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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水 第十二节 沙上狐

奥日与萤火意志后传:光——影,尼文——尼博尔

戴尔文看着希姆和伊弥摘下斗笠,露出他们湛蓝色的双眼时,金色瞳孔中的不安冉冉升起。

“果真如此。”他不免感叹起来。

果真什么?

希姆困惑地皱起眉头。

十分钟前,他、伊弥、凯沃和琪从沃林的精灵之井传送到了狂风荒漠的精灵之井——目的地的井被一座堡垒包裹了起来,并且由共和国的守卫看守。他知道他们要去的最终目的地是共和国的国会大厦,显然不是这里。

精灵之井是连接尼文的血管,共和国核心区域也有许多座精灵之井,为什么国会大厦不建在精灵之井旁?

琪告诉希姆,这是因为格勒克的执政者希望对精灵保持独立,也要警惕精灵通过精灵之井快速打击国会的可能性,至少建造国会大厦的自由派是这么希望的。

迎接他们的是共和国的执政官,名为戴尔文。

戴尔文身材一般,但肩膀宽阔,而且一点也不驼背,笔直地坐在长椅上;他身着宽松的暗金色丝绸长袍,上面镶嵌着银制的纽扣,别着几根精致的别针和勋章;他没有留胡子,也不选择只留下两鬓,却有着花白的长髯,扎成两条辫子,一直垂到两肋;他的面颊深深内凹,法令纹不能更明显了,像用炭笔画上去的;鹰钩鼻和上翘的下巴让他看起来难以接近而威风十足。

伊弥和希姆是戴着斗笠来的,为的是遮住他们湛蓝色的眼睛。

戴尔文看了看他们的斗笠,又看了看琪。

琪示意两人摘下斗笠后,戴尔文不免叹息起来。

“你应该通知过议会了。”琪紧随其后。

“是的。”戴尔文面色阴沉,“他们知道这件事后和一群鸭子一样嘎嘎乱叫。”

希姆注意到伊弥的脸色比戴尔文更差,她的面部在阴郁地痉挛。

他知道蓝眼睛曾经是提撒的代表——提撒如今又是背叛者和怪物的代表——伊弥更是厌恶别人将她和怪物挂钩。

“眼睛?”希姆突然发问道。

戴尔文诧异地转过头来,目光快速地在希姆身上上下打量。

“是的,希姆医生,是眼睛的事情。”戴尔文语速平缓,“你知道的,那容易让人想起不好的事情。”

伊弥在一旁偷偷地瞪着戴尔文,希姆的余光察觉到她攥紧了拳头。

“当然,但那是历史,是提撒,不是我们。”希姆坚决的语气一反常态,“我相信共和国的管理者们比我更明白客观辩证的艺术。”

伊弥的目光偷偷落在他身上一刻后,显然安定了许多。

戴尔文的眉头跳动了两下,点了点头,挤出一句:“当然,你说得对,希姆一声。时候不早了,我们可以出发去国会大厦了。”戴尔文从胸腔发出低沉的声音,摊了摊手,转头走向门外。但当他准备迈出大门时,他重新转过头来,叮嘱一句:“不过,在路上最好藏好——既然你们已经带了帷帽来。”他指了指希姆和伊弥手中的带面纱的斗笠。

哦……这玩意叫帷帽……希姆看了看手里的“斗笠”。

凯沃还是面露困意,琪将略带忧虑的目光落在希姆身上长达两秒后,示意他们跟上。

当他们走出要塞的时候,在门口发现了一架巨大的华美轿子,用的是上了赤红色漆的上好木材,挂着的是烫着金纹的丝绸帘子,轿子从头到尾雕满了兽型浮雕,足足需要十个轿夫才能抬起。希姆看见这个轿子时不免浑身一震,执政官的排场真是不小,共和国寡头连在使用交通工具这一方面都可以展现出自己的富余和……尊贵,以及自由挥霍剥削的态度。

