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噬蚣神蛐（其三）

入盆之后，两只蛐蛐先是被一块轻薄的竹板分割东西两面，实话实说，虽然眼下这场战斗尚未开始，但是却可说是胜负已分。周德乐取出的这只蛐蛐，那就是批发用作饲料的货色，体型较小，整体呈青灰色，面部扁平，且两侧微微收缩近梯形，双腭占比亦不尽人意，同时身体虚弱、双目无神、六足疲软，在那盆中爬了几步，便微微鼓动着翅膀，发出“叽，叽”的几声短促鸣叫，趴伏不动了；再看另一边的那只蛐蛐，身形壮硕、体色红中带紫、大圆头、面颊两侧向外扩展、墨色牙，宽大犀利；金顶线，清晰开阔；玄色眼，左右生光；赤须粗长，笔直如钢；六足挺立将军相，开牙摇须亮翅张。

双方可以说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实战起来也是如此，当那块竹板被取出时，紫红色的蛐蛐已然迫不及待地飞身窜出，甚至无需欠草牵引，直接与饲料蛐蛐打了个照面，由于体型和硬件皆凌驾于后者之上，故此选择直接一记重口咬向后者的头颅，那饲料蛐蛐何曾见过如此阵仗？眼下的它根本不敢开牙相抗，而是选择落荒而逃，紫红蛐蛐步步紧逼，不过三五秒，便在瓦盆边缘封锁住饲料蛐蛐的退路，后者见状大惊，急中生智，后足发力，跃出瓦盆。这斗蛐蛐主要是基于雄性斗蟋对于领地的争夺或守护，目的也是为了驱逐或震慑对手，锉其士气，而非杀戮，故此多数也仅点到为止，甚少危及性命，只是如果一只蛐蛐首战即败，则极易颓废，可能终生无法再战。

那只饲料蛐蛐不知道，自己得以全身而退还算幸运，周德乐随后又派出的几只蛐蛐，由于实力与紫红蛐蛐存在显著差距，故此多在身心方面，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创伤，有的选择在盆边自闭；有的自不量力选择与那不可战胜的对手拼牙，结果被后者双腭锁单牙，两口下去，牙都歪了，以后怕是饮食都成了问题；还有的，打个照面自知不敌，吃痛之后无脑绕盆乱爬，最终被对手追上，自侧面卸去一条大腿……

一言蔽之，紫红蛐蛐连胜五局，毫发无伤，若是打个游戏，经验必然刷了不少，那可谓自信心爆棚，眼下在那盆中“居中而坐”，乍翼示威。此时那汉子开口道：“呵，仙虫尚不及凡物，要它何用，主子看错人喽。”“此言差矣。”周德乐说道：“有言道：术业有专攻，有些蛐蛐那只能用来听声；有些蛐蛐则是用来决斗的，本大仙手头这些来自仙界的蛐蛐也是如此，这些蛐蛐仅用于听声，且本大仙也不曾漫天要价，‘冬月一条值千文’有据可查，且这些蛐蛐此刻正处亮蜕新脱，饲育得当可生存至来年惊蛰，故此倘若买下，倒是尔等之福！”那汉子闻言，再次“呵”了一声，而后道：“若论听叫，这京城中有的是蝈蝈、马蛉、油葫芦，又有几人会以千文买一条听叫的蛐蛐？我家主子说了，倘若你这些‘仙家蛐蛐’尚无法斗败他的爱虫，则可验知你绝非什么‘入世大仙’，仍不过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而已，就此便将你扭送官府，另赏三五年牢饭！”“唉……又一个来质疑本大仙的。”周德乐说道：“本大仙实话告诉你，本大仙之所以没有动用仙界之斗蟋，只因为怕你主子家那条虫与之照面，仅需一合便即呜呼哀哉。”“大言不惭，这虫自打出世，便有力战20路而不败之战绩，怎可能一合即死？”“呦？看起来你是真不听本大仙的劝诫啊，如此倒是可以一试，但唯恐这仙虫一出，你这条虫顷刻命丧其腹，到时倘若你那主子一阵胡搅蛮缠，本大仙这里倒也有些苦恼。”那汉子闻言，又是一声冷哼：“我家主子岂是如此无礼之人？实言相告，他的这条虫，名唤‘朱紫顺康’，斗遍京师虫场八十路未尝一败，你的虫若当真能在一合之内将之击溃，反倒可以领赏！”“是吗？”周德乐说道：“本大仙且不问你口中的主子是谁，但也无论是谁，本大仙都不会稀罕他的赏赐，只是他若当真说过这话，本大仙倒也乐意借你口中言，让他明白，向神仙挑战是多么的愚蠢！”说完后，他立即找系统购入一物，但见此物：三寸身长、五钱之重、赤黄宽面、赭目烁光、长须赛天线、铁齿若铡刀、唇须颤动显凶相、前足高举更嚣张，胸腔敦厚类铠甲、棕翼成革闪光华、六足健硕尽作兵、擒抱反拿皆为器，纵无甲胄又何妨，铁齿铜牙可破钢，何人不识凶狠煞、直翅海皇降神罚。

