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楼40—梦

这一夜，李相夷睡得并不安稳。

梦境之中虚虚实实，翻来倒去，似是重新过了一遍前半生，只不过是旁观罢了。

十五岁那年，他怀着满腔少年热血离开云隐山，与师兄一起闯荡江湖。

初入江湖不久便结识了乔婉娩，那日他替喘症发作的她解了围。

英雄救美是永恒的佳话，不能算一见钟情，但少年侠士与温婉侠女一见如故，惊艳了双方，此后因着共同的追求渐成知己。

他少年意气，一心追求自我，她是出身武林世家的小姐，却默默在背后支撑，相携相伴，为了他甚至不惜屈尊去求剑魔，只为让剑魔给他多一些时间。

便是因此他才得以养精蓄锐，打败剑魔，成为天下第一，名声大噪。

年少慕艾，少年心动，便是这般产生。

十七岁时，他决心匡扶江湖，与一群志同道合的同伴创立了四顾门，因着天下第一的名讳，追随者众多。

他便愈发桀骜不驯，张扬不羁，再说过分点就是目中无人。

那一年是他最恣意开怀的一年。

都说李相夷红绸舞剑引得万人空巷只为博美人一笑，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除此之外，那更是他对自己快意人生的彰显，他就是告诉所有人自己的人生顺风顺水，功成名就。

此后他声名更甚，李相夷与乔婉娩成了世人口中的神仙眷侣，周围人更是以此打趣，说如今江湖都传遍了，二人也没个进展。

当时四顾门初成，根基尚不稳，他无心论及自身私事，便想着待安稳下来再说。

偏巧那日路过梅苑，想起乔婉娩爱梅，他意欲折梅以表情意。

却不曾想此举引出了变故。

也是十七岁那年，遇到了许十安。

第一次见面，知她大闹四顾门，他本想除之杀之，却未曾料想来人武功不凡，更是被骤然地凑近一时惊得失了神智。

不可否认的是，第一次的见面足以让他惊艳，亦让他印象深刻，是因为美人韵味与生俱来的吸引力，更是因为她身上那与他极为相似的桀骜张扬的狂傲个性，亦是因为姑娘身上若有若无的神秘感。

但彼时他也未曾太过关注，只当此为小事，萍水相逢，早日解决便好。

然而他却对许十安遍寻无果，这让向来轻狂的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挫败，虽然只有分毫，这种挫败感与第一印象相融，愈发激起了他的好奇心理。

第二次见面，她又摇身一变，成了半日闲的许楼主。

他再次惊喜于姑娘年纪轻轻的作为，不免对她多了几分欣赏，还与乔婉娩商量着想邀她加入四顾门。

然未待他提出想法，就因失约惹得姑娘恼火。

那日他自知理亏，又见识过许十安不管不顾的小脾气，权衡之下选择暂时低头。

却被展云飞无端的猜测乱了阵脚，矛盾之余百思不得其解，无法在对许十安柔和的态度与对许十安的朋友情谊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最终只得认定自己迷了心窍。

便是如今亦是不能，他无法否认他对她的态度，却也真的只是将她当做契合的朋友，有趣的小妹妹。

“李相夷”如今想想，世人说他狂傲自负，那是因为他们从不曾有人赢过他，他亦从不曾错过，何须低头？只因他们未有能力见过他低头的一面，便认定他没有这一面罢了。但也无妨，毕竟当时他本人亦是认为自己低头便是偏颇的，不然也不会让道歉无疾而终。

后来再见，明媚鲜亮的姑娘却伤痕累累，他惊慌担忧。少年英雄总是热血心软的，他愤懑于恶人的累累暴行，心疼且同情她的儿时经历，愈发将她看做需要照顾的小妹妹，态度便更加柔和，知晓她爱花，便邀她赏昙花盛景。

那一晚，姑娘却语出惊人。

“李相夷，你是不是看上我了。”

他先是讶异惊慌于她突来的质问。

“可我看上你了诶。”

又害羞惊诧于她出人意料的直言。

“我确实看上你了，但也只是仅此而已。”

最后又因她的蓄意逗弄面红耳赤，羞愤不已。

她是玩笑之言，笨拙挑逗。他亦当做姑娘是玩心骤起的年幼戏言，听之即过。

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自认为毫无波澜，心底平衡却已因这戏言悄然打破。

“李相夷”站在一侧，沉默地看着自己犹疑垂眸，看着自己辗转反侧，看着自己无意出口定亲之言时不自觉紧握的双拳，看着自己怒骂她时因担忧而紧皱的眉梢，看着自己在河畔被抱住时僵住的双手，看着自己冷脸将那位并不会武的沈公子打的鼻青脸肿，看着自己与她斗嘴时始终上扬的嘴角，看着自己将她托赠于乔婉娩的花种收入檀木盒……