以轿子为中心,门口的区域被警卫围了三圈,全是精壮高大的格勒克,披着严严实实的青铜甲,从脚武装到了牙齿,举着等身的大盾。再往外围也有格勒克,但都是衣装朴素甚至褴褛的民众,他们踮起脚尖,伸长脖子,想看见守卫和大盾后的精灵。

戴尔文转过身来,背对轿子,正对他们,迎来的是琪不满的目光。看样子琪也对这种交通工具产生了反感。

“我知道你们不喜欢这个,但是今天城里有骚乱。”戴尔文向轿子挥了一下手,“十二个小时内,黑斑病出现传染性的消息被泄露出去了,城里已经发生了骚乱,骚乱的挑起者将一切归因给议会和精灵,所以你们也是他们打击的对象。如果你们走在大街上,可能会被袭击。”

琪有些急躁,眼皮跳动,希姆感到她已经开始生气了:“如果真的是十二个小时内才泄密的,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引起骚乱?如果在更早之前发生,为什么不告知我们?”

“冷静点,琪,泄密的事情确实发生不久,我们也猝不及防,但是此前连一点苗头都没有,只可能是迅速爆发的产物。很显然,挑动者经验十足,而且握有不少资源,只要善于运营和统筹安排,让这样的骚乱突然爆发并非没有可能。”

希姆和伊弥的眼神对上了一刻,交换了一下心中的不安感和困惑。

“查出来是谁泄密的了吗?”琪的语气中仍渗着火星,但没有刚刚怒气冲冲了,显然已经接受了戴尔文的解释。

“暂时还没有,我们还在排查。”戴尔文一只脚踩进轿子,“时间紧迫,快上来吧。”

接着,在戴尔文的警卫的簇拥下,四个精灵陆续上了轿子。伊弥很自然地坐在了希姆左侧,凯沃一进轿子便想也没想地靠在希姆右侧的窗口合眼休息了,琪一言不发地坐在戴尔文那一侧,一只手不安地攥着。

明明是共和国内出现了骚乱,执政官看起来反而是轿子里最安心的一个,他甚至语调悠扬地安慰道:“不用担心,国民卫队全员出动,全权负责市区内的秩序维护,今天的骚乱可能会出现几次小高潮,但绝对闹不大。”说完,他稍稍拉开帘子,示意将轿子团团围着的警卫,可以出发了。

随后传来的便是呵斥声和碰撞声,希姆听出来那是警卫在为了开路而驱赶民众。那是聒噪且令人不安的声音,夹杂着粗鲁的辱骂声和惊慌的尖叫声,还有肢体乃至铁器碰撞的声音,激烈的音潮此起彼伏,每次都能在希姆的神经上碾过。只有戴尔文若无其事的状态能告诉希姆——这是正常而且安全的声音。

闹剧结束了,在几声吆喝后,轿子被抬起来并开始向前行进了。

“还有一件事,”戴尔文转向琪,“德弋到了。”

琪瞳孔一震。

“这么快就回来了?”她原本以为德弋还需要两三天才能回来。

“对,而且……带回来了一些不妙的消息……”戴尔文顿住了,窗外传来痛苦凄厉的尖叫声,一波接着一波。

希姆在轿子内听得触目惊心。若不是现在在市区内,他一定在怀疑又是有什么沃林食肉动物在把猎物开膛破肚。他瞄了一眼身边人,凯沃几乎是顷刻间就睡得“不省人事”,伊弥肃穆的眼神里没有惊恐,只有不悦和烦躁,而琪忧虑地抿了抿嘴,却没有太多不安。

至于戴尔文,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的眼睛始终斜视着窗外。在尖叫声又响彻了好一会后,最终,他拨开帘子,待警卫将耳朵贴近后,才用严肃的嗓音问道:“为什么还不出发?”

守卫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小心翼翼地汇报道:“有人在闹事,想见精灵,我们正在努力赶走她,但是她死抓着柱子不放。”

想见精灵?!希姆顿时头脑发热,不安感泉涌而出。找精灵?……找精灵做什么?……为什么要找精灵?……

“她?”