“还敢斗吗？”周德乐面带得意地说道。那汉子眼见一只净长约三寸的巨型“蛐蛐”突然间被周德乐“变了出来”，看的他不禁张开了嘴巴，待得回过神来方才开口：“你这是不合礼矩……”话音未落便被周德乐打断道：“还什么礼矩？还不是你的那个‘主子’不自量力的妄想对神发起挑战，须知这仙界的蛐蛐斗将皆是如此的身肧、模样，既要挑战，本大仙这里派将总也不可含糊，总得好生招待这条‘斗遍京师八十路的朱紫顺康’，这常言道‘虫盆如战场，焉可无伤亡。’你既再三强调要与本大仙斗虫 ，足见你家主子也是斗意已决，想必总不至于当个临阵退缩的逃兵。”那汉子闻言，又是一愣，而后说道：“好！这条‘朱紫顺康’乃是我家主子的成名之将，此生欲求一败，倘若能败在仙家虫将的口下，也不负它一世英名了，主子他——应当也会以此为荣。”说完，再不犹豫，如之前那般，将紫红蛐蛐投入瓦盆，而周德乐也紧随其后地放入自己新入手的虫，此刻双方已然被一块竹板格开，正在适应环境。

你道周德乐所购之虫为何物？这乃是一只体型巨大的雌性凶狠希亚神沙螽，又名【悍神沙螽】，这是一种主产于印尼的巨型掠食性直翅目昆虫，身形十分强健，成虫体长跨度约60至100毫米，重约12至30克上下，头大而圆，双腭长而锋利，咬合力惊人，能直接咬穿中型甲虫的外壳以及可乐瓶、塑料尺之类的东西，身躯厚重，具有一定的韧性，还可能具备一定的抗毒能力，故此防御力在所有的无甲昆虫中都可说颇为可观，它们的六足虽稍显粗短，但相当有力，且异常灵活，既可向下擒拿，也可向上反勾，在当今所有的直翅目昆虫中都称得上顶级悍将，同时它们生性贪婪、饕餮成性，尤其乐于迫害显著弱于自己的生物。

书归正传，随着竹板的取出，一场夸张到可笑的战斗就此拉开帷幕，对于那只紫红蛐蛐来说，这就好比让宁远舰强攻辽宁舰；驱使猎犬去袭击君王暴龙般荒唐。此刻，这只“斗遍京师八十路”的朱紫顺康面对那庞大而凶悍且见所未见的对手，踌躇间似要向盆边退缩，但那尤为喜好迫害弱者的悍神沙螽并不会给它任何活命的机会，它先是装模做样，看似悠闲的爬了两步，而后突然一个短途冲刺，迅速地用一双粗壮结实的前腿按住蛐蛐，只这一按，便让那“久经沙场”的紫红蛐蛐去了半条命，还不待后者使出最后的一次蹬踢，便被对方一口咬穿了身体，整个躯干藕断丝连，纵使大罗金仙也无力医治，三口之后，这京师虫盆第一斗将，已然面目全非、身死道消了。通常斗蛐蛐显有阵亡者，但对于悍神沙螽而言，这场战斗完全就是捕食性质，品相再好的斗蟋也不过点心一块。

