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鹰与鹫”（3）

交战双方在接近到已经可以开火的200米距离时，相良常宽中尉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他仍然残留着些许酒精，仍然处于微醺状态的脑子在发现双方飞速接近时就被惊醒了过来，此时正在高速运转。

他无暇顾及思考这些敌军是怎么在一片朦胧中从上海以西方向可能存在的野战机场起飞，并且借助微微的鱼肚白晨曦微光完成如此大规模编队；也没有精力去思考自己这十余机的巡逻队伍为什么会在巡航路线上一头撞进对方的埋伏圈中，到底是泄密还是运气使然；更没有功夫分神去考虑如何将敌人的情况汇报给海航司令部，或者深思这些敌人是通过什么途径将战机送进了被严格封锁的中国内陆……

他只能在电光火石般的十秒内思考接下来需要使用的战术，并且通过机语告诉两侧上方仍在爬升的同僚。至于说飞行中队里的其他人会不会和他选择一样的战术，或者在作战时配合他……那就得看脸了。

自从世界大战结束之后，还从未有过哪一场空战能够在同一片空域集结超过一百架战机！这场发生在11月20日，肇始点位于上海上空2500米高度的空战，则注定成为一战之后的第一场百机空战……

或者是五百，也说不定。

对面的近四十架战机如同一堵松散的墙壁般向己方推来，它们上下边缘之间拉开了超过一百米的高度，左右两翼之间的宽度将近两百米。面对这种显然无法硬碰硬突破的铜墙铁壁，相良常宽中尉选择咬紧牙关跟着两位同僚拉升，试图在越过这堵“鹰之墙”后分散逃跑，将消息带回司令部。

在确认那些飞机的剪影所代表的型号，并且认为它们的驾驶员会因为面对阳光而睁不开眼，难以命中自己以后，相良常宽中尉感觉这些诞生于20年代之前的老货色们很难在最大速度上和尽管已经有些落后，本质上却是30年代新锐战机的九五式舰战相比。

速度，就是他的底气！

然而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相良常宽中尉发现自己的战机似乎总是被一股与飞行指向方向相反，且风力不小的逆风不断地吹拂着！这让他的座驾——本能以352公里每小时疾速狂飙的九五式舰战那足够狂暴的发动机出力打了个大大的折扣，并且把他的速度压低到了令人无法接受的180公里每小时！

算上总是和他前进方向相反的奇怪逆风，这个该死的速度已经足以让他进入失速了！

相良常宽中尉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战机并没有进入可怕的失速尾旋，也没有因为速度过低风速过高使得操作面失灵，或者让控制面钢索难以控制。一切就像这架战机维持在245千米每小时巡航速度时那样正常，正常到他甚至产生了可怕的幻觉，认为自己的反应速度已经快到飞机跟不上自己的操作了。

宿醉的后遗症使得他的脑门胀痛，太阳穴就像被人塞了两把不停敲击的铁锤那般鼓起又落下，迟钝的痛觉使他早早地恢复了理智，认识到自己刚刚的认知都只是被笼罩在幻觉的可怕迷梦中。

他将希望寄托于两位比他更早爬升的队友身上。然而仅仅是抬头一瞥，眼前的景象就让他如坠冰窟——

两位队友的战机还在他的侧前方努力爬升，与他之间的距离和他刚刚开始爬升时相比并没有什么变化，甚至可能似乎大概也许……还近了那么一点。

他不知道自己的队友遭遇了什么，但是他可以肯定的是从自己队友这里管中窥豹得来的一点事实：整个中队的战机最高速度恐怕没有一架能够超过200公里每小时！

这意味着什么？

福克Dr.1型三翼战斗机，灵活性远超九五式舰战，无论是转弯半径还是失速速度都要远远优于双翼的九五式舰战，而且在机头装有两挺7.92毫米MG08型航空机枪，在装备水平上与在机头装备两挺7.7毫米航空机枪的九五式舰战基本上位于一个档次。

它所不如的，仅仅是爬升性能、加速能力与速度上限这几个参数。然而就是这几个因素决定了九五式舰战能够在正常条件下从容地选择对付这种老古董的战术，无论是放风筝、吊大锤还是搞猥琐的俯冲-脱离战术，都能让九五式舰战的驾驶员得心应手地将驾驶福克三翼机的飞行员送入名为“看得见打不着还追不上”的空战地狱。

一旦具备速度优势的九五式舰战在它引以为傲的速度方面被拉到了与三翼福克同样的水平上，它在其他方面上的短板就会暴露无遗。

世界大战中的空中混战为人们总结出了三条血淋淋的事实，无论飞行员是否愿意承认，他们都不得不正视这些诞生于血腥空战中的金科玉律：

第一，技不如人运气补，运气不好就去死。

第二，具有速度优势的一方天生拥有交战选择权，具有交战选择权的吊打剩下的一切渣渣。

第三，当双方中的每一方都既没有速度优势，也没有高度优势，更没法通过加速获得交战选择权的时候，在接下来的垃圾时间里双方必然开始狗斗。

那么问题来了，在双方速度区间相同或者近似的狗斗中如何才能让某一方获得优势？

这个问题的答案包括较低的失速速度、足以抢占对方六点方向的灵活性，较小的转弯半径、能够耐受较大变向加速度的飞行员和足够强大的火力等等因素，但是唯独没有名为“高速”的选项。

