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鹰与鹫”（6）

舰队参谋们，准确地说是那些能够平步青云的学院派参谋们，早在半天之前就对长谷川清布下的这个“天罗地网”提出了质疑，认为他调用完成整备后即将投入华中空战的两百余架战机和相应数量的飞行员在上海地区布设陷阱的行为有严重的越权迹象，属于某种意义上的以权谋私行为。

私下里调用即将前往前线的部队来给自己的军上衣增添俩仨军功章，帝国的军人也不是第一天这么干了。而且就事论事，长谷川清的行径要比曾经在北边那个姓“石原”的家伙名正言顺的多，至少他的确打的是一场反击战，而不是自导自演的闹剧。

舰队司令官阁下也的确能够理解脑子甚至还没军功章大的学院派参谋们为什么会质疑自己，毕竟兵权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而且你不能指望从来没上过一天航空学校的参谋们能理解为什么掌握海军航空队控制权的是一位舰队司令，而非一群放在一起都能打起来的专业参谋团队。

他们会本能的质疑一切“阻挡”他们获得军功章的东西，从舰队司令的出身质疑到大本营里面有没有混进去国贼，然后本能地试图踢掉一切挡在向上攀爬之路的“障碍物”，哪怕这个所谓的障碍物根本从来都没有阻挡过他们的前进……

这就是专业的学院派参谋，一群上过几年军校就开始洋洋自得，不择手段的可悲小丑。更加可悲的是，凡是他们插手过的事情都会变成一个又一个天大的麻烦，到最后负责给他们擦屁股的还是自己这种专业的军人。唉！帝国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因此长谷川清根本就没指望参谋团队制定的“梯次决战计划”，他同意了把战斗部队分为包括巡逻侦察队和预备队在内的五个部分，但是制定的实际作战计划却并非一个中队一个中队地投入兵力打添油战术，而是——

全部压上去！

电报的滴滴声响起，出云号的通讯官迅速将电文译为了可以阅读的简短信息，然后将它送到了舰队司令长官阁下的勤务兵手里，由他代为转达。

长谷川清此时正披着一件呢绒大衣，坐在自己的硬床上醒盹。昨天晚上安排战术和调动部队的命令一道道发下去的时候不光飞行员们和地勤们没有睡好，他自己也没有睡几个小时。

因为航向的缘故，舰队司令长官那间有着圆形舷窗的狭小单人间里并没有多少朝阳射出的光线。仅有的两盏白炽灯在天花板上的防爆灯格里亮着，为整间寝室投下不甚明亮的橘黄色光辉。

再过十分钟，天就能大亮了。

心情还算不错的长谷川清看到自己的勤务兵蹑手蹑脚地走进自己的单人间时，朗声高颂到：

“千里海疆一日平，众生皆苦，明日乐。”

嗯，舰队司令长官平时没事还喜欢邹两句不知所云的歪诗，谁也搞不懂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本来长谷川清还想坐在床上装一装老头，摆摆谱向勤务兵“传授一个人生的经验”。但是当他抬起眼皮看到勤务兵脸上略显惊慌而局促不安的神情时就知道，自己恐怕没时间摆谱了。

“拿来。”

舰队司令向着勤务兵伸出了右手，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只有紧握着床沿，青筋迸起的左手显示出他的心情在刚刚那一刻变得不是那么美好。

畏畏缩缩的勤务兵迅速地将那份电报递到了他的手上，然后抽手的速度活像是碰了炭火的猫儿，就差弓着后背往后一跳了。

长谷川清面无表情的打开电报，此刻他没空去管那个不知所措站在门口的勤务兵，也没空去管其他的事情。

一行手写的黑色字体映入他的眼帘，让他的呼吸甚至都漏了半拍——

“敌二百机，空艇十，进攻！”

很显然，发送这份电报的人没有时间按照约定好的组合传递复杂的消息，只拍回来了包括数字和指代物以及事件在内的三种信号，而且窘迫到用六个七位密电码将所有的信息浓缩进了这句话里。

