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白禾金棠（其一）

“不曾听闻啊。”那青年女子依旧是以柔和中微带胆怯的声音说着：“恕我无知，不曾识得此人，但君既提出，我想那刘备定是力退匈奴，平定汉匈百年战争的千古功臣？”这女子虽在装束方面有三分男子的感觉，但说话声音确实异常的温良软糯，可见并非有意的女扮男装，并且尽管说以她的年纪在清朝不算小了，当时许多桃李之年的女子已为人妇，可是眼前的她却有所不同，不仅未曾出嫁，甚至似乎极少与人接触，对世间不甚了解，眼神和语气中自然的流露出一种纯真无邪之气，并始终暗含三分畏惧，周德乐可以用直觉保证此女并未说谎。同时也可以确定另外一点，眼前之人的来历必有玄机，自己日后又多了至少一个可以忽悠的对象了。于是他说道：“这刘备吗，首先力退匈奴自然谈不上，至于是不是所谓的千古功臣嘛……那也不好说，不过关于他的故事可有许多，这有句话叫：‘三分国江山苍茫，六韬谋千古铭响。’这其中便含有他的故事，你可有兴趣认真了解一下？”那女子闻言，先是点了点头轻轻地“嗯”了一声，但随即便又摇了摇头，说道：“不…倘若我当真如此，孔先生他……该当不悦的。”“哦？你确定不想了解一下你们的国家在辗转经历了四百余年后是如何一分为三并在最终改朝换代的吗？”“嗯？我们的国家一分为三…改朝换代……？”那女子低声重复着周德乐刚才的话语，而后转身询问那名颀长儒生道：“孔先生，他所言确有其事否？”“荒唐！”那儒生不假思索地说道：“我朝立国经千余载而尤昌：历帝六九之数而依盛，岂有四百载亡国之理？女公子万不可尽信人言，亦不可遇人即询，需防居心叵测、不轨者也，当晓‘邦有道危言危行，邦无道危行言逊’，吾等应早寻他处尔。”女子闻言，点了点头，不再说话，跟随其余二人逐渐远去。