在狗斗中，高速可能会让优势变成劣势，让本能随意承受的加速度变成生命不可承受之重，让良好的射击窗口缩短到令人反应不及的一个时间节点……所有热衷于和对手进行空中骑士般狗斗较量的飞行员们都恨不得让自己的战机能够原地转向360度，而不是能够以几倍音速的速度在高空肆意飞掠。

福克Dr.1就是一款专门为狗斗中获得超过对手的灵活性设计的低速狗斗机，而目标为30年代间各国新锐战机的九五式舰战显然没有专门为狗斗优化的设计。

因此当相良常宽中尉意识到自己无法在双方进入交战开火距离前越过这面“鹰墙”的顶部边缘，反而会因为爬升而暴露出机腹让对面打个痛快时几乎陷入了绝望。

不过作为帝国海鹫，他怎么会轻而易举的认输？！

目眦欲裂的相良常宽中尉用力控制着手感圆滑的操纵杆，将迎风上扬的机头强行按了下去。风挡玻璃前的机械式瞄准具为他的视野提供了一个很好的焦点，他在转瞬之间将一架向自己飞来的双翼战机套在了瞄准具的中央，随后才在即将开火前的余裕中观察起了那架对向飞来的战机。

那是一架Rumpler C.I 攻击机，由澳大利亚人埃德蒙·伦普勒于1915年完成了最终设计，并且在当年开始批量生产。它在作为轻型轰炸机的时候能够装载100千克炸弹，而在作为双座武装侦察机的时候可以搭载一位后座乘员，负责操作一挺射界将近180度的后射机枪以及由其携带的航空侦察照相机……

而它的前向武装则取决于它的用途！

相良常宽中尉瞥了眼这架Rumpler C.I 攻击机的下机腹，在两只固定式起落架轮子中间有着一排模模糊糊的小小黑影——这很好，很好。

在携带针对步兵进行杀伤的小型航空炸弹时，Rumpler C.I 攻击机会移除位于机头处那沉重的MG08风冷航空机枪，以减少载重。而且作为一款到了1918年年初就开始退居二线，绝大部分机体开始被改造为教练机的古早机型，Rumpler C.I 攻击机很难同时携带航空机枪、后座机枪射手与小型航空炸弹这三种武备！

他赌对了！

只要他能够将这架战机击落，然后顺势冲过这堵墙壁上因为它被击毁而出现的漏洞，就能利用大多数战机背后的视野盲区达成“绕过鹰墙”这个最开始的目的！

然而当他估摸着进入了200米距离的范围内，准备抢先开火击落那架“没有前射武器”的Rumpler C.I 攻击机时，对面在照样下犹如金色圆盘般高速旋转的螺旋桨间却冒出了两点明亮的火光！

相良常宽中尉大惊，连忙向右侧拨转机头，同时向右进行横滚以试图避开直射的子弹。他靠着在海军航空队中训练出的肌肉记忆完成了一整套堪称完美的规避动作，但是却没能完全避开对方猛烈的火力。

几枚7.92毫米的弹头穿过了机身后段蒙皮，将他的尾翼撕出了数个不大不小的窟窿。除此之外，一枚擦过机身的子弹将侧面的蒙皮划开了一段口子，空中奔涌的清风欢呼雀跃着涌向了这个本应足以致命的创口，试图将它彻底撕裂。

相良常宽中尉不知道是应该庆幸还是应该咒骂。如果他没有被那股邪风给顶掉将近一半的最高速度的话，他本可以利用这个机动动作躲过所有的子弹；然而如果他在高速下挨了这么一枪，那么裂口扩大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低速既让他无法躲过对方的射击，也让他机身上的破孔无法被风力扩大——不知道这到底是福是祸。

不过对方并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

几乎就在机身后段停止振动，开始因为气流涌入破孔产生横移感的时候，“鹰墙”上的一架紫色格子涂装的三翼福克Dr.1式战斗机开始向他加速冲来，脱离了原本松散而齐整的阵型。

那架福克三翼机位于机头的发动机两侧喷出星星点点的火光，以及一缕一缕的黑烟。拜这种迅速产生的燃料不完全燃烧行为所赐，它的速度在短短的一个呼吸间突破了200公里每小时，不断地向此刻还在继续侧向飞行的相良常宽中尉迅速逼近。

相良常宽中尉惊恐的发现，自己已经能够看到左侧那架福克三翼机位于机头的透明玻璃风挡、两挺造型粗重的机枪枪管，以及那位飞行员冷峻无比却不带丝毫表情的脸了！

对方没有开火！

他拼命地继续摆动操纵杆，试图向右上方爬升一段时间，利用九五式舰战爬升能力优越的优点拉开与对方的距离。不过当他完成了操纵杆归位的操作，开始利用升降舵稳定机尾处的受力时，后视镜里再次出现了那个宛如鬼魅的影子！

