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千结（6）

除夕夜，我这穷困的小乡村难得到处充斥着欢声笑语。我和花花躲在屋内，烧着炭火取暖。

我照着菜谱做了红烧排骨、白切鸡、清蒸鲈鱼，还煲了鸡汤。

花花努力压下脸上如同嚼蜡的神情，吃一口夸我一次。

难得吃肉，我秉持着不要浪费的原则，两人硬是从申时吃到了寅时。

花花如释重负地放下筷子的时候，屋外天光乍亮，绚烂的烟花在夜幕中盛放，竟是那漫天繁星都黯然失色了。

听到动静，他激动地拉着我的衣袖，说要去外面看看。我让他别急，顺手捞起手边一壶热酒，和他一起出了屋。

烟花昂贵，我这小村里自然没有，可镇上有钱人家多，他们一家接着一家地燃放，竟是让这黑夜都恍如白昼。

花花看不到，他就央求我说说看，那烟花到底长什么样子。

我斟酌了会儿，说：“烟花是在天上的。”

他疑惑：“它会飞？”

我觉得这描述可能不太准确，便换了句：“它很亮。”

花花更不懂了。

我到底是个俗人，肚子里没点文墨，描述不出那烟花炸响时整个天空的辉煌与璀璨。

我只能七拼八凑地寻找词语去贴合，花花也只能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镇上的烟花渐渐放完了，只有远处天边不知何处偶尔隐隐约约传来鞭炮的声响。夜风吹来，冷冷的，我打了个喷嚏。

花花赶我进屋，他唾骂那大夫的药不管用，这么多天了，我依旧咳嗽得厉害。

我说没事，不用进屋，并将身上的狐裘裹得紧了些。花花搂着我，给我哈气。

他身体倒是烫，像个巨大的暖炉。

我给他倒酒，酒刚在炭盆上烫过，现在热腾腾的，倒出来的时候热气氤氲。

花花抿了一口，说这酒不好，掺了好多水。

我告诉他，我故意的，因为我酒量不好。

他失笑，清清朗朗的笑声在寒夜里随风而散，混杂在了万家灯火之中。

最后我俩还是一人一杯地喝完了。我喝得少，大半都进了花花肚子里。喝完后我便觉醉熏熏的，眼前的人都有了点重影。

但热酒下肚，我难得感到暖和。

花花把下巴抵在我的肩膀处，他显然也被暖到了，呼出的气比那酒还热。

我不适地把他的脑袋推搡开，但他委委屈屈的，说话的语调都带着失落。

我脑子一转，换了个话题，问他醒了这么久，可有愿望？

他有些好奇：“可以许愿吗？”

“可以的。”我微微颔首，“就当是在除夕夜，向天上诸神求个祝福吧。”

听我说罢，花花立刻放下了手中的酒壶，双手合十，虔诚地向那遥不可及的天空深深一拜：

“那就请天上诸神垂怜，我想看见芊芊，我日日都想看见芊芊。”

我怔了下，借着月色，望向他那神色诚恳真挚的侧脸，呆愣出神。

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心下泉涌，似乎有什么呼之欲出。

花花放下手，意料之外地偏头问我：“那你呢？”

我诧异：“我什么？”

花花说：“我也想听听芊芊的愿望。”

我说，我很早之前就已经许过了。

“那我可以听听吗？”

“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花花不说话了，他又端端正正地坐了回去，双手合十，像先前那样虔诚地向诸神祈祷。

但他这次闭嘴了。

我轻笑。

而后我也如他这般向天空参拜，似最忠诚的信徒。

那漫天繁星点缀着墨黑色的苍穹，我望着，总是心怀侥幸地想，会不会有那么一两颗星子，听见我的愿望——

我亦请天上诸神垂怜，我想看着花花，我日日都想看着花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