我知道你的困惑，”亚卡保持了温和的语气，“抱歉。我想观测你的决心——现在看来，你的决心十分坚定。”
“或者，顺便测试一下我的反应力？看看我能否看破院长的那一套说辞？”
“你确实成长了，希姆医生。来吧，我知道路在哪。”
两个精灵快步行走着，他们发光的身体为黑暗的走廊带来了唯一的光亮。
亚卡的方向感很好，比希姆要强。他们很快找到了一处大铁门，门口站着两个全副武装的格勒克守卫，他们本坐在门口的桌椅前打牌。守卫对两个精灵的靠近感到警觉，他们没有即刻将武器对准他们，但明显提高了戒备，他们丢下了手中的卡牌，抓起了落在一旁的大剑。
这两个守卫的装备比国民卫队还要好上不少，头戴铁盔，身批锁子甲，手上的大剑也是崭新的。
“希姆医生想看看里面的病人。”亚卡上前解释道，他需要抬着头才能直视那些守卫的脸。
“我们只接受院长的命令。”守卫在铁罐头内的声音十分模糊。
“院长正在忙，没空来处理这件事。”
“我们只接受……”
“你们应该知道，今天市区内已经发生了很多事情了。”亚卡没好气地叉起腰，“所有人都可能和今天的危机沾边，成为被怀疑的对象——任何人，任何可能相关的人——尤其是当这里关押着塞巴斯蒂安的时候。院长是聪明人，我相信你们也是。”
塞巴斯蒂安？
他被关押在这里？
等等……关押？
希姆知道亚卡正在威胁守卫，但这一连串的信息让他猝不及防。
两个守卫对视了两下，眼神在希姆和亚卡身上飘忽，又凑近脑袋私语了两句，然后点了点头，打开了又大又沉的铁门。
希姆本以为，会在那扇大门后看见走廊和病房——他能猜到，这个区域一定也卫生不到哪里去，或许走廊上会有很多垃圾和霉菌，或许病房会又小又简陋，但……
出乎他预料的是，铁门后面根本没有病房。
大门后是阴暗的通道，以及两侧的牢房——对格勒克而言不过是巴掌大的房间，简单的硬板床和及其糟糕的卫生环境，房门是铁栅栏门，隔墙也是铁栅栏墙。眼前的一幕让他震惊到瞠目结舌，他沉默地走在走廊上，环视四周，病患蜷缩在两侧牢房的阴影下，希姆能看见黑斑病在他们身上留下的痕迹——硕大的黑色斑点，遍布他们的全身。他的灵魂链接让他对腐朽能量的感知更为敏感，随着对走廊的深入，他感受到的腐朽气息愈发浓烈——甚至盖过了此地飘散着的难以言表的臭味。
如果说在他进入大门前，他认为此地不像是一个医院，那么在进入大门后，他就彻底明白了一件事——
这里是一座监狱。
一座实打实的、毋庸置疑的监狱。
他惊愕到咬牙切齿，惊愕到几乎无法呼吸。他转头看向跟上来的亚卡，只见对方眼里完全没有惊讶，但仍有无尽的无奈和悲悯从眼中溢出。
“你一直都知道的，对吗？”希姆的声音压地极低，颤抖的嗓音裹挟着哭腔。
亚卡点了点头，无声地回答了他的问题。希姆压制着自己胸口升腾起的一股怒气，缓缓地向深处继续走去。天刚蒙蒙亮，许多病患——或者说囚犯尚未起床，他想找一个已经醒来的病患尝试治疗，如果不能治疗成功，也不至于闹出太大的动静……
他边走边看，希望能找到一个已经醒来的格勒克，并且顺便观察了许多病患的状态。
很糟糕，即便不论黑斑病给他们的身体带来的特征，此地恶劣的卫生条件也让他们的皮肤处于极其不健康的状态。同时，他们的消瘦让希姆都感到难堪，他们比他白天在贫民窟见到的格勒克更为缺乏营养，许多囚犯可以用皮包骨头来形容——甚至有肌肉萎缩的症状，希姆猜想“医院”并没有给病患们放风的机会，让他们终日蜷缩在巴掌大的病房内，完全没有运动的机会，导致了肌肉萎缩。
终于，希姆找到了一个已经起身，扒在铁栏杆上望向希姆的格勒克。
那是一副熟悉的面孔。
那是他白天在贫民窟看见的老熟人——他在格勒克广场被炸弹袭击后，被一个格勒克带到了贫民窟，他在那里见到了眼前的那个格勒克，那个被德弋认出是戴尔文的前顾问，为戴尔文出谋划策，后来又被抛弃，被剥夺了财产并失去一切的格勒克。
“我的天，古尔？”希姆小跑到那个“病房”——或者说牢房前，他看着眼前的断角格勒克，心中的疑惑不言自明。
“希姆医生，我们又见面了。”断角的古尔苦笑了两声，“但你看起来比白天有精神多了。”
“你是怎么被关到这来的？莫非你也……”希姆观察了古尔的身体，却没有发现预计会见到的黑斑。
