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贝多回头瞥一眼倒在地上的NPC,文件传输已经完成了30%,思量再三,他还是联系了罗莎琳。
虽然他知道,这么做有些残忍。
外面“太阳”还高高挂着,三人选择了在光天化日之下“洗劫”市政大楼。
狂得不是一点点。
空看了一眼监控画面,魈在资料室里泼了汽油,拨开打火机,神情淡漠地看向监控。那个瞬间,就好像在与他对视一般。这一幕似曾相识,可他没有再细想。
空对着画面笑了笑,抄根钢管狠狠砸向了总控台。
“倘若真有永恒,望神明高高在上,请以善变度我。
倘若真有人间,望神明高高在上,请以欲望度我。
倘若真有天堂,望神明高高在上,请以禁忌度我。
倘若真有地狱,望神明高高在上,别来度我。”
一段红色的文字,仿佛中了木马病毒般,不断闪烁,由一个小点逐渐扩散到总控室的所以有屏幕,一开始只是无规则地乱窜,空想要看清还得费点劲,后来,闪烁的频率逐渐趋于稳定,并且排成了几个大字,让人不寒而栗。
“杀死灵魂,得到永生!!!”
这三个感叹号像极了泼溅的血液,扭扭曲曲似乎还在往下滴,**然觉得恶心想吐。
死去的是灵魂,地面的行尸走肉才是真正的“人”,而城市里,不过满街的尸体。
虽然早有过类似的猜想,但……
好恶心。
好残忍。
他突然有些后悔将总控室的画面与这座城市所有屏幕相联了。
所有的。
黄粱一梦。
“惊艳吗……我的……”市长嘴里泛着着乌黑的血沫,端端续续地低声说,不久前还十分正常甚至有些发胖的身躯似乎脱了水,又像是逐渐烤干的木棍,变得僵硬,骨节分明又扭曲,萎缩得越来越小。
“……”魈垂眸看了他片刻,打算给一个痛快。
魈从资料室,一路烧到顶楼的市长办公室。这个男人平静地凝视着电脑里失控的画面,仿佛早有预料。
汽油的味道,和几百年前一模一样。
他唯一的颤抖 是看到那些血红的字迹。
好鲜艳的色彩啊,迷了他的眼,摄取了他的灵魂。
“爸爸———!不要———”小女孩拖着哭腔的乞求似乎还回荡在眼前,年轻帅气的男人转过头,拨开打火机,点了一根烟。
他深吸一口气,烟雾填充肺腑,恶念填充胸腔。然后又缓缓吐气,就像出卖自己的灵魂,却以妻女的生命作为筹码。
“适仁,你清醒一点……那都是假的,假的!!!不会有永生的,不会的!求你,求你清醒一点,你看看我们,看看我们的女儿啊!”女人披头散发,浑身赤裸地狠命挣扎,对生的本能渴望让她丧失了为人最基本的羞耻心。
台下的看客无异于禽兽,两眼放光地观赏这一幕闹剧。
她们是活祭品,被捆于高台之上的所谓“神女”。
她们是神的后羿,神明选中的命定之人,要杀死她们,才能让她们得到永生。
“玲,你已经是个母亲,要为阿鹤,作好为人妻的表率。赤身裸体,成什么样子!”恶魔向神女俯下身子,附在她耳畔发号施令,“别动!”
