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六

夜渐渐地深了。我不愿做其他的思绪，然思路总是不自觉地跟着她开始走。我开始想象过去的画面，就在我如今正躺着的这栋小木屋里，她和她曾经的他，永远封存在这平静的湖里的回忆。人无法永恒，回忆会随着人而消散。但是我相信发生过的永远发生过，没有发生过的自然也永不会有波澜。正如我曾喜欢的人，无论如何也不会回头。我和眼前的她的命运仿佛融合在一起了，如两条麻绳用力地拧在一块。当时我没有太在意她的他的特殊身份，毕竟和我的她一样，于她而言，于我而言，都是相同的。思来想去，我愈发地觉得思绪有点乱了，甚至被剥夺了逻辑。我无言。月光漏下枫叶，在房屋里雕刻出片片分明的枫叶的形状。或许月光本不会如是亮堂，但夜越黑，月亮越亮。正如我越是迷茫、越是无助，支持我往前的力就会愈发强大。

我在混乱的思想中悄然入睡。我梦见她从前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了。曾经的现实变成了梦，是最让人无奈而痛苦的了。我们许久以前就认识了，一直写信来往着。即使之前并未见过面，然我了解她、她了解我。抚摸着信纸上铅笔刻下的篆痕，我能牵到她的手的温度。那是一个夏天，我匆匆的、她匆匆的，在路边匆匆地见面。她说她有我在很幸福。我不善言辞，只好轻轻“嗯”一声。之后简单的几句寒暄让我们看起来像陌生人。直到我送她一本书，她送我一个吊坠。吊坠滑腻腻的，握在手里很舒服。然后我匆匆地走了，她匆匆地走了。我匆匆地回头，看到她的马尾辫在匆匆地摇晃。嗯，我只见过她两次，之后一次是在大场合了。我远远地看着她，她背对着我。但是她是我最好的朋友，直到后来她的书信里莫名多了一个他。我看着他逐渐霸占着书信的篇幅，直到把我挤到左上角。终于我转身、她转身。我匆匆离开，她匆匆离开。

醒来，天还没亮。吊坠的红绳摩擦着我的手腕。吊坠依然滑腻腻的，躲在我的袖子里。这才发觉我的眼角有泪痕。

我再也睡不着、也不敢睡着了。我站起身看着窗外的漆黑。现在，就连月亮也消失了。我沉默，因为我知道从那一刻起，世界就已经被吞噬了。我试图寻找属于我的光。我试图找回我遗失的光。

“你醒了？”她嗓子有点沙哑。思绪在一瞬间破灭。我回到了现实。我转头。她的眼睛在黑暗里闪着光。

“嗯。”我回答得很冷。

“你现在下不了山，起码要过五六个小时。”

“好的，谢了。”

“我昨晚梦到他了，说实话还是挺想他的。有的时候我也清楚他不会回来。”

我一震。似乎是害怕自己的心思被戳破罢，也或许是为她的清醒而同情，随口附和：“嗯哼？”

“我梦到以前了。为什么以前的现实现在要变成梦？不管了，反正我梦到他离开之前的那一天，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那天的黄昏，天空流淌着的颜色很绚烂，倒影在湖里，渲染在他的脸上。夕阳快要落山了，远山的轮廓变成了剪影。他全神贯注地拿着树枝叉于，卷着裤管泡站在水里。我看见风撩动他头顶的几撮头发，忽地想和他开个玩笑，蹑手蹑脚地走近，把他推下水里。他反应也真快，嬉笑着把我抱住，我们一起掉进了水里。我不会水，吃了好几口水，然后就被他抱到岸边，衣服湿漉漉的。

“第二天他就离开了。前一天我还不知道他要离开，否则......”

我依然沉默，甚至有点羡慕她了。她和她的他曾经朝夕相见，即使他离开了，她仍不知道他为何离开，去了哪里。而我甚至只见过她两次，她离开以后，我甚至知道谁现在在她身边。很多时候，或许不知道反而比知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