“不，希姆医生，暂时还没有。”
“暂时还没有，那你是怎么？……”
“我成了共和国的威胁了，希姆医生。”古尔靠在墙上，“黑斑病不过是借口，即便我本没有，只要来到了这里，我很快也要命不久矣了。”
“什么？为什么？你不是已经离职了吗，他们为什么……”
“在白天，我组织了一伙平民阻拦奥古斯特二世入城。”
“这不是说明你站在共和国这一边吗？”
“这只能说明我站在君主制的对立面，谁都明白我不是为了共和国才这么做的。”
“但……为什么要把你抓起来？你又没有明面反对国会。”希姆倍感困惑。
“但我展示了我的影响力，一个知晓实情、能号召平民却在野的人对国会而言比奥古斯特二世更危险，这样的人既然能号召平民反抗奥古斯特，就也能号召平民反抗国会——毕竟从今天的情况来看，国会并不比奥古斯特二世受欢迎。”古尔面色凝重，昂起头颅，神情之上只见愤慨，“格勒克有句古话，叫做攘外必先安内。对于国会而言，我就是内部的威胁。”
唯一能够形容希姆此刻心情的，恐怕只有失望。深深的失望，对共和国的失望。
格勒克有句话说得好，共和国总是能让所有人失望。
“做你该做的事情吧，希姆医生。”古尔再次扒在栏杆前，“只有你能拯救我们了。”
“你是说，治疗黑斑病吗？”
“不，是更长远的……”
古尔话音未落，牢房内部响起了惊恐的叫声。
“精灵！蓝色眼睛的精灵！”不知是哪个病患，大声喊叫了起来。突如其来的喊声吓到了希姆，更糟糕的是，引起了其他病患的注意。病患们纷纷扒在铁栏杆上，试图探出脑袋看向唯一的光源——两个精灵的所在地。
“精灵！”
“他有蓝眼睛！”
“我的天呐！”
各种惊呼声此起彼伏，或惊喜，或诧异，或恐慌，也有许多格勒克试图隔着栅栏墙交头接耳。一时间，整个医院，或者说牢房都陷入了混乱之中。希姆有些不知所措，但他知道沉默是最好的选择，并且看向了亚卡，对方仍在冷静地判断情形。
“好啊，精灵，来夺走我们的性命吧，精灵！”
“快滚出去，蓝眼睛的怪物！”
“你之前去哪了，精灵？！你现在救得了我们吗？”
现场一片混乱，额守卫只是站在门口，依靠在墙上，与其说是作壁上观，不如说是在隔岸观火并幸灾乐祸。亚卡还在思考是否应该出手——他可以向半空释放冰晶并让其爆炸，产生的爆炸声能够让现场的众人都安静下来，但这样毫无疑问会显示自己的侵略性，激起对精灵感到排斥的格勒克的反感。
正当他在权衡利弊时，古尔举起了房内的一根木棍，在铁栏杆上连续敲击了多下，巨大的震响声在走廊内回荡，让现场安静了下来。但安静下来还不够，必须有人为精灵此行的目的做出解释。
古尔再次开展了自己的任务。
“各位！”断角的格勒克扒在铁栏杆上，大声呼喊着，“我知道，你们之中有些人厌恶精灵，我也知道，精灵中确实也有邪恶的、堕落的、腐化的，但此时此刻，站在你们面前的两位精灵，绝不是我们的敌人！
“黑眼睛的精灵，他是亚卡，是哨兵的领袖，在过去的十年间带领精灵保卫着尼文的边境，阻止摩多和其他腐朽生物伤害尼文的生灵。是的，我知道，你们很多人不满精灵和共和国合作，但你们也应该看到他们做出的牺牲，他们用自己的长剑和短弓，用自己的血肉和生命为尼文筑起高墙。精灵已经牺牲了够多了，而奴役我们的是共和国，你们难道就看不透这一点吗？！”
现场陷入了沉默，许多格勒克隔着栅栏窃窃私语起来。
“还有另一个，你们都看见了，这个精灵有蓝色的眼睛，但他不是提撒，不是怪物，不是任何其他的东西——他是希姆，林地的希姆医生！你们或许有人听过他的名字，或许甚至接受过他的治疗，他是林地最美名远扬的治疗者，他怀揣着仁慈之心来这里，想使用自己的能力治疗我们的疾病——你们说，他是坏人吗？！”
紧随其后的是完全的沉默，连窃窃私语的声音都消失了。古尔也深呼吸了一阵，调整自己的气息。亚卡在希姆身后，点了点头，又看了眼关在牢房内的古尔，不由地用欣赏的目光打量了一会。
希姆眨巴着自己蓝色的眼睛，沉默了三秒后，还是鼓足勇气，做出了接下来的发言：“各位，我本不想弄出太大的动静，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治愈你们的疾病，但我愿意试一试，哪怕是让我自己染上黑斑病，我也不在乎。但我希望自己能帮到你们，请让我试一试，让我尝试一下治疗你们被感染的部位。”