“是的,是一个戴着拜树教的面具的疯婆娘。她的孙子受了伤,说教会告诉她精灵能救她的孩子,所以想让精灵救救他。”

希姆只觉得心头一颤。

一对……奶奶和孙子?……他们需要帮助,他们需要治疗,他们将希望全部给予了精灵……希姆感到心头一颤,这是莫大的责任。如果他们不是在此刻来寻求帮助,而是在他的小屋……他有可能不伸出援手吗?

“莫名其妙。”一大股热气从戴尔文的鼻腔中涌出,“你们连一个女人都扒不走?”

“她抱得很紧,大人。”

“把她的手指打断,她不就松开了吗?”戴尔文不耐烦地对着警卫挥了挥手,在警卫点头离开后,戴尔文愤愤地抱怨道,“如果是腐朽猎手在驱散群众,我们早就出发了。”

在戴尔文话音未落之际,一直在做心理斗争的希姆按捺不住了。

“等等,我们应该——”希姆深吸一口气,在身旁四个人的注视下,迅速掀开轿子的帘子,连话都没来得及说完,就跑出去了。

他跳下轿子,迅速环视四周。

一个衣衫褴褛、瘦小的格勒克女性抱着精灵之井要塞门口的柱子上,她蜷缩着跪在柱子旁,似乎在保护身下的什么东西。两个警卫在轮流踢打着她,而刚刚离开的警卫已经拿出了粗大的戒棍,正对准她抱着柱子的手准备挥下去,但当他们发现希姆下了轿子后,就都停手了。

台下的警卫原本在驱赶着极力推搡着向前的群众。人群看见希姆跳下轿子后,也停止了躁动,只是抬头看着眼前的精灵。警卫发现人群安静了下来后,也转过来对着他。

一时间,全场的目光都落在这个戴着帷帽的精灵身上。

希姆必须承认,这是他第一次被这么多人盯着。寂静的人群中投射出来的目光所蕴含的感情可能比他这辈子接受到的都多——喜悦、期待、怀疑、忧虑、愤怒和憎恨,成千上百种情感交织汇聚,最后狠狠撞击到希姆的心头上,压得他一时间喘不过气来。不过他戴着的有面纱的斗笠还是给了他一点安全感。

他什么也说不出来,也不知道该做什么,但他知道自己的目的很明确,也在心中默默强调自己应尽的职责,同时下意识地继续朝着自己最初的目标前行——他小步跑到那个母亲身旁,一旁的警卫伸出手,或许是想拉开他,但最终没有动手。

当他靠近时,才透过已经破碎不堪的衣物下看见那青紫相见的后背,以及每一块衣角上沾染着的鲜血。多年以来,他见过了许多惨不忍睹的景象,理论上再恐怖的血肉模糊都不应让他震惊——但最可怕的那些几乎都是意外造成的创伤——而如今的惨状却是人为造成的,这让他心弦绷紧了许久。

他们是怎么下得了如此狠手的?

那位母亲的双臂渐渐松弛了下来,无力地垂在双肩两侧,她虚脱地喘着气,缓缓转过头来——她和基伊戴着一样的面具,只能看见面具下苍老疲惫的双眼——与希姆的目光相汇时,她瞳孔震动,颤抖地伸出手,张开了嘴却欲言又止,或许是如鲠在喉,悲喜终究溢于言表。

希姆半跪下来,伸出左手手接过了她的手。那是冰凉纤细的手,经络突出,老年斑相间,手掌下爬满了常年劳作留下的老茧,指尖渗着鲜血。希姆从未在林地见过这样的手……如此令人悲伤,如此令人心痛。他几乎哽咽住,颤抖着用右手搭在她的手上,轻轻地抚摸着。

他注意到,在她身躯的阴影下,有一个瘦小的蜷缩在襁褓里的格勒克婴儿——稚嫩而娇小,还没开始长犄角,额头上挂着一道怖人的伤口,血液从额头蔓延到下巴,将一侧的眼睛遮盖。伤口旁还挂着些许泥土和沙粒,希姆第一时间意识到,这可能是人群骚动时,孩子在意外中摔伤造成的。