女人颤抖着,惊慌失措又愤恨地盯着自己的丈夫。羔羊待宰时才发觉屠夫的恶,可一切都已太晚。
“老卜,什么时候点火啊,哥儿几个都等着吃神女肉呢。”
“快了啊,不急。”
女人麻木地听着这番残忍的对话,方才徒劳地乞求让她的嗓音已然嘶哑,她也不想再说一句话。只是,当火星落在身上的时候,母亲拼尽全力地,把孩子护在身下。
迟了,都迟了。
烈火炙烤着妻儿的皮肉,滋滋作响,汽油混杂着人体油脂的味道,“神女”的陨落背后,是恶魔的狂欢。
可是妻女的骨肉并不足以让他长生不死,更别提填满恶魔的的贪念。
他要的,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不生不死,不驻不灭。
于是,他疯魔了,凭借村长的身份,他以同样的方式,杀害了无数的人的妻女。
不够,远远不够。
童女没了,就换童男,童男子也算,长寿老人也可以,孕妇也行……
是个人都可以。
杀人,有无数个理由。
死者的骨头被随意丢弃在村外那长满榕树的乱葬岗里,红线缠铜钱,符纸压石面,一层又一层,似乎是超度,似乎是祝福,似乎是束缚,似乎是恐惧。
似乎是嘲讽。
觉悟太晚的村民在最后选择了奋起反抗,他的尸体躺在了大锅里,滚烫的水也洗不净他的罪孽,骨肉最终还是入了他人的肚肠。
食人者终被人食。
他剩余的部分被埋进了那棵最大的榕树下,天长日久,与树根融为一体。
然后神出现了,怜悯他的赤诚,将他从地下召出,赋予他新的面貌,让他创建一个新的秩序。
他在死去中醒来,以行尸走肉的身份,唤醒了长眠于地下的尸骨。
然后倒悬的城市出现了。
又是一轮死去,又是一轮新生。
本来的样子?
他早就忘了。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他早就死了,早就杀死了自己的灵魂,还有谁能杀他呢?
还有谁?!
男人以同样的平静断断续续地诉说着一切,他的话语通过通讯系统传播到整座城市。
舆论能杀人,言语能乱相,举城皆惊。
“你杀不死我……破坏不了我的秩序……别傻了……臣服于我……秩序……”
“你最后一口气怎么这么长?”魈竭力按捺住想一刀把这个人渣劈成两半的念头,强忍恶心蹲下来冷冰冰地看着他,“神,是指谁。”
“呵,不够……虔诚……神明不会……回应你……”
“指谁,说。”少年鎏金的眸子像是结了霜,要是眼神能杀人,他已经死几百回了。
“就是神明……主宰一切的……”
魈:“……”废话。
“魈哥!”锅盖头握着根电线当鞭子,喘着粗气,手舞足蹈地冲进来,“总算找到你了———快,别管这捞子了,你往外看看!”
“一百零八楼,能看到什么。”魈头也不抬,顺手把市长刚抬起来的脑袋摁下去,掷地有声。语气凉得能使身边的空气温度骤降,说出来的话倒是有几分温热,“你来做什么。危险,快下去。”
“亲哥诶,一百零八楼啊,电梯都停了,你让我怎么下去———再说,下去更危险啊哥哥!”锅盖头咽下涌到喉咙口的抱怨,怯生生地瞄一眼对方幽幽的眼睛,鼓足勇气,“魈哥,就……城里要炸了……那个谁,就是那个第一个死的小姐姐……”
“你是指罗莎琳小姐?她怎么了?”
“她发表‘独立宣言’呢她,带头搞事啊!”
“这是计划,不必担心。”
“啥?!”锅盖头表示自己脑仁疼,“可,可是城里的人都乱了,闹着要跑到地面上去……”
“是,怎么了?”
“万一……万一他们死了……”对方处变不惊的态度让他瞠目结舌。但不得不承认的是,魈这种态度也让他冷静不少。
“系统并没有下达保护他们的任务,对吧?”
“对,对哦……”锅盖头突然意识到一个致命错误———从进入这个副本的那一刻起,他们都先入为主地认为,系统下达的任务是保护居民,杀死丧尸。
难道说他们的方向……从一开始就错了?
这哥仨得有多聪明……
“别想太多,把这个拿上。”魈丢给他一个黑色塑料袋,及时制止了对方蠢蠢欲动的手,“暂时别打开。”
“啊,为什么啊……诶不对,市长呢?”锅盖头掂了掂这个大约有四分之一人大小的袋子,觉得比看上去要轻的多。
魈静静地看着他。
“我囸……哥你……”锅盖头突然明白过来了,脸色“刷”一下变得绿几几,“魈哥……亲哥诶……你,你你你……”
然后手就不争气地抖了起来,筛糠似的,方才还觉得“轻”的袋子立马变得有千斤重。
“哥,你……”
“拎不动?”