那三人走后，周德乐心道：“有趣，莫非是我失算了？屡次三番提到匈奴，还有汉匈战争，再加上那身与眼下大清格格不入的装束，我很有理由相信他们是汉朝来的，谁知似乎却不是？嗯——我看难说，刚才不过是那书生一面之词，况且又有哪个王朝足以历经千年而不衰？是了，想来不过是他自行口嗨的结果，照我看他们就就是如假包换的汉朝穿越者，否则谁还会惦记那个销声匿迹了上千年的匈奴名族吗？还有所谓的‘女公子’，虽然这种称呼自战国一直延续到民国，并且还被鲁迅先生提到过，但是元朝之后便已普遍被‘小姐、千金’等称呼基本取代，成为一个边缘化的称谓了，而唐宋年间貌似应称‘小娘子’，眼下的大清，还有几人会使用那种古老的称谓？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公子”一词最初是指战国各路诸侯公的子嗣，而“女公子”的本意似乎便与后来封建王朝所谓的郡主相似。正当周德乐感到自己的分析颇为完美，考虑着如何继续尾随那几名疑似汉朝穿越者之时，忽被罗慕清的声音打断了思路：“那姑娘长得可不错，更难得的是尚未许配人家，你是否有些想法？”好家伙，既然这位出现了，那自己这边自然得继续进行忽悠，以树立“入世大仙”的形象，于是说道：“哦，本大仙观那一女子印堂发乌，目光滞钝，实乃不祥之兆，若长此以往，来日必遭大劫，危及性命，本大仙秉持日行一善之理念，意欲暂且相随、护持于她，助其消灾释苦。”说话间回头瞧去，只见罗慕清还是之前那身服饰，只不过一没骑马，二没有随从陪同，同时，他背背的仍是那把七星龙泉剑，但手中所持之物，不再是上次的转轮手枪，而是一支全长约四尺五，枪管宽度仅约17毫米，极其细长的前装滑膛枪，并且这支枪主体黑色，饰有一道道螺旋状的金色环纹，一看便知非同一般，索性他目前单手提枪，枪口下垂，并未摆出射击的姿势，显然并无恶意。须知这种枪便好比清代的狙击枪，极限射程近200米，倘若之前罗慕清趁自己与那三人交谈之际来上一枪，那么自己的后果可谓是不堪设想了。此刻罗慕清闻言笑道：“你若真是‘入世大仙’便少提这些江湖术士以及妖僧妖道常说的言语，本公子一向对此有些反感，何况就前些时日你我自开封赶赴京师的途中，也不见你如此发言，似这般老气横秋，应当不是你的本性。”“哎，你说的倒也不差。”周德乐说道：“想是这些日子饮用了本大仙出售予你的天庭仙酿，更为聪慧了些儿。不过本大仙可以明确的告诉你，适才那三人绝非一般，尤其……”但话未说完，便被罗慕清又一次以清冷的语调打断道：“无需提醒，那三人中，男未剃发留辫，女未盘发缠足，且穿装与我大清正统迥异，料来定有异心，如今胆敢现身京城，务必将那三者缉拿，押送官府严加盘查！”此处所谓盘发，乃是清代女子三大主流发型之一，又称作盘髻，是指在脑后盘一个有些近似花苞的发髻，有的较为扁平；有的则相对显著向后延伸；而汉朝女子常束发包巾，秀发高耸作扇贝或灯泡状，立于头部上方略微偏后的位置，与男子有几分相似，只是会在纵向别一根金钗或发簪。单说周德乐如此一听，心道：好家伙，这是观察的比我还仔细呢，怕是早已窥伺在旁了，不过他说的倒似乎是这个理，刚才那三人无论服装还是打扮均与清朝人存在显著差异，清朝男子，排除出家僧人外，如果不曾剃发留辫的话，可就留不住脑袋了，同时清朝还是个大力提倡女子缠足的朝代，有道是：缠足始于中唐、兴于南宋、盛于满清，当然了，如此陋习在任何朝代的实行率均不是百分之百，多在四至七成之间。其实他们会落得何种下场原本与自己无关，但这三人八成是来自汉朝的穿越者，自己能在茫茫人海中偶遇其他的穿越者属实不易，还是应当尝试保一下他们，想到这里，周德乐说道：“你这话本也不假，只是据本大仙法眼所察，此三人并非这大清帝国之臣民，反倒与本大仙相似，均是天外稀客降凡尘，自不必刻意遵循那大清律令，如今这接二连三的仙人降临，足见眼下的大清国运昌隆，当今圣上洪福齐天，更是天下万万黎民的幸事。”“你是说他们和你一样？哼，岂有此理，这些神仙几千年来仅有传闻，未见踪影，怎会偏集中在今年连番出现？这其中只怕有诈！”罗慕清没好气的回应道。周德乐听了道：“你还别不信，我入世大仙乐真人，说出话来还是很有份量的，你罗大公子倘若当真可以联系上此地官府，便让他们察一件事——关于那三人的祖籍。”“祖籍？你是说由于他们来自天外，故此在凡间无迹可查吗？”罗慕清如此问道。周德乐答道：“正是此意。”罗慕清闻言冷笑一声：“你莫非不知历朝历代均存在那隐瞒不报，籍贯无从查证之人，而这种人，多半更加危险，绝非安善良民。”“这自然还是有区别的。”周德乐不慌不忙地说道：“刚才那三人是经过本大仙法眼鉴别的天外稀客，若官府查不出他们的祖籍，则可证明与本大仙之言吻合，并无差错，除非你不认可我‘入世大仙乐真人’的身份，但若果真如此，本大仙曾施展的腾云飞天、闪烁突进，以及出售给你的天庭仙酿却该作何解释？在凡间是否可以找到上述事物和仙术？”罗慕清闻言，微一沉吟，而后说道：“好，对于适才三人，本公子意欲亲自审察，倘若他们均可施展仙术，亦或持有本公子前所未见之物，便不再加以追究。”说完，他打了声呼哨，不久便见那白羽巨鹰从天而降，而后罗慕清取出一支暗金色的，好似迷你宝剑般的物事，送至鹰爪之下，那白羽巨鹰将之捏住以后，展翅腾空，顷刻消失在二人的视野之外。

周德乐也大致了解罗慕清放出白鹰的目的，蒙人和旗人的贵族都喜欢放出鹰隼帮助他们搜寻目标或传递讯息，只是不晓得罗慕清刚刚取出的小玩意是何物，但也并未过问，而是说道：“想来你罗公子今日也是好生的清闲啊，居然默不作声前来窃听仙人交谈，所为何故？”罗慕清闻言笑道：“哦，今儿是我大清天朝年假起始的日子，到了这个时节，家家闭门歇业，连那些官儿都将大印封存，咱不上堂了，但此时，往往有些悍不畏死的贼匪借机生事，本公子此番便要持枪在这直隶省内好好瞧一瞧，凭一己之力，尽可能的清剿匪患，还京城百姓一个太平年关。”清朝的“年假，可能是中华五千年历史上单次跨度最长的法定假期，由冬至到元宵拼接而成，长达一整月，在此期间，官员都会将大印封存收起，因此也称“封印期”。“理想很不错。”周德乐说道：“只是你是否有考虑过出师未捷身先死这种情况？”罗慕清微露得意地答道：“无妨，本公子什么人物？算上此次，在江湖上也已闯荡3年了，那可也是小有一号的人物，每逢年关将近，本公子必定会亲自会会那些江湖中人，若在平日，持剑足以，但此番有所不同，由于当今圣上将于正月十三南巡，江湖必会为之震动，或有些儿隐藏颇深的黑道高手妄图伺机弑君，故此本公子带上了这支滑膛火枪以备不时之需，纵使武功再高，也难敌百步开外一枪放到，特殊情况特殊对待，但凡如本公子这般效忠朝廷的江湖人，在某些情况下，便不得不做些违背道义之事了。”周德乐闻言又问：“所以你这回不骑巧乐兹了？”罗慕清笑道：“这个自然，走江湖骑匹马有时反倒误事，不过那只海东青还是需要的，它可是我有利的眼线。”而后想了想又补充道：“本公子见你在起名方面可谓别具一格，上次那巧乐兹就是你给起的，如今便在给本公子的鹰赐个名吧？”“这个容易。”周德乐几乎不假思索地说道：“叫‘圣代’就可以了。”心道：嘿，虽说在17世纪时，康熙皇帝就已亲自品尝过冰激凌，但是像这种点缀果酱、装在蛋筒里的冰激凌你是绝对不会知道的，不过你这满鞑子要是有空骑着“冰棒”，驾着“冰激凌”到此时尚未割让的外东北走一走想必效果拉满！