孩子已经没有力气大哭了,看起来像是已经死了,但希姆观察到他还有微弱的呼吸,微弱到普通人或许根本意识不到。

“救,救,他……”老妇人用颤抖的声音恳求道,显然是因为刚刚经历了粗暴的虐待,她的话语梗塞而艰难,“求……求,求你……精……灵……”

即便是透过帷帽的面纱,希姆还是几乎要呜咽出来,他双眼酸楚,泪意涌现,悲怆地闭着眼睛,颤抖着点下头,对着孩子伸出右手,掌心发出淡淡的蓝光。

在众人的注视下,淡蓝的光芒笼罩了孩子额头的伤口。每一只眼睛和每一条神经都被台阶上的光芒紧紧把握住,光芒将他们的全部精神承载着飞跃到了期待的峰峦,落地在了万籁俱寂的世界里,连呼吸声都显得聒噪而令人不安。

随着希姆的一声抽泣,光芒散去了,他轻轻地擦拭孩子的伤口,原本触目惊心的伤口已然消失,显露出的肌肤完美得如同新生的一般。希姆再将手伸向老妇人,细心地治疗着每一个伤口,将青紫色调和回天然的黄褐肤色,抹去了伤痛的痕迹。

老妇人面庞颤抖,她几乎是跪在地上,一手抱着婴儿, 另一只手抓住希姆的右手,下唇颤动不已,激动得说不出话,不停从牙缝里抖出难以辨析的“谢谢”。

调动完能量的希姆深呼吸了两次,发现这次的施法十分顺利——在往日里,这样的大面积施法会和一千米长跑一样累人,但今天几乎没有任何疲惫感。刹那间,他联想到,或许是因为自己吸收了提撒的光矛,因而能力变得更强了?……

第一时间内,他也想起,在第一次治疗泰勒时,他彻底晕厥过去了。但在吸收了提撒的光芒后,他在静谧森林治疗自己磕破的脑袋和浑身是伤的高格时也比第一次轻松许多,更不用提在今天早上治疗伊弥时……或许这不是他能力的熟练度提高了,而是他的力量确实增强了。

当他还在思考时,身后传来了戴尔文的声音。

“谁让你们动手的?!”戴尔文不知何时冲出了轿子,指着警卫的鼻子痛骂道,“你们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伤害共和国无辜的公民?给我滚回去!”

没有比震惊更适合用于描述希姆现在的感受的词了。戴尔文在轿子里亲口告诉警卫,把哪个妇人的手指打断,现在却指责他们伤害她。

柱子旁的警卫们却不温不怒,一齐恭恭敬敬地鞠了个躬后,自觉地移步到了轿子后,转移到了群众的视线范围外。

戴尔文走到希姆身边,扶起那位老妇人,然后喊来其他警卫扶她下去。老妇人十分抗拒地推搡,但几乎是在被两个警卫架着带了下去,而他们的前面还有两个警卫举着大盾挡住了身后的粗暴举止,同时大盾在地面磕碰的声音刺耳又响亮,老妇人的挣扎声和虚弱的喊叫声甚至难以传入希姆的耳中。

“你们轻点!”希姆有些愠怒地站起,担忧地看着老人和孩子被连拖带拽地带走了。在自己的劝阻毫无作用后,他愤愤地转头,余光看见琪躲在轿子后,一手扶着轿子,满脸闷闷不乐。

看着两人被拉下去后,戴尔文缓缓起身,面带微笑,转向高高抬起脖子注视他的群众,向他们敞开双臂。台下迷茫和惊喜相交错的面庞之间,依稀传来了欢呼声和叫好声,一些人天真地微笑着交头接耳,一时间细语声弥漫了整个场所。

“共和国的公民们!”戴尔文魁梧的身材在台阶上显得更加光明磊落,他振臂高喊道,“很抱歉,今天发生的恶劣事件给各位留下了不好的回忆。我们一定会严肃对待此事,为共和国的公民讨得合适的结局。”