那汉子自打看见双方那难以言喻的体型差距后，对于战斗的结果也已有了心理准备，眼见那“朱紫顺康”被对面之虫三口收割后，将虫盆收起，而后沉声说道：“随我入府另赏吧。”“领赏？罢了、罢了。本大仙可不在乎你家主子的赏赐。”周德乐说道：“再说了，谁知你是否居心不良？比方说有意将本大仙领到一处烟馆、赌场，到时不慎染了些浊气，日后重返天庭却得徒增些烦恼，还是你自个儿慢走就好。”那汉子闻言，口中不答，倒是听话，当真离开了。

那人走后，周德乐想到，这系统能弄到的东西还真不少，看起来似乎还有很大的开发空间，不过这一只凶狠希亚神沙螽可不便宜，快赶上之前那个满鞑子买可乐付给我的一两黄金价了，得好好利用一番。

次日，他走遍京城的大街小巷，但凡看见饲养蛐蛐的，都问上一句：“愿意与我入世大仙乐真人斗一局蛐蛐吗？”但此法收效甚微，原本冬日养虫者便不算多，而且这蛐蛐一般也不是随便斗的，先要听听声，亮个翅来“验明正身”，那时可没有完善的【界门纲目科属种】的概念，玩蛐蛐的，多数采用上述方法来确定参战双方是否同种。如此一来，难免让周德乐感到苦恼。于是，第三日，他又换了种说法，声称：“本大仙这里有只仙界神虫，战无不胜，如今特向全京城之虫发起挑战，若有谁的虫可以将之战胜，即可获一两黄金，但若挑战失败，则需献上一两纹银，参战之虫，不论品相、身价，亦不论种类，人人皆可参加，前提是必须遵守输赢方面的规矩，不可赖账。”

如此一来，效果就得到了显著提升，本质上类似于赌博，清朝时可不禁赌，否则韦爵爷可就不太舒服了，而且周德乐弄得这与寻常赌法又存在显著差异，也可以说是种另类的擂台。当时也成功吸引到了一些人，他们带着各式各样的虫子找周德乐挑战，但无一例外的尽数败北，周德乐自己也明白，在北京城以及周边地区可以说找不出一种能在单挑的情况下击败大个体凶狠希亚神沙螽的虫子，你就是来个两点赤锯锹或薄翅天牛什么的都给你扬了，至于蛐蛐、蝈蝈、螳螂，那简直就是免费送外卖的，节省了周德乐的饲料钱，还能每天净赚几十两银子。

