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稠、漆黑的药汁盛在粗糙的陶碗里,散发出一种令人作呕的、混合着陈年草木腐败气息的苦涩。那味道霸道地钻进鼻腔,直冲脑门,仅仅是闻到,就让楚白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紧锁着眉头,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此刻更是透着一股病态的灰败。修长的手指用力捏着碗沿,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几乎要将那粗陶捏碎。
‘系统,你说这么苦的玩意儿我要喝十几二十多年??’楚白在心底无声地咆哮,每一个字都浸满了生无可恋的怨念,‘那我还不如摆烂呢!直接躺平等死算了!这简直比酷刑还折磨人!’
【宿主加油!】
脑海中,系统那毫无起伏的机械音响起,带着一丝程式化的鼓励。
【目前……确实也只能这样了。药理分析显示这是压制您体内能量反噬最稳妥的方案。不过,我会向上级反馈的!请务必再坚持一下……】
坚持?楚白看着碗里那如同深渊泥沼般的药汁,只觉得头皮发麻。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上刑场般,猛地闭上眼,仰起脖子,将碗口死死抵在唇边,以一种近乎自虐的决绝姿态,开始大口灌下那令人绝望的液体。
滚烫的药汁灼烧着喉咙,浓烈的苦味瞬间在口腔里炸开,如同无数细小的针,狠狠刺向味蕾,一路蔓延到胃里。苦涩之外,还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土腥气和某种矿物特有的涩感,顽固地黏附在舌根和上颚,挥之不去。
他强忍着呕吐的冲动,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着,额角因为极度的忍耐而渗出细密的冷汗,顺着鬓角滑落,滴在冰冷的床单上。
“咳…咳咳…”一碗见底,楚白立刻像脱力般松开手,陶碗“哐当”一声落在床边的小几上。他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因为强烈的反胃感而微微蜷缩,单薄的肩膀颤抖着。
他抓起旁边早已备好的清水,疯狂地漱口,试图冲刷掉那深入骨髓的苦涩,但那股令人作呕的味道仿佛已经渗透进了五脏六腑,清水流过,只留下更清晰的恶心感。
更让他绝望的是,药铺那个山羊胡的老药师,在给他诊脉后,又面无表情地包好了一大摞用油纸捆扎得结结实实的药包,塞到了他怀里。
“此药需连服一月,不可间断。”老药师的声音干涩沙哑,如同枯叶摩擦,“否则,寒气反扑,神仙难救。”那沉甸甸的药包压在胸口,像一座无形的大山,将楚白最后一点侥幸也碾得粉碎,只剩下铺天盖地的生无可恋。
这药,是救命稻草,也是慢性毒药。它能暂时压制体内那狂暴的冰寒反噬,让他不至于在修炼时被失控的能量冻僵经脉甚至心脏,代价却沉重得令人窒息。
长期服用,魂力会像沙漏里的细沙般,不可逆转地缓慢流失,辛苦修炼的成果一点点化为乌有。更可怕的是,他对“冰”的天然亲和力也会被这药物一点点侵蚀、消磨,仿佛一层无形的隔膜,将他与生俱来的力量本源渐渐隔开。
然而,他别无选择。不吃?那反噬如跗骨之蛆,尤其是当他试图加快修炼步伐时,那股源自血脉深处的极致冰寒便会毫无征兆地爆发,瞬间冻结血液,麻痹神经,带来濒死般的痛苦。
这次来药铺的路上,他就差点栽倒在街角,即使系统紧急开启了痛觉屏蔽,身体也沉重得像灌满了铅,四肢百骸都透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和僵硬,连呼吸都带着冰碴子般的刺痛。
楚夫人坐在床边,看着儿子苍白痛苦的脸和那堆小山似的药包,眼中是无法掩饰的忧虑和心疼。她伸出手,用带着薄茧却异常温暖的手指,轻轻拂开楚白被冷汗浸湿、黏在额前的几缕白发,动作温柔而小心翼翼,仿佛在触碰一件易碎的琉璃。
“小白……”她的声音有些哽咽,充满了无力感,“再忍忍,娘亲……娘亲会想办法的。”可是,办法在哪里?她眼底深处藏着一抹难以言说的沉重和焦灼。家族的事务如同无形的枷锁,让她无法时刻守护在病弱的儿子身边。
“娘,我没事。”楚白勉强扯出一个笑容,那笑容虚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带着刻意的轻松,“您去忙吧,别耽误了正事。我……睡一会儿就好了。”他的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疲惫。
楚夫人看着他强撑的样子,心像被针扎了一样疼。她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化作一声悠长的叹息。她仔细地掖好楚白身上的锦被,又摸了摸他依旧冰凉的手,这才一步三回头,带着满腹的忧思和不得不离开的无奈,匆匆走出了小院。
吱呀——随着院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外面世界的最后一丝喧嚣。小小的院落瞬间陷入了死寂。
阳光透过窗棂,在冰冷的地面上投下几块孤零零的光斑,空气里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药味,和楚白自己微弱而压抑的呼吸声。
他躺在宽大的雕花木床上,锦被厚重却驱不散体内的寒意。刚才强撑出来的精神气瞬间消散,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虚弱感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侧过头,怔怔地望着窗外。院子里那株老梅树光秃秃的枝桠在寒风中微微摇曳,映在窗纸上,投下扭曲而孤独的剪影。
魂力倒退的阴影、对冰之亲和力下降的恐惧、还有那漫长无期的苦药生涯……种种思绪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诺丁学院的人声鼎沸,七舍的喧闹,甚至…那个总在深夜打坐的身影,此刻都显得那么遥远,仿佛隔着一个世界。
只有嘴里残留的苦涩和身体深处的冰冷,无比真实地提醒着他此刻的处境。
被病痛囚禁在这方寸之间,无人知晓,也无人可诉。