台下迸发出响亮的欢呼声和呐喊声,他们高呼着执政官戴尔文的名字,喊声裹挟着逐渐杂乱而稀疏的掌声,刚刚还在推开人群的警卫带头鼓起掌,他们的掌声异常响亮而整齐,渐渐带动了别的格勒克也举起双手鼓掌欢呼。当戴尔文放下手臂,准备转头重新走向轿子时,掌声和欢呼声已经在整个人群中井然有序地演奏起来了。

希姆在戴尔文身旁,帷帽下的脸上没有一丝欢愉。他藏在阴影下的眼睛斜视着打量着戴尔文挂着微笑和皱纹的脸,在嘴角和皱纹之下看见了沉积多年的虚伪。

他又看了一眼轿子,琪已经不在后面了,或许是已经回轿子里了。但伊弥不知何时出来了,也是站在轿子后的阴影里,戴着帷帽看着眼下发生的一切。他看不见她的眼睛和脸,但他感觉到了她的忧虑和紧张……还有一种强烈的情感,是油然而生的羡慕。希姆有些惭愧地转开头,感到有些不知所措。

戴尔文朝他伸出手,并且从微笑的面庞上投射来似乎很温和的目光。当希姆和他的目光相汇时,却感受到了无比的冷峻和愤怒,以至于几乎浑身一颤,楞在原地。戴尔文晃了晃伸出的手,希姆才后知后觉地接上了他的手。

“我们得赶紧离开,你这样也太招摇过市了。”戴尔文转过身,背对着人群,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刚刚希姆感受到的恼怒,“骚乱者里有明确想杀精灵的人,你就不怕——”

戴尔文的话语戛然而止,他惊恐地抬起头,希姆也将目光跟随上去——

一颗紫色的炸弹从人群中抛来。

电光火石之间,一把蓝色的匕首从轿子的方向飞来,在半空中将炸弹击碎——爆炸产生的紫色烟雾笼盖了半个场地,产生的气流强烈至极,若不是希姆死死按着帷帽,帷帽一定被掀开了,但他没有办法防止自己被气流冲走——气流冲击在希姆身上,使他从台阶上直接飞入了人群中间。

戴尔文被击倒在地,头晕目眩,热浪伤到了他的眼睛,同时巨大的轰鸣声带来了耳鸣,只有嗡嗡声充斥在他的大脑里,自己一时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只能蜷缩在地上挣扎着试图站起来。

气流的余波也让轿子那一侧的人受到了影响,爆炸来的猝不及防,伊弥只来得及用双臂防护住自己的脸,许多警卫也被困在了一片混乱的现场中——人群慌忙逃窜,甚至在人群流动中将警卫推倒甚至踩踏,惊恐的尖叫声和人群流动的噪声不绝于耳。

当热浪退去,伊弥小心翼翼地放下双臂,睁开眼睛,令她有些意外的是,她似乎并没有因为热浪感到多少不适,似乎只是有点瘙痒感……但她发现一旁的警卫多少有些烧伤,并且已经开始大叫着寻求医治。

她还发现琪和凯沃正在轿子后紧张地商量着对策。凯沃不知什么时候睡醒了,刚刚的炸弹一定是他用飞刀拦截的。

“我打掉它了,然后呢?!”在人群巨大的噪音下,凯沃几乎是咧着呀大吼着,但声音依旧模糊。

琪第一时间没有回答,她环顾了四周,只能看见惊慌失措的人群,完全没有袭击者的影子——当她望向戴尔文处时,发现希姆不见了。

“希姆!希姆不见了!”琪指着戴尔文身旁希姆本应该在的位置,“他一定是被震荡波震飞了!……伊弥,伊弥在哪?!伊!……”她朝轿子后定睛一看,与伊弥目光相汇,哑然失声。

这时,伊弥愣了一下,随后发现一个小问题——

她的帷帽被冲击波吹走了。

伊弥快速搜寻着自己的帷帽,发现它被一个外围的一个格勒克男性拿在手上。或许是气流把帷帽吹到了那个格勒克男性的头上,于是他摘了下来,拿在手上。

伊弥与那格勒克男性的目光相汇,迎来的不是和善或归还的意愿,而是显而易见的惊恐与厌恶。

“蓝眼睛!那个精灵,她有蓝眼睛!”