他为什么没有时间把敌情的消息整理到语句通顺？原因就在头三个密电码中！

“二百架敌机？！这不可能！”

长谷川清用目光一遍又一遍扫过这短短不过半句话的电报，完全不敢相信对方居然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凑出一支数量堪比上海地区驻防航空队完整编制的机群，而且看样子对方甚至还有余力搞出来空艇？！

世界大战中的空艇是一种进攻性的武器，主要用于定点防御和远程轰炸——早在1915年的时候，皇家海军就已经开始使用在西班牙和法国制造零件的C级飞艇执行巡逻任务，保护锚地中的战舰编队了。

而德国人则更进一步，使用了庞大的齐柏林飞艇远程空袭伦敦！他们的战绩或许并不是很理想，但是这些德国人成功的将齐柏林飞艇那庞大的阴影变成了伦敦居民们的噩梦，将飞艇与炸弹的组合深深地刻印在了英国人的脑海之中！

对方搞出来的到底是什么空艇？如果只是侦察气球那种看起来类似防空气球的东西还好，但是如果搞出来像是带有金属吊篮的C级飞艇那种东西……恐怕海军特别陆战队司令部就危险了！

哎，不对，等一下……危险的怕不只是陆战队司令部吧？

C级飞艇在北海数场海战中起到的作用可不仅仅是侦察，1917年的6月中，英国人用一艘装备了6磅短管后膛炮和100千克炸弹的C级飞艇重创了德国海军的一艘水雷布设艇，并且使其最终沉没在了风高浪急的北海之中……

停泊在长江航道和长江口的第三舰队也很危险！

舰队司令官阁下眼皮一跳，感觉事情的发展已经超出了自己能够控制的范畴。

“让海军陆战队把没拉上防空气球的区域都补上……不，是不是上个月的时候所有的防空气球都被撤下来了？！到底有没有人知道上海的上空还有几个防空气球！”

勤务兵哆哆嗦嗦的回答到：“哈伊，上个月月底的时候特别市的市长就下令拆除所有之前国民政府……啊不，常凯申安放的防空气球，现在已经拆完了。”

没有了防空气球和钢索构成的防御体系，那些可恶的战机和飞艇就能随意降低高度进行精准投弹，甚至蹲在战舰的头顶甩泥巴（航空炸弹）……

启动一艘锅炉已经熄火的战舰需要起码半个小时，这点时间早就足够一群令人感到恶心的家伙悠哉游哉突破并不严密的防空火网，施施然将战舰击沉后拍拍屁股走人了！

既然损失已经无可避免，那就干脆拿所有注定要损失的东西作为赌注，赌一把大的来挽回损失！赢了自然是荣誉加身，输了也可以把责任推到“擅自拆除”防空气球导致损失发生的特别市市长头上。啊，真是个天才的想法！

长谷川清的眼中忽然露出了一丝笑意，放下了包袱的他从硬床上站起身，匆匆套上呢绒大衣后转身走出了这间狭窄的卧房。

“命令第一、第二战斗队立刻全部起飞编队，务必尽快投入战斗；通知加贺、凤翔和赤城号尽快完成整备工作，天一亮就全甲板起飞迎敌！”

“哈伊！”

……

三分钟后，日后上海行政区划闵行区上空1200米高度，另一团战机群中。

有着百枚勤务之星，“HMA NO.16”涂装的飞艇慢慢爬升，回到了1200米的空域高度。

因为所有人都在抢载具自己开的缘故，这艘飞艇上只有一个兼职驾驶员、炮手、机炮手和防空炮手的可怜孩子。不过鉴于这位ID昵称“IIII8848IIII”的玩家并不在意这个问题，因为他的键盘上有F1、F2、F3和F4四个按键！

按一下按键，等到动作动画结束，他就能跑到下一个战位继续作战了——原版的C级飞艇需要至少八个人操纵，而现在一个人也能玩得转……

这位之前主业是开着重型轰炸机捞薯条，哦不，犁地的精英王牌飞行员将自己的C级飞艇停在了这个高度，然后迅速换到了四号炮位操作单装“砰砰”防空炮瞄准了机群成团缠绕的方向。在那边，一群人头狗加狗斗怪正在疯狂追击一架似乎是模型出了BUG，只显示出下层单翼的怪异攻击机。