“不不是……你让我……直接拎个人?”
“这不是人,顶多算半个僵尸。”魈非常体贴地安慰道,“你先拎着,我带你离开这里再说。”
锅盖头:“……”
僵尸……哥,你下回能别安慰我了了吗?锅盖头咽了口唾沫,表示并没有被安慰到。
“那……哥,怎么离开?”
魈抬眸看他的瞬间,他突然后悔问这个问题了。
五秒后,锅盖头弯着腰捂住小腹狂吐。
他是做梦也没想到,魈能直接拽着他从108楼跳下去。他宕机的大脑还没有来得及有思考自己的棺材板是要翻盖的还是滑盖的,魈就发动元素力,把他平安无事地带到地面。
“有这么难受吗?”魈叹了口气,轻轻拍拍锅盖头的肩,后者立马摇头。魈有些无奈,回头看着已经开始冒烟的大楼,不觉有些担忧。
怎么还没出来?
连魈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他脸上担忧的神色,已经十分明显了。
“其他人呢?”
“魈哥,你指杰瑞亚他们?”
“嗯。”
“应该……和可莉他们在一块儿……大概……”锅盖头比划一阵,指向广场的方向,“那边,就是人群闹得最欢的地方。”
“你自己能安全地过去吗?把这个袋子带上。”魈估算了一下距离,带人瞬移有些勉强。
“魈哥,你……”锅盖头有些震惊,“你……你还要做什么?!”
“回楼上。我本来也没打算现在就走。”
“那你为什么……”
“你猜?”魈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锅盖头突然愧疚极了。
“我打算回去看看,你一个人能行吗?”
“……对了,魈哥,我手机还有电,你打个电话试试?你这直接回去,万一刚好错过了怎么办?”锅盖头作为一个男人,多少有些不愿意露怯,尽量平静地避开魈的问题,说着,把手机解了锁递过去。
“……”魈迟疑了一下,拨了几个按键,突然顿了一下。
这个号码……
“海灯节快乐,前辈。”
“傻啾,怎么突然想起打给我了?”
“因为,我没有其他可以联系的人了。”
“魈哥,你……怎么了?”
“没怎么。”魈摇摇头,又点了几下,把电话拨了出去。
“我天,魈不会是在顶楼吧?这孩子没手机,完全没法联系。”空恼怒地把头发揉乱,向四面八方翘着,“阿贝多,要不你拎着汽油先出去,我去找他。”
“一起吧。”阿贝多叹了口气。
正说着,空手机响了。
“陌生号码……谁啊……”空不敢挂,还是选择了接通,“喂,你哪位?”
“我是魈,你们……”
“我去,你……我要担心死了!你人在哪,受伤没,现在不是一个人吗?”空瞬间激动起来,招呼阿贝多过来,“是魈,你先别走。”
“嗯,我在楼外,你和阿贝多在一块儿?有危险吗?”
“没事没事,你找到市长没?”
“嗯。”魈瞥了一眼被锅盖头丢到地上的塑料袋,“已经带出来了。”
“不过……话说……你咋知道我电话号码的?”空犹豫片刻,还是问出了口。
魈:“……”
空:“……”
五秒后,魈挂了电话。
“谢谢。”魈删了记录,把手机双手递过去。
“魈哥,那个……”
“怎么了?”
“你是不是过敏了……空气里尘埃太多了,你……”
“嗯?”
“你……”锅盖头指着自己的脸,犹豫再三,扭扭捏捏地开了口,“你脸好红。”
阿祁有话说:不知道小姨的爸爸姓什么,所以借来溪芹先生起的名字,就叫卜适仁罢(原文是卜世仁,就是《红楼梦》里贾芸的舅舅)。
关于市长原型是小时候听奶奶讲的睡前故事,大意是荒年食人,就以“神明后裔要渡劫,抛弃凡人身骨才能回到天庭”为理由,把一切合理化。然后就是将近二十年前的一个真实事件,练功自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