“救救我，希姆医生！……救救我！”
一道凄厉的哭喊声从希姆身后传来，当他转过望去，发现一个患者正拽着铁栏杆，歇斯底里地大喊。当希姆走到声音来源的牢房前时，发现对方消瘦的半截身子都已经发黑，从胯到脖子，全部布满腐烂的黑色肉块，那个格勒克已经是拖着虚弱的身体，靠在牢房前了。
很显然，他命不久矣了。
“救救我……希姆医生……救救我……”格勒克仿佛吐出了最后一口气，随后靠在牢门上，身体缓缓下落。
“守卫！守卫！”希姆转向大门口，“打开他的门，他的状态很差，他——”
“医院有明文规定，我们不能擅自打开病人的房门。”守卫的语气只有冰冷和不懈，“你治不好他们的，希姆医生。”
希姆倍感愤慨，但他知道此时求助谁都不会带来任何帮助。他蹲下，抬起病患的手，这只手上满是黑斑和烂肉，希姆不知道他在此待了多久，但此地糟糕的卫生条件绝对没办法让他的病情好转，只不过，所幸没有感染的症状。希姆举起右手，对准病患的黑斑释放他的光芒。
在蓝色的光芒笼罩病患的手的那短短几秒间，整个医院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希姆的身上。
他能治好吗？
所有人都期待着结果……
但结果会是什么样的，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光芒逐渐退去，最先见到结果的是希姆。
手上的烂肉消失了，替代烂肉的是洁净的皮肤，但黑斑仍在，依然触目惊心。希姆呆呆地看了一会，再次施法试图治疗，但得到的结果并未发生改变。病人也呆呆地看着他，疲惫的眼睛开始缓缓地合上。
他失败了。
他有心理准备，但依然感到了沉痛的悲伤。
“抱歉……”希姆放开病患的手，但对方似乎已经没有力气可以回应他了，那双痛苦的眼睛永远地合上了。
偌大的牢狱内，每个人都低下了头，沉痛的阴影压在了每个人的心头。
希姆想起了院长说过的一句话。
你又能做什么呢，希姆医生？
他失败了，他什么也做不到。
挫败感和失落感在他的眼眶里翻江倒海，他又一次失败了，哪怕他拥有治疗的能力，哪怕他已经当了多年的医生，他依然阻止不了生命在他的手中流逝。他不禁啜泣了一声，闭上眼睛，黑暗中却出现了安娜的瞳眸。
安娜……
安娜……
随后，在他黑暗的意识中，小狼转过身，离他而去。
一阵掌声在牢房门口响起，打断了他飘忽的思绪，希姆定睛望去，看见的是带上了更多守卫的院长。
“绝佳的好戏，希姆医生，还有亚卡大人。”院长狡黠地笑了，“我总算是亲眼见到您的慈悲了，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院长口中的阴风不免在希姆的胸腔中扇起一团怒火。希姆默不作声，握着拳头准备同院长擦肩而过，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他想回家了，他真的想回家了。
但院长用手臂拦下了他。希姆抬起头，看向那张表面上笑盈盈的脸，与那透露着愤恨的眼睛对视了两秒。见院长没有让路的意思，希姆冷冷地问道：“你想逮捕我？”
“放心吧，希姆医生，我没有相关权力，而你们精灵有特殊的权利……只不过，有个人想见你，就在我们医院。”
“什么意思？……谁？”
院长的脸色又阴沉下来：“来吧，希姆医生，虽然你没办法根治他们的疾病，但你可以去见见这位老朋友。他没有忘了您，我想您不太可能忘了他，毕竟你今天刚刚捅了他一剑。”
当然，他当然无法根治他们的疾病。
希姆朝后望了一眼，望向延伸至阴影伸出的牢房，苟延残喘的病患，还有糟糕透顶的医疗环境。
根植于肉体的疾病并不可怕，最怖人的疾病根植于精神和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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