看着这些曾经被他忽略或者说不曾当回事的种种细节在梦中无限放大，看着自己无知无觉的逐步纵容，感受着曾经被他忽略的悄无声息的微弱变化。

就是因为当时的无知无觉，这些极其微弱的旖旎好感被自由意志忽略、被二人的分隔时间淡化、被其他固有情绪掩埋抑制。

失神间场景变换，年关之时，四顾门灯影摇曳，烟火映天。

众人簇拥下，他垂眸期许，向乔婉娩言明心意。

可她只是浅显淡笑，凑近他耳廓低言“相夷，给我点时间。”

他不解无措，下意识想追问缘由，却怔愣于她眼底的纠结愁思与安抚笑意。

她说：“相夷，是我的问题，我需要想一想……”

那日后，不懂问题出在何处，他只能想尽办法逗她开心，尤其是见乔婉娩因此心情转好，笑意渐多。

四顾门众人不明所以，纷纷打趣他“美人在怀，见色忘义，不再是之前那个一心是江湖大义的门主了”。

这般情形持续到许十安夜闯四顾门，他方才得知江湖上关于二人的传闻。

如此似是寻得了乔婉娩犹疑的缘由，他惊诧之余焦躁不安，甚至有些慌乱地不知如何开口，纵然她说不甚在意。

直至对上许十安狐狸般精明的眼神，她调侃般地说“你心虚了？”

他一瞬愣怔，被看穿的感觉如此清晰，因为他从她的疑问中得到了肯定，心底那抹无来由的惊慌来源于心虚。

本能的羞恼，本能地驳斥，他并不太记得后来的事，满脑子萦绕着“心虚”，却又无端抗拒深究。

直至夜深人静。

看着花盆中初初冒出嫩芽的花种，那是许十安给的花种，所有的一切在黑暗中明了。

他清晰地意识到了自己心底对许十安堪堪跨越了朋友界限的旖旎好感，不是喜欢甚至未及倾慕，却是相处间吸引之下初初萌生的些微心动。

彼时他亦是初尝爱恋的少年，甚至说不清何为喜欢，几乎所有的男女情绪皆是在与乔婉娩的相处中产生。

若不是因为被点出的心虚，他或许都不会发现这丝丝情愫，或者说他会觉得这是知己情谊。

他不知这细微到甚至会让他误以为是错觉的情愫何时产生，也不知道从何而来，但他的思想本能地抗拒甚至说是唾弃自己的这番想法，因为这是对乔婉娩的不负责，亦是对许十安的不尊重。

因为即使他不懂，也知道纯粹的喜欢不该是这样的。

“错误的情感既已出现就应该在尚未发酵时扼杀于萌芽。”

李相夷错误的情感既已出现就应该在尚未发酵时扼杀于萌芽

“李相夷”神色复杂地看着他将壶中热茶悉数泼入花盆，“他”连当时的话都记得分毫不差。

错误的情感……眼睁睁看着花苗枯萎，“李相夷”撇开视线。

画面一转，四周骤然亮起，“他”下意识遮挡视线。

“确定？你倒是洒脱得很，女孩子闹闹脾气而已……”

“阿娩不似你这般孩童心性，她既已决定便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如今放不下的不过是以为我是因她的信而乱了心绪才会失手落败，自责困守罢了。可这本不是她错，她无需困于莫须有的懊悔中，应该去找寻自己想要的生活。”

“李相夷”蓦然回神，这是？他托许十安传信那日。

下一瞬，“他”放下手，面前是单手撑头的许十安，晶亮双眸中满是探究兴味。

“李相夷，我不止一次怀疑过，你真的喜欢乔姐姐吗？”

纵然是过去经历，“他”还是不尤呼吸一滞。

“若是不喜欢，那红绸舞剑，折梅赠佳人都是假的吗？可若是喜欢，我未曾见你有挽留之意甚至连感伤都没有，我便当你这人要强，藏着呢。可还有，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会一次次忽略她，甚至连一个贩夫走卒的事都可以让你将她抛下，转身而去，你也别跟我说什么江湖大义为重，这在我看来根本不是一码事，这破江湖没你就散了吗？”

“你究竟是没上心还是说这便是你喜欢一个人的方式？”

与那日一般无二的好奇眼神，这个他当时没来得及回答就被打断的问题再次出现。

正欲开口之际……

一声闷雷划过，李相夷猛然从梦中惊醒。

————————————

此人正在扯红线来了来了来了

此人正在扯红线这算是李相夷视角吧，“”就是旁观相夷（李莲花），希望大家可以g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