这一日，某人携带了一条蜈蚣向周德乐的悍神沙螽发起挑战，这蜈蚣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躯干长度约有11厘米，体色青灰，头部朱红，身体偏薄，甚至微微有点透明，活力还算不错，在容器中游走迅速。双方见面后，罕见的一触即分，对于凶狠希亚神沙螽来说，此番是它首次未曾主动发起功击的战斗。前文有过交代，这种昆虫虽然庞大而凶狠，且食量惊人，但却有些欺软怕硬，眼前的蜈蚣已然超脱了它对猎物的认知，似乎已经达到可以对它的性命构成威胁的程度，因此眼见对方冲来，自己只是抬腿开牙，做防御和示威的动作，并未发起功击；而对于蜈蚣来说，眼前这只“蛐蛐”委实巨大，更是它生平未见之物，故此表现的也是有些懦弱，与对手短暂的接触后，便即圈转身体，开始贴壁游走。但显然，这虫盆并非野外环境，双方虽选择暂避，但互相近在咫尺，而本身又均具备较强的掠食性，这也就意味着，冲突在所难免。那条蜈蚣经过若干次试探后，意识到对面之虫防守能力出众，正面强冲万难将其拿下，好在对面似乎更加胆怯，几轮试探之后，不仅仍未发起攻势，反有微微向后退缩的迹象，蜈蚣见状，转变策略，转动细长柔韧的身躯，试图绕后发动突袭，谁知当它的毒牙刚刚接触到对手宽大厚实的腹部时，后者感到威胁，一双强健的后腿向后蹬出，强大的力量直接将试图偷袭的蜈蚣踢的侧翻，而后迅即转身，在那蜈蚣刚刚翻身之际，一口咬在它的颈部。蜈蚣原本生命力顽强，断足缺尾亦能正常生存，但是就怕被爆头，眼下更是被如此恐怖的口器咬穿颈部，当即便萎顿在地，奄奄一息了。沙螽原本只是为了反击除掉这个可能的威胁，但此刻鲜血入口，激发了它饕餮的本性，此刻的蜈蚣必死无疑，只能沦为食物，与自己平日吃的那些东西并无本质上的差异，既有一口，便有两口、三口，过不了多久，蜈蚣已被嚼断，悍神沙螽开始肆无忌惮的大快朵颐起来。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周德乐每天都有稳定的收入，被系统折算下来相当于每日净赚万余新华币，并且他还倡导那些养虫人，不要执着于蝈蝈、蛐蛐，还有很多选择，当今虫圈有四大主流派系：鞘翅、直翅、网翅、半翅。现在周德乐便开始将四大派系中的物种向那些清朝的养虫人进行推广和介绍，弄不到不要紧，到他“入世大仙乐真人”处购买即可，那些清朝人哪里见过什么长戟大兜虫、澳洲王丑螽、勾背枯叶螳什么的？这样不又是一笔钱财了？

半月之后，周德乐查看了一下系统中储存的新华币，已达二十万之数，也可以换算为纹银606两，有这些钱，在清朝应该也差不多够用了，不必再整天琢磨如何挣钱了，自己能在大清呆上多久还是个未知数呢。

这一日，周德乐忽然发现有三名装束与众不同之人朝自己所在处走来。中间是一名约在桃李之年的青年女子，身材中等偏上，身高约在1.68米，装束方面与常规的清朝女子存在显著差异，第一眼看上去甚至有些女扮男装的感觉。穿一身玄色的深衣曲裾裙，腰系丁香色丝带，其上嵌有朱红色宝石，头顶青丝挽作个近似扇贝型的发髻，纵向别一根乌金色发簪。鹅蛋脸、大眼睛、皮肤细腻精致，双眼竟是白中微透鹅黄，有些类似玉色，别有一种异样的质感。左侧是一名书生打扮的男子，看年纪约在而立之年，身材甚高，可以达到1.92米的水平，穿一身墨色直裾袍，头戴黯色长冠、系暗蓝色丝绦，单手持扇，腰间悬长剑，眉分八彩、目若朗星，白面微须，眉宇间流露清朗正气。右侧之人是身形稍矮的男子，身高大约仅有1.71米，考虑到身材比例的差异，故此这人的身高看起来与中间的女子几乎无二，但他一身将军的装束，身披漆色锁子连环甲、头戴乌金盔，上插两条黑缨左右摇摆，面色黑中透亮，豹睛环眼、燕颌钢须，怒目横眉、煞气外露，令人观之胆颤。

要说这三人的服装颜色，大体都可以用黑色概括，且不像是清朝之人的服装，而且那两名男子的脑后均没有清朝标志性的辫子，如此便显得颇为另类。

待得三人靠近，那名女子向周德乐作了个揖，而后以十分轻柔且微带胆怯的声音说道：“请问……匈奴是否已然退居漠北草原？”周德乐闻言一愣，心道：啥？匈奴？那不是些在东汉中期就被打服了，然后在三国时期投了曹操并且最后在五胡乱中华之际出来蹦跶两下之后便彻底销声匿迹的民族吗？合着她这是火星了上千年？嗯——对了。他又仔细看了看那两名男子，右侧这个顶盔贯甲之人，除了身量不足外倒有七八分像张飞；左侧这位颀长文生吗，也可以说与诸葛亮有那么五分神似，如此说来……想到这里，他并不回话，而是反问道：“你知道刘备不？我说的就是人称蜀汉昭烈帝，表字玄德的那个皇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