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千结（3）

花花还是没有放弃，他日复一日地雕刻着那木头，我就在他旁边绣我的画。

我相信他。从前，我的绣工在一夜夜的无眠中日进有功，他的雕刻技术自然也如此。

秋分的时候，正好赶集，花花的木制品第一次卖了出去，那盏他熬了十多个日夜的莲花灯，卖了四枚铜板。

他很开心，我也很开心，于是我问他今晚想吃什么。

他说想吃糖。

我便向糖贩子买了两颗糖，他一颗我一颗。

拆包入嘴，花花舔了两口，随即拧起眉头：“太甜了。“

我却乐在其中：“有吗？我觉得还好。“

天渐渐冷了起来，许多大户人家都要赶制冬衣，我也算是捞到了好处，接了好多活。

我更欣喜的是，花花的腿渐渐好起来了。

他第一次觉得走路没有障碍的时候，竟然像个小孩子一样朝我扑了过来，好在我稳稳地接住了他，不然我可能又要花五两银子去找那个无良大夫了。

腿脚灵活的花花开始喜欢乱窜，好多次我寻他吃晚饭都不见人影。

我问他去干嘛，他说他闻到了花香，秋末的花可少见。

“所以呢？“我怒气冲冲，生怕他一不小心就掉阴沟里了，事后万一摔坏了还得花我银子。

“我给你摘来了。“

他却笑得阳光明媚，从背后捧出一束花。那花杂乱无章，萼片半落，颜色奇丑，简直无法直视。

但确实很香。

他看不清花，只能凭香味来认。

我把花收下了。花花后来又刻了个花瓶，只不过做好的时候花已经枯死了，那个花瓶也就只能这么闲置着。

面容俊俏、身量高挑的少年郎自然到哪里都招人喜欢，我常常看到有别家姑娘来我家院子旁边偷偷看他。

隔壁张大婶说我这小瞎子捡得好啊，没白捡。

我告诉她，他不叫小瞎子，他有名字的，他叫花花。

花花不刻灯了，也不刻花瓶，他开始刻木剑，他的木剑刻得很好，纹路细腻，剑身修长，镇上男孩都喜欢，我也因此赚了一笔。

我拿着钱，买了两床被子，和一斤碳。

现在家里有两张床了，新床是花花做的，用的是他不知从哪捡的木头，夜里睡起来香香的。

花花开始还觉得秋日冷冽，却在入冬后渐渐不畏寒，他那件狐裘自然而然成了我的东西。

冬天下第一场雪的时候，寒风冷得刺骨，我和花花躲在屋内，烧着那些许有点刺鼻的便宜炭火，烘着冻僵的手。

他倒是快活，只穿了一件单衣，我披着那件狐裘，还裹了一床被子，依旧冻得发抖。

冬雪过后，阳光明媚，气温也回暖了一点点。

我端着一大盆脏衣，去往河边。冰冷的河水混着还未完全化开的冰凌，刺得我手哗啦啦地疼。

晚上刺绣的时候，动作一大，不免牵动到伤口。刚结痂的口子裂开，溢出些许鲜血，我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花花耳朵灵，立马就停了手上刻剑的动作。

“你受伤了。“是肯定句。

我握着手，无言。

他很生气，我也是第一次见他生气。他没有学过医术，自然不懂这种冻伤加划伤该如何诊治。我只记得那天晚上，他握着我的手一遍遍地吹。

“我不睡觉了，我多刻点剑，你别出去洗衣服，好不好？“他问我。

我告诉他：“那点钱养不活我们两个人。“

他沉默了。

他很久没有这样沉默过了。

花花其实很喜欢说话，特别是废话。有时我会听见他一边刻着木剑，一边哼着近日流行的小曲儿。

第二天我照常出去浣衣，日落之后归家，却见他一脸臭屁地站在门口迎我，哐啷啷地晃着钱袋里满满当当的铜板。

我大惊失色：“你去抢了谁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