那架攻击机的飞行员AI似乎调教的不错，它甚至可以顶着四到五架百星王牌机师的咬尾做出一个个令人惊叹的花哨规避动作，宛如在雨中穿行的蝴蝶般绚丽耀眼。一个接一个的机动动作做的毫无破绽，这位AI飞行员的飞行轨迹宛如在一团乱麻中穿行的细腻针线，比那些百星老狗粗糙而且破绽百出的机动动作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看上去所有人只是在用调戏这个AI的方法测试它们的能力极限啊。

IIII8848IIII在炮位上看了一会儿，然后发现那架“AI”战机似乎背着作为地图背景的夕阳在向自己飞来，机头的两挺机枪也适时的向自己的飞艇射出了成串的子弹，让飞艇本来圆满的100%血量在逐渐而稳步的不断下降。

后面追逐这架“BUG机”的各位飞天狗们根本就没有制止它的愿望，仍然在锲而不舍的用各种超高过载机动动作逼它使出100%的实力，似乎也在尝试着看能不能逼它用出自己除了机枪以外的攻击手段。

整个场面混乱无比，只有这架看起来像是有个真正的飞行员在驾驶着的AI战机挽回了属于机动动作的那么一丝丝尊严——IIII8848IIII看到远处两架自己这一方的飞机轨迹渐渐重叠了起来，然后在即将撞上的千钧一发之间就像撞到空气墙一样把自己的航向朝着奇怪的方向扭了九十度，做出了绝对能让飞行员当场暴毙的机动动作之后互相避开了对方的轨迹。

战地系列祖传绝学：狗斗机能够原地转向，只要你开上几百个小时就能无师自通。

他忧郁的看着自己脚下这个被各位狗斗大佬当作诱饵的飞艇的血量从100掉到了68，然后那架制造了不少伤害量的“AI”敌机翅膀一扭，就贴着他手上这个AA炮的射程边缘飞向了远方。

“孙贼！你有本事进大爷的防空圈啊！大爷教你啥叫专业对空！”

C级飞艇啥都好，就是飞的慢，操作又复杂。IIII8848IIII只好再次爬回驾驶舱，在视野看不到的地方拧着维修工具听着发条声，慢慢修起了飞艇。

左上角的公屏刷出了一句话：“知道这货的参数了，做掉他。”

一架紫色涂装的三翼福克Dr.1战斗机忽然加速跃出密集的追逐队伍，它的前向机枪并没有向其他战机般威慑性的瞄准那架“AI”战机的边缘开火，而是在这一轮攻击中沉默了下来。

后面密密麻麻的战机一看这货似乎要去抢人头，顿时炸了锅。一道道火链和光点如同四散的流星雨砸向了前面那架在阳光下泛着金光的灰白色单翼战机，宛如试图吞噬一切，由光组成的汹涌浪潮。

那架灰白色飞机迅速做出了响应：它近乎旱地拔葱般完成了一次跃升，然后又接连做了一组包括低yoyo动作在内的复杂机动试图规避。几枚子弹钉进了它的机腹，而更多的子弹和机炮炮弹则被它的这一连串机动躲了过去。

一股青烟从它的机头侧方冒出，似乎是哪里燃烧了起来。

位于这只猎物身后穷追不舍的猎人们没有给它这个机会。从机头冒出的青烟就像一个信号，在冒出的瞬间激活了它后方几乎抱成一团的机群。

它们宛如一只被惊醒的利维坦巨兽，不复之前的迟钝与愚蠢，开始变得同样灵动起来。

IIII8848IIII感慨般的看着机群从一个密实的整体忽然散开，三分之一的战机点燃了加速功能开始去抄它的近路，剩下三分之二的机群则开始在规避到处乱飞的“友军”时尝试抢占最好的射击位置，收掉这个刚刚作为实验品的人头。

“喵的，就不知道把这玩意往老子这边赶……嗯？还真给我机会啊？！”