原本吵闹的人群中,这句话却如同空谷传音,在十秒内,四周的格勒克都将目光投在了伊弥身上,并且无一例外地都爆发出了惊恐和尖叫。

“提撒回来了!”

“她有蓝眼睛!”

尖叫和呐喊声如同潮水般包围了伊弥,在这个信息被人群远传越远后,人群逃窜的速度空前加大,速度也愈发急促,本就噪音刺耳的混乱现场,如今推搡和踩踏造成的惨叫声更是滔滔不绝。

伊弥茫然地杵在原地,她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她不明白为什么人群会爆发出如此强烈的反感,她不明白为什么希姆能被众星捧月而自己……

正当她呆滞住,人群中抛出一块锋利的石头,砸向了她,在她的额角上划出了一道血痕。这块石头让她从惘然中惊醒。

“都是她带来了混乱!”

“快滚!”

她下意识地捂住脸,躲到了轿子后面。当她放下手时,鲜血从额角上汩汩流出,慢慢地留下,在她的眼睛上留下一道恐怖的血痕。

急促的呼吸中交织着惶恐和油然而生的暴怒,他们凭什么这样对自己?他们以为自己是谁?!在静谧森林里都没有人胆敢!到底是哪个阴沟里爬出来的贱种胆敢做这样的事情!——

她恼怒地捶打了一下轿子的门框,金属门框应声变形,其镶嵌其中的木质轿体则碎裂开来,碎木片四溅飞散。

我要把那个贱种找出来,拿他的头盖骨扒下来装他的内脏!我要把他的头骨碾成泥,我要把他剁成猪饲料,我要!——

“谁干的!”她怒不可遏,右手的精灵之剑跃然出现,她左手紧抓住金属门框,一度将其挤压变形,震怒至极,即将要从轿子后走出来倾泻她的怒火。

这时一只强有力的手抓住了她的左臂——力道很大,她一时间没能冲出去。这一举动让伊弥又惊又怒,她想向身后这个大胆的家伙挥剑,但转头迎来的是琪冷静的目光。

“伊弥,不要。”琪稍稍摇着头,态度恳切,她身后的紧张地握着精灵能量匕首的凯沃。

但琪和凯沃的面庞却令伊弥的的怒火愈燃愈裂。

“你答应我不会有变故!”她暴怒地吼道,“你答应我的!”

“伊弥,我们——”琪正欲辩解,目光却被伊弥身后的什么东西吸引过去——一个披着黑色皮质风衣的精灵,背着一把银色长剑,骑着一只矫健的黑狼,从一旁的屋顶上越过人群,跳到了台阶上,落到了他们一旁。

即使多了两条怖人的眼疤,她也不会忘记那个精灵的脸——

德弋?!

她目瞪口呆,她计划今天见他,但没想到是在如此场合——她回想起当下的场合,意识到前方还有暴怒的伊弥。

“骗子!”伊弥歇斯底里地吼道,甩开了琪的手,举起手,几乎要将精灵之刃砍下去。

她挥剑的力道大得惊人,速度也快到令凯沃来不及应对——但一只手抓住了她的右臂,同样力量极大,而且抓握得又紧又稳,使得精灵之刃停滞在了半空中。

“德弋!”琪惊叹出来。

抓住伊弥的那只手正是德弋的,他站住伊弥身后,纵使神态冷静,还是松了口气。伊弥向背后抛去冰冷且流动着杀意的目光,德弋却以淡定自若的目光回击。对方的反应无疑使伊弥略微吃惊——但更令她吃惊的是,她被德弋紧抓的那只手,出现了突如其来的刺痛感和瘙痒感。在她的惊愕浮现于面容之时,德弋便撒开了手。

“你就是伊弥吧?真是意外的初见方式,很抱歉。”他彬彬有礼地向她伸出手,在轿子后混乱的人群和聒噪的喊声的映衬下,显得淡定到了格格不入的地步。伊弥没有接过他的手,但他也毫不在意,转头对琪问道:“还有一个呢?”

