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明月（2）

第2章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十年时间改变了太多，曾经炙热的爱恋早已彻底冷却。她虽不再对相夷有情爱之思，但到底和他相恋多年，他们一起走过了青葱年少时最真诚纯澈的岁月。她实在希望这个历经沧桑仍不改本心的旧友能活得平安快乐，却不料终究还是痴念。

相夷于她，曾是想要相伴一生的爱人，后来亦是相识于少年的挚友。如今乍然见到故人尸身，连最后一面都不得见，她只觉心中空了一大块。

心下同周遭景色一般，变得空空茫茫，她一时竟不知去往何方，也不知该如何排解心中的空郁。索性运起轻功，随便择了一个方向，漫无目的地掠过一片又一片的纯白雪野。

曾经，她抱着他一定没死的信念寻了十年，在时光中慢慢绝望。如今，却是半分希望都不给人留下，那样一个惊世之人，却是碧茶毒发癫狂而死。相夷这次，是彻彻底底地消失在这世间了。

从此，再不会有那笑意朗朗的少年，在炎炎夏日的午后为她调来一碗冰盏；也不会有那款款温和的青年，站在小楼前温柔地望向她，眼神中带着洗尽铅华后特有的温度，总能将疲惫的她柔和地包裹，让她放松下来。

无论是作为爱人，还是作为挚友，只要他在，似乎她总不必担心身后无人依托。无论她走了再远，只要知道他还在这世上，心便总是安的。

可是相夷他，不在了啊。

心口一痛，泪水再难止住。似乎只有外面这雪野冰冷的温度才能帮她更好的思考，让她终于确定，相夷他，是真的不在了。

不知提着轻功飞了多久，她后知后觉体力有些不支，索性顺着力道下坠——她真的太累了。毫无仪态地半跪在雪地里，任凭大雪浸透了衣裙，此处荒无人烟，实在是个放纵悲伤的好去处。

不知过了多久，喉咙都已嘶哑，远处忽然传来巨翅迎风呼啸的拍打声。

身为武者的敏锐直觉惊醒了犹自沉浸在悲伤中的她，握紧了听澜，她望向了声音的来处。

只见一个生有四双巨大金翅的怪鸟自远方飞向近前，金翅开合间裹挟着风雪，倏忽即至。

那怪鸟竟是能口吐人言，叫嚣着要吞下她一身血肉。

志怪故事里的妖孽竟真的出现在眼前，她不是不怕，可也只能咬牙迎上。她的轻功虽在人间算得上佳，可既没有那妖孽一般的速度，身体又不足以再支撑她多用内力，实在无可逃脱。

她拼着受伤，觑着那鸟妖的薄弱之处，终于发现了鸟妖的软肋，便着意攻击它翅膀下只有短短绒羽覆盖的柔软之处，还有脖颈的一块甲羽有缺之处。

见已被视为腹中食物的区区凡人竟如此难缠，被她手中听澜刺中了一双翅膀的鸟妖似是被激起了凶性，眼中红光大盛，终于不再逗弄小丑似地同她玩笑，运起灵力发出致命一击。

她拼尽最后的力气挥出一道凝聚了毕生所学的剑气，却也只能削下少半那莫名带给她灭顶恐惧的黑色气浪。眼睁睁瞧着那妖孽袭向她的黑气到了近前，她苦笑，刚刚送走了故人，如今自己竟也要死了。没能同去，这是要和相夷同归了吗？

忽然风声止歇，她只觉有一道轻和柔缓的力量注入身体，护着她离开了那鸟妖攻击的范围。

循着冥冥之中的感应，她望向远处，果然见一道竹青色的影子由远及近，御剑挡在她身前。

她看着挡在身前的人并指间引动雷霆，那方才还凶戾暴虐的鸟妖竟在那人手下走不过一合之敌，便在雷霆之下湮灭成灰。

御着飞剑的人解决了妖孽，这才回转过身来，目露赞叹地望着她，真诚道

昊辰（柏麟帝君）姑娘可还安好？我观姑娘虽未曾修习灵力，剑法却实在高超，已然接近以武入道了。

她感激地抱剑道谢

乔婉娩（沅芷）只是些许皮外伤，并无大碍。今日还要多谢这位……道长相救，在下乔婉娩。

她见这位恩人梳着道士髻，便咽下了嘴边的公子二字，称呼道长想来不算冒犯。

乔婉娩（沅芷）不知道长该如何称呼？日后道长若是有事，只要不违道义，婉娩绝不推辞。

来人也是抱剑，回了一礼

昊辰（柏麟帝君）乔姑娘言重了，我辈修士，自当以斩妖除魔为己任，救下姑娘原是分内之事。我道号昊辰，是少阳派旭阳峰恒阳真人门下。

言罢，昊辰用灵力化伞为她撑在上方。她这才惊觉，自己在风雪中走了很长时间，又经历一番生死，发梢的雪花融了又结，已然凝成了冰霜。她感激地笑笑

乔婉娩（沅芷）原来是昊辰道长。无论是否有机会报答，道长高义，婉娩铭记于心。

乔婉娩（沅芷）至于剑法，道长实在谬赞了。

她不由自嘲笑笑

乔婉娩（沅芷）我生来便有喘疾，身子不够好，内力因此也总是不足。

乔婉娩（沅芷）婉娩原以为，江湖顶尖的风光便是此生所见最壮丽的景色。不成想，修仙之人、妖孽这些传中的存在竟都是真的。婉娩今日方知，凡人的一生究竟有多脆弱。纵然剑法再高，终是人力有穷时。

昊辰（柏麟帝君）姑娘实在不必过分自谦。我观姑娘气息清正平和，一手剑法出神入化，向道之心和剑道之法已然成形。不知乔姑娘可有意来我旭阳峰修行仙法大道，庇护苍生？

她正不知去往何方，今日虽屡经波折，却也柳暗花明，得以见识另一个更广阔的天地，如何能放过这学习的机会。纵然往后会更加危险，她亦不惧——朝闻道，夕死可矣。

乔婉娩（沅芷）婉娩愿意！

乔婉娩（沅芷）只是，道长，不知这妖孽于人间作乱，只是偶然，还是出了什么大乱子？我这些年走遍人间南北，此前并不曾听闻有妖孽作祟，如今却……

昊辰（柏麟帝君）乔姑娘不必担忧，修行界同此处人间并不直接相通。结界设了千年，想来如今有所松动，那妖孽不知是用了什么取巧的法子才来此界作乱，我回去便会上报师门，处理此事。在解决之前，也会派遣弟子来人间驻守，保护人间性命。

昊辰（柏麟帝君）乔姑娘于此界可还有什么需要完成的事？我可留下拜师信物，待乔姑娘处理好此间之事，再来拜师。

乔婉娩（沅芷）不必了，我于此间，已无牵挂，现下便同道长离开。

昊辰御剑带着她回到旭阳峰，见到了一身仙风道骨的恒阳真人。

真人一生向道，平生最重唯有道法、秘境和旭阳峰传承。恒阳见她果真天资出众，当即收她入内门，是为亲传的第二个弟子。师父为她取了道号沅芷，盼她坚守入道的初心，修道修心、庇护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