罗慕清自然不知道他的心思，只是问明了具体是哪两个字之后，便再次爽快的答应了，并取出15两银子作为报酬，竟是之前巧乐兹的三倍，周德乐自然是欣然收下。

正在周德乐接过银两，又被自动以新华币的方式转存入系统后，恰巧看见那“圣代”已然返程归来，在空中转了5个不太规则的圈，并且鸣叫了3声，对于这种做法的意义，周德乐只是大致猜到八成是这只鹰正在向主人汇报目标的位置，但具体是在何处，他就一无所知了。当然，周德乐不了解并不妨碍罗慕清看得明白，眼见圣代做完了一切特殊的动作后，他微一点头，恢复清冷的语气说道：“成，这边走。”

周德乐闻言说道：“等会，你要闯江湖也好、清匪患也罢，往哪边走也是你自己的事情，为何要说与本大仙知晓？”对方答道：“很简单，你之前生怕本公子‘出师未捷身先死’，想来必是为我的安危着想，对此本公子深表感激，故此特来相请你一同探查及清剿匪类，途中一切吃穿用住所需费用，皆由本公子承担，有你‘入世大仙乐真人’在场，本公子这边自当万无一失。”周德乐闻言，心道：“好家伙，这不还是要检验我有没有真能耐嘛？这满鞑子的疑心属实重了些，我分明已经展示了飞天、闪现之类的‘技能’了，还可以‘变出’些18世纪全天下都找不出的东西来，他居然还不愿完全相信我‘入世大仙’的身份，难道需要我像那孙大圣般，表演砍头、挖心而不死，他才会彻底相信吗？那可万万做不得啊！不过还好，跟他一道走料也无妨，毕竟我现在有挂在身，自保绰绰有余，倘若当真遇见什么悍匪，咱就直接起飞，反正在这18世纪，只要飞行高度超过150米就可谓几乎无敌，毕竟总不可能发生恰好‘掉进’某个拥有红衣大炮的土匪窝，并且他们还会蠢到大炮轰单人这种离天下之大谱的事情吧？”想到这里，他心下稍定，料想性命无忧，至于那个罗慕清，平素倒也罢了，倘若真遇上什么塌天大祸，自己才不会保他呢。

这一路之上，周德乐发现罗慕清的确有些本事，至少在轻功上颇有造诣，脚程和如今被系统强化的自己相仿，均可达到常人的三至四倍，并且可以平地纵起一丈五六，足以轻易的飞身上房，至于武术功底吗，由于目前仍在京城，且尚未发现可疑之人，也就不曾观察到他与人实战的场面，不过周德乐自忖若自己与他动手，八成还真不是对手。

在途中，罗慕清又一次向周德乐讲述了一件“奇闻异事”，说江苏有个姓楚的，父母早亡，亦无兄弟姐妹，原是常州府内一个卖伞的出身，原以为不过是个安善良民，谁知此人去年曾两次入宫行刺乾隆帝，虽说均未得逞，但却是来无影去无踪，便如一只鬼枭般神秘而迅捷，纵在深宫，亦来去自由，即便宫中无数大内高手、一等侍卫也屡屡拿他不住，当时圣上龙颜震怒，传口谕称，谁能捉拿的住那楚姓刺客，即可官升三级或赏银10万两。那江苏巡抚宋大人，得知那刺客身在常州，贪功心切，两次差人缉拿，只是好生不巧，这两回都抓错了人，尤其是第二次，更是导致一名与那刺客重名之人蒙冤而死，最终，这位宋大人非但未得加官进爵，反被降了半个品级。而那刺客时至当下，却仍逍遥法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