“炸弹爆炸后,希姆就失踪了,就在不到一分钟前。”琪指向炸弹飞来的方向。

“你们先去国会大厦,我去找希姆,并且顺路查清楚是怎么回事。”

“你……你确定吗?”琪略显惊讶,“我们的会议还需要他们,这听起来要花很多时间。”

“这是我们唯一的选择,也是最好的选择,没有人比我更擅长追踪和搜索,你们的会议结束前我就查清楚一切,并把希姆带回来。”

琪刚想说话,却撞上了德弋的目光——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的目光深邃而坚定,喷涌着无法抗拒感……她一时间惊愕住了。这种目光,她记得这种目光……

“哦对,戴尔文在……”德弋没能将那个名字说完,环视的眼睛就找到了要找的人。戴尔文坐在他们边上,在几个警卫的包围与保卫下,用丝绢擦拭着脸上的伤口。

“该死的暴民!嘶——”戴尔文吃痛地骂完后,对一旁的警卫下命令道,“才过去两分钟,犯人不可能跑掉,把这群暴民控制起来,事后一个一个排查!”

“不,放他们走。”德弋的嗓音沙哑低沉却充满威慑力,“我有办法找到犯人,但我不能在这里逮捕他。”

“什么?”戴尔文擦着额头上的血,狐疑裹挟着恼怒地瞪了一眼德弋。

“驱散人群,我要逮捕犯人。”德弋用冷静的目光回应对方,抬起一根手指,庄严到不容置疑的地步,“你的国民卫队调查到议会散会都不可能调查出个所以然,但是若你们现在赶紧前往国会大厦,我能在你们散会前完成审讯。”

“审讯?你没有权限审讯共和国的公民!”一旁的警卫驳斥道,“这项权力只能由……”

戴尔文举起一只手,示意警卫安静。

“你确定?”戴尔文放下擦拭鲜血的手,直视德弋的双目。

“我确定,只要你们不要再浪费时间。”德弋边说着,骑上了他的黑狼的背上。

“去驱散人群。”戴尔文对一旁的警卫命令道,随后对德弋说道,“但是你不能对犯人动用私刑,犯人应该转交给腐朽卫队的人,明白吗?”

德弋不满地瞟了戴尔文一眼,再看了眼伊弥:“至于你——你和我一起去。”说完,他向伊弥伸出了手。

伊弥感到莫名其妙,对德弋伸出来的手不太感兴趣:“为什么?”

“我需要你的力量,还有一些问题要问你。”

戴尔文插话道:“不行,我们已经拖了很久了,她得立刻和我们一起去国会大厦回答问……”

“你们已经知道了所有该知道的东西,她没办法给你们更多信息。与此同时,你没有权限限制她的人身自由。”德弋嗤笑一声,“而且,我觉得不是所有人都有心情去参议院作报告的。”

戴尔文的脸一黑,但没办法反驳对方。琪也闭口不言。选择权留给了伊弥。

他是谁?他要干什么?伊弥只感到无尽的困惑。

“想象一下一群老古董提五花八门的腔调,对你提你已经回答过或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回答的问题。”德弋骑在黑狼背上,轻蔑地唏嘘了两声,“或许还有一些,大家都知道不该说、不该问、不该回答的问题。”

不该说、不该问、不该回答的问题?他在说什么,他认真的吗?他为什么……

伊弥顿然醒悟。

大家都知道的……腐朽,他在说腐朽!

她想起来刚刚她被他抓住的手臂上有瘙痒感,那不一般的瘙痒感一定有原因……眼前这个叫德弋的精灵一定有秘密。一些在大家面前,不能说、不能问、不能回答的问题。

“我和你一起去。”伊弥搭上了他的手,在他的牵拉下,骑上了那只大黑狼。黑狼的毛发十分柔顺,坐在它的背上十分舒适,而且十分温暖。

“坐稳了。”

德弋嘱咐一句,随后驾驭黑狼跳上要塞矮墙,随后在民居的屋顶上跳跃移动。大街小巷内满是逃窜的民众,街道里响彻着呼喊声、奔跑声和门窗关闭的声音。涌动的衣着中。灰的,白的,褐的,亚麻布的,棉布的,纱布的,在人群的流动下,交织成一条混杂的河流。