……

南乡茂章大尉驾驶的最后一架九六式舰战此刻也被包裹在一团逆向袭来的气流中，速度骤降，灵活不减。

不过他算是看出来了，自己今天肯定是逃不出这个巨大的围猎场，注定要在这里死的不明不白。不过为了给提前转向返回机场方向的另外两架九六式舰战争取时间，他选择留在这片空域直面大约四十架敌机组成的超级机队。

毕竟，他可是一位技艺精湛的狗斗专家啊。

他本来想的是依靠精湛的技术引诱这些敌机在一片空域中按照自己的想法飞固定轨迹，找机会抽冷子舔掉那么一两架落单的敌机，或者干掉位于编队外缘技术不佳的敌机。然而当他刚刚切入对方多机的视野盲区准备攻击时，好几串火舌几乎是贴着机身划过了他的座驾！

对方是在警告他！

有那么一瞬间他都有点搞不清状况了：这些人到底是想要什么？要是他们想要击坠自己的话，恐怕刚刚那一瞬间自己就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吧？

更让他感到冷汗直冒的事情发生在后面：从后视镜中他能够看到，这个松散的机群居然在没有编队的情况下肆意飞行，没有发生任何相撞事故！连擦碰的迹象都没有！

这说明对方都是精英级，不，都是拉到海军航空学校可以直接当飞行士教官的超级飞行员，距离成为王牌只差一挺机枪的那种！

而且他们之间的默契已经高到爆表，在连机语都不用打的情况下就能知道对方想干什么！

这种人帝国海军加陆军的航空队都搜罗不出来几个，能做到这些的不是当了教官就是已经长眠于试验机的坠毁残骸中，眼下还在军中服役的可能连十个都没有！

自己虽然被称为“天王”，但是南乡茂章大尉很清楚自己这个称号里有多少水分——有几位还在服役的飞曹如果跟自己打的话其实能在几个盘旋内把自己打下来，而这里同样水平的飞行员起码有十个以上！

这都是些什么怪物！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让他的心沉到了谷底。

当他试图飞出切线航迹，远离身后密密麻麻布满天空的人头狗们的时候，总会有一串到两串精准的曳光弹封锁住他试图切入的航线，把他逼回原来的路子上。而且时不常就会有一架两架造型古老的战机从他的视野边缘忽然闯入，逼得他不停做出各种高过载的机动动作以便规避对方。

这耗尽了他的体力和精神，然而那些在后视镜里已经做了不止一个能让飞机当场散架的机动动作，到现在还在跟着他到处乱飞的飞行员们似乎都是副还有不少余力，可以继续调戏他的样子。

此时此刻支撑他飞下去的已经不再是所谓的求生意志了，而是希望同伴能够顺利脱困的想法在苦苦支撑着他——另一架选择留下来的九六式舰战只一个照面就被对方像是拍苍蝇般拍死了，恐怕只有自己能继续撑个几分钟了吧？

接下来他的航线被逼到了直指对方飞艇的方向上，而此刻南乡茂章大尉的内心也多了几分明悟。

对方其实一早就能把他拍下来，刚刚那些藏拙的“飞行表演”其实是在逼着他使出全力，顺便测试一番九六式舰战的各项参数。不过这些被奇怪逆风消去了大量速度的参数到底有什么用？还是说这股奇怪的逆风……就是他们制造的？

对飞艇开火消耗了许多子弹后转向远方的南乡茂章大尉向后看了一眼，他确定自己看到了一架越过机队锋线而出的紫色涂装福克战斗机，上面坐着的人穿着一整套世界大战中的飞行员制服。

已经开始意识模糊的他下意识的扳动了操纵杆，飞机向着那艘飞艇迅速转向，然后径直冲了过去。

IIII8848IIII高兴坏了，他迅速滚到了防空炮位，抄起源自马克沁机枪的“砰砰炮”就是一顿乱怼，然后兴奋地拿到了当天的第一个击杀！

“你们这帮飞天狗，NOOOOOOOOOOB！”

南乡茂章大尉瞪着溜圆的双眼，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