还是紫色格子块涂装，还是三翼老福克，还是那张风镜以下严肃到近乎冷漠的半张脸。唯一而且可以算是最大的不同，就是他们之间的距离比刚才更近了一些。

中尉浑身上下的血液几乎都要凝固住了——对方准确地判断出了他的机动方向，甚至算好了他的机动动作最终会在哪里戛然而止，机头指向将会是哪个方向！

这不是人能做出的事，那具身体里一定藏着一个冷漠而理性的魔鬼！

他将一切都算入了自己的计划中，利用自己转弯半径较小的优势提前完成了转向，缩短了二者之间的距离！

相良常宽中尉的思虑到此戛然而止，就在他仅剩不多的理智促使他夹着飞行地图的右臂准备发力，再次操纵操控杆完成下一个机动动作的时候，从机尾传来的一阵“咚咚”声与震动让他意识到自己的大限将至，可能要和这个花花世界说永别了。

那架紫色方格涂装的战机机头处冒出的火光，在他的后视镜中显得那么耀眼……

……

素质战争提倡者，驱逐舰近战毁灭专家，战机十字切大师，蜂鸟强制队友使用者，同盟国&协约国双料超级王牌飞行员，太平洋战场双方的噩梦，机场守卫者，铁拳防空大师，巴祖卡对空专家，敌方重炮抢夺者，战地陷阱布设狂魔，人送外号“男爵”，“辣个蓝人”的弗里德里希·冯·咖……咳咳，咖喱男爵发现自己将屏幕右下角代表机枪过热程度的那个“∞”符号里的白色打成了过热停火的红色，都没能把对面那架双翼战机打下来。

于是这位空战巨佬玩心大起，换上了代表第二种攻击模式的燃烧弹继续进行攻击。

他的武备切换时间很短，短到甚至连面无人色的相良常宽都没发觉到对方停止了攻击。

当然，相比一战“老前辈”更加坚固的九五式舰战扛下了区区两挺机枪发射的共计三十发燃烧弹，吸取一战经验教训后进行了些许阻燃处理的蒙皮和框架结构成功的阻止了燃烧弹中白磷的点燃效果，让这一波攻击除了继续毁坏结构之后几乎无功而返。

感觉到这架飞机硬的有些不同寻常，咖喱男爵再度启动了已经冷却完成的第三项武备——加速冲刺！

几乎已经完全失去控制，翼面从支撑结构到蒙皮差点被子弹全部撕碎的九五式舰战仍然在继续爬升，然而面白如纸的驾驶员对它进行的一切操控都没有得到应有的反馈。尽管手中的操纵杆已经用时断时续的反馈力告诉相良常宽中尉他面临着从操纵面钢缆被切断到舵面卡死的一系列致命问题，然而因为战机仍在爬升这一事实而变得固执起来的中尉却认为自己还有救。

“加油动啊！动啊！千万要动啊！”

事与愿违，刚刚还在直愣愣爬升的战机忽然从机头处冒出一股焦黑色的浓烟，然后发动机在一阵剧烈地震颤过后熄了火。这阵猛然发生的震颤让战机那脆弱的平衡被彻底打破，他的战机开始像一具巨大的风筝般无助的向下落去。

“不！”

相良常宽中尉扭过了头，在他的视野里那架紫色格子涂装的恶魔越来越近，越来越快……直到某一刻它忽然扭过了机身，倒着向自己飞来。

中尉根本没反应过来这位飞行员为什么要在胜负已分的这一刻忽然向自己倒飞，片刻之后两机的顶部机翼猛烈相撞。在DICE建模中薄如刀锋般的机翼上缘轻轻划过了相良常宽中尉的脖颈，那片被他夹在腋下的飞行地图如同白色蝴蝶一样，在空中翩然起舞。

德军一方拿到一血，获得十分！

恢复正常航行姿态的咖喱男爵按下“X”键，战机在空中开始自我修理起来。伴随着最后一声宛如拧动玩具发条般的修理提示音落下，德军方面又拿下一杀！

超级王牌中的超级王牌，狗斗之神Marckillius利用三翼机超强的盘旋能力将一架失去速度的九零式舰战拖入了他最擅长的狗斗之中，利用对方“智障AI居然不会透视也不会看小地图”的缺陷一举咬死了它的六点钟方向，最后用两梭子机枪子弹和一组燃烧弹解决了战斗！

“有点硬，得多打几枪。”

Marckillius的战机没有受到任何损伤，因此他在控制航向的途中顺手打开了公屏聊天栏，在里面打出了他刚刚的心得体会。

诸位好不容易爬到飞行员50级的飞天狗和载具大佬纷纷记下了这句话，然后靠着平日里练出来的默契散开队形，自顾自的“包抄”了战场上仅有的十架敌机。虽然他们从来没有练过什么队形和战术，但是身为载具大佬的直觉还是让他们完美避开了队友们的航线和攻击线。

鹰墙犹如天女散花般四向散开，于富有数学美感的弧线航迹中变为了一个个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包围网。

而落入网中的猎物已经——

在劫难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