伊弥并非害怕在一个动物身上高速移动……但屋顶上有点高。她一面看着身下有些不易接受的高度,一面死死抓住黑狼的毛发,在每次跳跃中的最高点几乎屏住呼吸。身下的黑狼突然停在一个屋顶上,不满地低吼了两声。

“你抓得太紧了。”德弋转头,看见她紧紧抓住黑狼毛发的手,“放松点。”

伊弥皱着眉头吐了口气,抬起双手却无处安放。

“你可以抓我的衣服。”德弋指了指自己风衣的两侧。伊弥也没推让,直接就抓上去了。她看见德弋侧着的脸上,嘴角颇感兴趣地上扬。

“你笑什么?”

“没什么,我找到犯人了。”他朝着巷道内一指,“不过我们不用急着捉他。”

伊弥随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只看见混乱涌动的人群,没明白他所说的是哪个人。

“哪个?你怎么找到的?”伊弥怀疑道。

“正常来说,抓这样的嫌犯有很多一般性技巧。”德弋歪着脑袋,徐徐说道,“例如他逃跑的路线、举止、目的地。不过呢,通常来说,一个嫌犯很难同时符合多个条件,这样的技巧只能用于缩小范围。”

“所以你也不确定是不是这个人?”

“不,我很确定,因为今天我们不需要用到任何技巧。”德弋戏谑地笑了一声,“刚刚爆炸的烟雾可是紫色的,你就在台上承受热浪的冲刷,怎么可能会感觉不出来?”

热浪!她想起来,那场爆炸的热浪伤到了她身旁的警卫,却并没有带给她多少灼热感——爆炸的威力来自于腐朽的能量,而这对拥有巨大腐朽力量的她而言,不比春风更有杀伤力。

这么说,他其实是在通过搜索腐朽能量的气息来搜索犯人……他一个普通精灵,怎么做到的?……

伊弥心中一震。

或许他根本就不普通——他对腐朽能量如此了解,能感受到腐朽能量的气息,还能用于追踪,他——

“他进屋了,该我们进去了。”德弋打断了她的思绪,拍了拍身下黑狼的脑袋,随后黑狼一跃到下方的一座有着厚大黑木门的双层楼房前。

德弋拍了拍风衣,示意伊弥放手,然后跳下了黑狼的背,拔出背后那把银白色的锯齿长剑,耳朵凑到门前。

“你……”

“安静。”德弋贴在门前听了一会儿后,自言自语道,“只有两个人。”随后,他转头对伊弥问道:“你做过缉拿的活吗?”

“没有。”伊弥没懂他的用意。

“很简单,进去后,如果他们身上有武器,就第一时间把他们能拿武器的手砍掉,如果已经拿着武器了的话,就砍他们的腿。”他的语气十分冷淡,倒是让伊弥颇感意外。在尼文收敛的文明社会里待了一阵子后,这让她想起了在静谧森林里不择手段和野兽斗个你死我活的情景……

“明白了吗?”他再次问道,“这对你而言不会是难事。”

“明白了。”

德弋满意地点了点头,轻轻推动木门——但合页很不配合地发出了刺耳的响声,声音估计能从屋底传到屋顶——德弋不屑地啧了一声后,猛地推开木门,令其被粗暴地撞到了墙上。而他则步履轻快地冲入屋内,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提着他的银色长剑,踏上始于门口的通往二楼的楼梯。

伊弥紧随其后,前一秒她还在怀疑德弋是没有观察一楼的情况便冲上二楼——但一楼确实空空如也,只有蜘蛛和尘埃。但即使明白一楼没有任何东西,她也花了两秒钟时间才做出应该上二楼的决定。

而在前方的德弋干脆利落得没有浪费任何一刻时间,他上楼的速度比此刻的伊弥还快。当伊弥看见二楼房间的门时,他便起身一跃,踢在了二楼大门的上半部分,随即而来的是房门向内的轰然倒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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