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忆往昔 初相遇

撒贝宁原也不姓撒，原名姓寒名洛笙，姓氏稀罕，家境自然也不同寻常，三代为官，当得起一声清流人家书香门第，自小也是读着四书五经之乎者也长大的，十六岁那年考进省城的新式学堂，受到新式文化的熏陶后，刚巧赶上国民大革命，便毅然决然投笔从戎。寒家在当地也算是望族，他怕父亲动用家族人脉阻挠，便更名换姓，以“撒贝宁”之名从的军，等家里得到消息的时候，人已经跟着部队早就不知道转移到哪个天南海北的地方去了，把他家老爷子气得，直到他三年后拿着二等功的功勋章回家，老爷子都愣是没让他进门。

就是这么一个在战场上摸爬滚打十年，一路从大头兵干到军区司令员，领着五百人敢和上千人的日本兵硬刚，军功章能挂满一整面墙的人，对着谁都是从容稳重，不卑不亢，唯独对上何炅何老板，只有低着头应好的份儿。倒也不能怪他怂，是个人对上何炅那张嘴都恨不得变成鹌鹑。

但撒司令到底是撒司令，也只有他真有那本事，能把那只高傲的仙鹤哄成能搁手心里顺毛的小猫。

何炅何老板，二十岁时孤身一人，从东北佳木斯老家南下进了这北平城，一曲《密暂》，唱醉了半个北平，十年来在这偌大的北平城摸爬滚打，才有了今时今日的地位。人人都说他是枝带刺的玫瑰花，娇艳但也扎手，敢靠近的人都得是铜皮铁骨才成。

而这一点，刘昊然在第一次见到撒贝宁时就相信了。

毕竟第一次对上撒贝宁的何炅，那岂止是扎手啊.……

还记得那还是三年前，民国三十三年的时候。

那天何炅戏楼里的伙计急忙忙地来请他，说是何老板和一个国民党军官吵起来了，当兵的最不好得罪，尤其那位长官一看军街就不低，可何炅脾气一上来也没人敢劝，只好就近请刘昊然过去了。

刘昊然那会子刚下台卸了妆，闻言赶紧跟着人就赶去了何炅的戏楼。路上又想着，何炅性子虽傲，一张嘴总不轻饶人，但也不是个没分寸的，日本人那会儿高价请他搭台唱戏，他不愿给日本人唱戏，直接关了戏楼，愣是整日在北平城的街道旁给人拉二胡维持生计，就这都从没在明面上下过日本人的面子，落人话柄，可今日竟会闹到戏楼里的人特地来人请他了！刘昊然越想越不放心，又赶快叫人再去请魏晨白敬亭他们也过来，想着事情要是真闹大了，他好歹也要拖延一会儿时间，等他们过来，凭他们这几个人的家势声望，何炅总不会吃什么大亏。

可进了戏楼，却发现情况和他以为的似乎不太一样，没有剑拔弩张的对峙，何炅也没有一贯的高仰着头骂人的架势，而是一反常态地撑着桌子捂着脸毫不爱惜嗓子地大哭着，一贯收拾得干净齐整的人此刻堪称狼狈，不远处站着的军官打扮的男人，军服上满是污迹，脚边净是杯碗碟子之类的碎片。这个画面让刘昊然忍不住往最坏的可能联想，所以看到男人要往何炅那儿凑时，他立马警铃大作，急忙就冲过去一把推开那人，“青天白日的，长官您请自重！！”

猝不及防，被推开的男人闻言愣了一下，随即一脸尴尬地正要解释，那厢何炅看到好友，眼中的泪更是决了堤，直接一把搂住刘昊然，哭得话都说不顺，好半天才让刘昊然听清了。

“然哥…然哥...…墨墨没了……商羽也没了，他们都没了……都没了。〞

刘昊然是他们几个人中，最早认识何炅的。他大他一岁，何炅刚进北平的时候，刘昊然己经小有名气，正好和他落脚在同一个四合院，房间门都是对着的，所以他几乎是看着何炅是怎么一步一步孤身一人，在这偌大的北平站稳了脚跟，所以他自然也知道，他原本不是孤身一人的。

他刚来北平的时候，身边还跟着两个小师弟，是从东北一路跟过来的，听说原本是一个戏班子十几号人，在东北得罪了日本人，逃到了北平，却只剩下了这三个孩子了。

到了北平没两年，政府要征兵，那俩孩子跪在他面前，年长一点的那个叫商羽的孩子，平日里总挂着一副笑脸跟只花孔雀似的，成天不是招何炅满院子追着打，就是围着年纪小又容易害羞的墨墨逗弄，可那天的他却是头一次露出那样严肃坚定的神情，仰着头看着何炅，一字一句地说，“师兄，我和墨墨都到了年龄了，我们要参军。”

何炅当时二话不说，直接拽了根竹条就抽他们身上了。

往常一看到他拿起竹条就跑的比兔子还快的两个孩子，这会却一声没吭地就受了。但何炅举着竹条，半天也没落下第二下。

事实上他原本也没真的打过这两个弟弟。

何炅扔了手中的竹条进了房门，之后一整天都没和他俩说话，连饭都没给他们做，两孩子那天还是上他那儿蹭的午饭和晚饭。

他们和昊然说，明天是征兵的最后一天，就是师兄把他们腿打断了，他们靠爬的，也要爬战场上去。

刘昊然不解：“安安分分跟着你们的师兄唱戏不好吗，干嘛非要上战场上去送死呢？”

两个孩子眼哐瞬间就红了，好一会儿墨墨才说话，“师兄们都是英雄，我们也不能丢他的脸！〞

刘昊然他那时才知道，他们戏班子会背井离乡离开东北，是因为他们一个师兄死在了日本人手里，另一个唱武生的师兄知道原委以后就离开了戏班子，一个月后他们就在日本人处死被俘的游击队员的行刑台上见到了那位师兄。

紧接着当天夜里，他们师父就让他们收拾好行车，踏上了离开东北的路。可最后只有他们三个，走到了北平城。

“那天晚上，我还听到师兄悄悄问师父说，他怪不怪若昀师兄？”

商羽此时不动声色地抹了一下眼角。

“那个时候师父很久没说话，最后才叹了一句，若昀那孩子，不愧是能唱楚霸王的人啊。”

刘昊然听着他们两个孩子的话也渐渐拼凑出了事情的原委。

不过没一会儿，何炅就过来接走了两个孩子。起初两孩子还是有些怵他，都比何炅还高的俩大小伙子直往刘昊然的后头躲。

何炅瞥了他们一眼，说道：“你们不是一直在学《长生殿》吗？还差两出没教给你们，今晚是学不完了，我先教你们一出，最后一出，我等你们平安回来的那天再教。”

两个孩子当场直接就哭了。

第二天，两个孩子跟着部队走，何炅也没去送，房门和窗户都关的严严实实，俩孩子的眼睛也是肿的和核桃似的。隔着紧闭的房门给何炅磕了三个响头，就头也不回的跟着部队走了。

那天何炅没上台，也没听到他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